15

沒幾天工夫,沈延生又從劉炮手裏把先前輸出去的那筆款子拿了回來。換個樣子,他點了點,還比之前的數目少了一些。想來肯定是劉炮這個老滑頭在當中抽了分子,不過這樣也好,收了錢,他的嘴就更緊一些。

劉炮來的時候是下午,沈延生正躺在炕上準備睡午覺。剛合眼,就聽院子裏洗衣服的瞎眼叫了一聲:“二頭。”

緊接着幾聲吭哧吭哧的大腳步,老狐貍便同尾巴似的小眼睛,一齊出現在了門口。他手上提着個竹篾編的小箱子,放到沈延生身邊拉開蓋子,裏面擺了兩套新做的衣褲。做工面料都是上乘貨,掀起個角來,底下蓋着層層疊疊的錢。

沈延生不動聲色,當着瞎眼的面翻了翻那些面料光鮮的衣服褲子,仿佛是有點高興,對待劉炮也稍微顯出點和顏悅色的尊重來。

劉炮态度自然的同他說了兩句閑話,便匆匆離去。沈延生摸了摸竹篾編的小箱子,心情很好,仿佛是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一樣,忍不住都要笑出來。擡眼看見站在門邊的瞎眼,他把箱子往腿邊一擺說:“你去給我燒點熱水,我要洗澡。”

沈延生愛幹淨,雖然這土匪窩讓他活的沒個正經的少爺樣,可他一刻也沒撇棄過自己少爺的身份。憑良心講,趙寶栓待他算是不錯的,可這不錯兩個字也就是不錯而已,他斷然不會因為胡子老粗的幾口熱飯幾瓢熱水,就跟瞎眼一樣的死心塌地跟着人家做土匪。

他是少爺,趙是匪,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在這幫粗壯野蠻的人面前,他得努力的讓自己活得高檔精致,時時刻刻做出區分,不能丢了身份。

維持身份,最基本的就是從外貌做起,隔兩天,他就會叫瞎眼燒水來給自己洗澡。天氣冷,他就弄個半人多高的大木桶在屋裏洗,炖湯似的把自己浸得熱乎乎的,然後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四處勘探地形。白天看,到晚上再用紙牌做記錄,四種花色各有用途,怎麽記,記多少,只有他自己明白。

瞎眼讓人擡着木桶進來的時候,沈延生已經脫掉了外面的棉襖,裏頭一件打底的白衫服服帖帖的勾勒出腰身和屁股的形狀,起伏的很有些讓人浮想聯翩的資本。

擡手跟那幾個幫忙扛活的喽啰指了指木桶擺放的位置,這位假夫人從桌子上拿起了半片鏡子。他頭發是真有些長了,幾乎能從耳後掖到頸窩裏。他也知道該剪一剪,但是看看馬二墩和瞎眼那幾個憨頭憨腦的前車之鑒,他又不願意自己也同他們憨到一處去。

大木桶灌上熱水,沈延生脫得赤條條的邁腿進去。盤腿坐到桶底,四周的口子高度适宜,正好露出顆腦袋。仰頭往後靠,他腦後墊了塊浸透熱水的毛巾。毛巾軟綿綿的躺起來十分舒服,這位沈少爺就閉目養神的思考起事情來。

錢,他是有了,白堡坡的地形和守衛分布,他也有了,剩下的還有羅雲鎮裏的風向。如果依照先前的計劃,他只要做好這最後一項奔逃的工作,便能妥妥的奔赴似錦前程,不過有件事情,他還在猶豫——那就是趙寶栓。

他同趙寶栓之間,除了頭天晚上一出洞錯房的鬧劇,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他要錢,趙寶栓給的很大方,他要自由,趙寶栓也沒有關着他。

雖然找人盯他的梢,但考量之下,這也在情理之中。對于他這樣來路不明去意不定的,沒有時刻軟禁已經是給足面子了。平常由着性子出東門進西門,底下的喽啰雖然多有議論,但沒有一個敢攔他,仿佛真是他把這壓寨夫人的位置給坐到了邊,喽啰們不由自主的就要因此多有忌諱。

翻來覆去的想,沈延生在木桶裏坐直了身體,伸手從底下的熱水裏撩起一捧兜頭澆下,他挂了自己滿頭滿臉的水珠子。水珠子晶瑩剔透,一顆顆的挨着濃密好看的眉睫滾,最後彙聚到溜尖的下巴上,再一粒粒的滴回水波蕩蕩的大木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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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滴滴答答作響,他終于理出頭緒。

趙寶栓的壞,是不能用好來彌補的,因為那好他本就該得。與此同時,這土匪頭子的壞也随着時間流逝漸漸淡化,他倒是沒這麽恨他,但是不恨不代表不會厭棄,只要一想到這個粗糙的大男人每天跟自己擠在一個炕上睡,他就渾身不舒坦。

趙寶栓先是拿他當女人用了一回,接着又因為不是女人而取笑他,沈延生心有不甘。這種不甘慢慢的趨向晦暗,居然變成了一種類似于妒恨的情緒。他從小到大都有人疼,可這種疼和床上那種疼不一樣。沈少爺活了這麽大,從來沒想象過自己跟別人相互交心彼此愛慕的模樣,更不要說因着滿腔愛意滾上床的情況。那些耳厮鬓摩成雙成對的在他看來,不過是統一的腦子灌了水,肚子進了風,不是個正常人的模樣。不過他可以不愛別人,卻渴望別人可以來愛一愛他,仿佛只有人愛他,才能讓他獲得一些精神層面上的慰藉。

而眼下,他一方面讨厭趙寶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對方的傾慕,如此矛盾之下,沈延生不禁皺起雙眉——他自己也鬧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大木桶裏,熱氣騰騰的往外冒着白煙,沈延生臉蛋微紅的坐在缭繞升騰的水汽雲霧當中,美得跟個臨世仙童一般。濕毛巾被他從桶沿上扯下來,通透的吃飽了熱水。抓着毛巾來回往身上擦拭,他下手極狠,像是跟自己這身标志的細皮嫩肉有仇似的,沒一會兒功夫就從底下的白皙裏透出了道道紅痕。胸脯上兩粒點綴受了毛巾粗糙濕熱的刺激漸漸硬挺,紅潤水亮的頂成兩粒小珠球。把毛巾摁進水裏繼續往身上拍,柔軟濕潤的觸感沿着胸脯一路向下。走到末路,他把手伸向了自己腿間。兩條雪白的長腿盤在一起,當中端端正正的伏着一套東西,那東西生得不大不小,尺寸顏色全是标志可看的。

熱毛巾往那器具上一裹,他仰頭作了個深呼吸,一手劃開水面撩到臉上抹了一把,同時,思想和身體一道正氣滿滿的豁達開朗了。

他想道:自己這樣漂亮出挑的公子哥,還需要一個土匪的傾慕?

笑話!

洗完澡,沈延生順便在熱水裏舒服了一把,很久沒有弄,底下的東西幾乎有些人來瘋的趨勢,稍稍撫弄,便迫不及待的傾囊相授。脊背一顫射進熱水裏,沈延生有些意猶未盡,因為這爽快實在是來的過于短促。不過也好,美味之所以能美得讓人思念頻頻,多半也是這樣少而短暫的。況且這種事情做多了容易傷身,也只有三秋相隔才能凸顯出那一日的彌足珍貴來。

自顧自的編出一套順遂的理論,沈延生穿戴整齊,然後把瞎眼叫進來收拾了屋子。

地上有殘留的水跡,濕濕嗒嗒的一路沿向炕席,小眼睛跟班端着個腳盆,視線順着那些細碎的痕跡往上看,只見沈延生趟在炕面上,正對他露出兩只雪白的腳丫子。這腳丫子像兩塊精心雕鑿的美玉一般,不僅沿襲了他身上慣有的白,還細膩透亮的在起伏的腳窩裏露出一點淡淡的血色。

瞎眼看了一會兒,眼神有些發直。

這時候沈延生在他面前坐了起來:“小眼睛,去把我的紙牌拿過來。”

瞎眼頓了一下,視線上提,提到沈延生雪白的臉蛋上。沈延生催促似的沖他擺了擺手,然後翻身跪到炕席上,開始往邊上推開墊子被褥之類的東西。他剛洗幹淨,寶貝似的把肚兜穿到了身上——這是要走的準備。

接過瞎眼遞過來的紙牌,他盤腿而坐,後背挺的筆直。依次在面前擺開那些花色各異的紙片,他又獨自的沉浸在繁瑣的游戲規則裏。

瞎眼看他擺兩張收三張,實在弄不出什麽名堂,就獨自收拾了毛巾之類的什物,接着喊人來把大木桶扛了出去。

等人都走幹淨,沈延生忽的從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紙牌中擡起了頭。他很高興,幾乎有些歡騰。伸手往自己胸口肚子上摸了摸,他摸到衣服下肚兜的輪廓。紙牌被他重新打散,總結了前幾天最新的觀察結果,重新在炕席上排列開來。他臉蛋紅紅的十分興奮,嘴角也翹着,總像有一抹笑不開又抹不散的輕松挂在那裏。

我要走了。他想。

心裏的激動因着腔子裏噗通噗通的心跳而越來越濃烈,他感到自己這趟信心百倍。跳下地,他拿出那只竹篾編成的小箱子,箱子兩邊都生了搭扣,很結實。像抱小孩兒似的把箱子抱進懷裏,他光着腳,夢游似的在屋子裏轉了兩圈。

地上很涼,涼得透腳,可這涼意卻刺激得他分外精神抖擻。

我終于是要走了。他又想。

站在地上,他擡頭望了望房梁中間的大紅花,彼時這東西讓人覺得很是忿然,此時卻又有了幾分熱鬧的喜慶。

他手裏有錢又有情報,什麽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全都唾手可得。

這真是妙,簡直妙得無法再有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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