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當惠明睜開眼時, 外間剛剛傳來了四更天的聲響。

七月裏的天亮的早,加之窗上糊的是格外輕薄的素青紗,只靠着外頭的天光, 便已能清晰的看清楚屋內的情形。

惠明眨了眨眼, 擡頭看向了近在眼前的蘇公公。

蘇公公還未醒, 合上了一雙桃花眼之後,睡夢中的蘇公公連嘴角都抿的緊緊的,便顯得格外的淡漠冷清,竟是丁點都不會叫人想到昨夜裏的蘇公公,是何等的風流多情, 處處溫柔。

想到昨晚種種, 惠明的面色微微一熱, 看向蘇公公的目光裏, 也更添了幾分動容的深情。

不知是不是身為內監的緣故,蘇公公的面色格外的白皙光滑,幾乎都不遜于好女,惠明瞧着有些羨慕, 手心癢癢的, 有些想伸手去摸上一摸。只是又心疼蘇公公這幾日差事很是忙碌,日日的早出晚歸, 怕貿然去摸會驚醒了他, 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又将手縮了回來。

可蘇瑾到底許久沒有與人同睡過, 更莫提是兩兩相擁這樣親密的姿勢,就是這樣輕微的動靜,他的眉頭也微微一動,就這樣在惠明的注視下醒了過來。

睜開眼後,蘇瑾看着眼前的惠明,彷佛是疑心自個還在做夢一樣的愣了一瞬,回過神後,方才如花樹破雪一般,對着惠明極其溫柔的笑了起來:“你何時醒了?”

“剛剛。”惠明也忍不住的笑着,既然蘇公公已經醒了,她便也起身坐了起來,昨夜他們兩人折騰了半晌,最後相擁而眠,睡下時不覺着什麽。可這會兒醒了,便覺着胳膊脖頸都被硌得有些酸痛。

惠明跪坐在榻上反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頸,還沒按幾下,肩上便又出現了一只結實有力的溫熱手掌,一下下不輕不緩的幫她揉捏起來。

蘇公公的手指白皙修長,但手心卻并不像她細嫩,許是剛進宮時幹多了苦役,手掌內甚至還有不少被磨出的細繭。

惠明的中衣經過這一晚的折騰早已掉到了不知哪裏去,這會兒只是一件月白的肚兜,大半個脊背都露着,蘇公公的手掌自然也是徑直放在了她的肩頭。

惠明背對着蘇公公,看不到身後的動作,自個的肩頭脊背上的皮膚便好似更敏感了些一般,她的目光虛虛的落在木槅門的雕花棱上,可全部的心神卻彷佛都移到了蘇公公的手下一般,那微硬的手心在她肩上無意一般的劃過,她便忍不住的緊繃了脊梁,彷佛被凍到了一般,身上連汗毛都一根根的顫栗了起來。

蘇瑾全身心都放在眼前的惠明身上,自然能夠看到她身上的這變化,他頓了頓,伸出一根手指,從這立起的肌膚上輕輕劃過,緊接着,便聽到了惠明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的躲了幾分。

惠明捂着雙臂轉過身來,面頰泛着微微紅暈,只是這般青天/白日的,她便好似再不能像夜裏一般胡鬧,只是低着頭解釋道:“有些癢……”

轉過身,惠明身前的一派旖旎風光便猛地撞進了蘇瑾的眼簾。

看着這情景,不期然又想到了昨夜的種種滋味,他的呼吸便忽的一窒,只有些慌亂的移開目光,去拿了惠明昨夜脫下的中衣,張開披到了惠明的肩上。

等得惠明穿上了衣裳,蘇瑾的聲音便顯得冷靜許多,只擔心道:“昨個不該那般睡下的,你的脖子許是要疼了。”

惠明的脖子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除了脖頸,其實還有旁的地方也有些難受,只是并不好說出口,這會兒,她看着很是精神,好似丁點沒什麽的事的蘇公公,便有些羨慕的嗔怪道:“還不都是因為公公,硬是怎麽都不肯撒手!”

聽到惠明說出的這話,蘇瑾平靜的面色便也是猛的一紅,他低了頭,話中也露出幾分慚愧之色:“對不住,若不然,你躺下,我再好好與你按按?”

說來也怪,分明做個晚上情到濃時,兩個人都是一個賽一個的孟浪,可這會兒天光大亮之後,迎着窗外的晨光,他們兩人卻又不約而同一般,處處都顯得有禮矜持了起來。

便好像此刻,聽了蘇公公這話,惠明第一反應卻是拒絕了起來:“哪裏能叫公公做這樣的事。”

活像昨夜裏為她連那等事都做過的不是他似的!

蘇瑾心下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只是口中卻不好說出來,正待再勸幾句時,屋外便傳來了元寶的敲門聲:“師父?”

元寶素來懂事,決計不會做出未得吩咐便徑直進來的事,可這會兒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惠明,蘇瑾卻還是忍不住扶了惠明躺下,拿起薄被将她蓋的嚴嚴實實,這才皺了眉頭,揚聲問了一句:“何事?”

“陛下宮裏召太醫了,下頭請您過去。”元寶回話伶俐。

陛下“病重”這事的內情,不單蘇瑾,連一旁的惠明也是知道的,因此聽到這話後倒是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是按着常理,陛下生病,蘇瑾身為深得重用得禦前總管,的确是沒有随意耽擱的道理。

因此這會兒聞言,蘇瑾雖心下不舍,但還是應了下來,叫元寶退下後,方才起身,一面利落的穿起了衣裳,一面對惠明道:“我怕是顧不得在家用早膳了,你再歇會,用了膳食再慢慢出門不遲?”

惠明昨夜才剛剛與蘇公公同床共寝,心下自然也是不舍的,可是她知道陛下那邊是正事,她即便也不顧時辰,一并跟着出門上值,一起走不了多久不提,只怕會耽擱了蘇公公的差事,因此這會兒便并未多言,答應之後,便也起身來,為蘇公公在溫水了擰了帕子,又去送了溫水。

在惠明的親手照料下,不到半刻鐘功夫,蘇公公便已收拾妥當,他幾步行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向惠明道:“那我去了?”

這場景像極了妻子送丈夫出門幹活,惠明心下閃過這個念頭,便只笑眯眯點了頭,當真像新婚的妻子一般叮囑道:“萬事小心。”

蘇瑾應了,扭過頭剛行了兩步,便聽見惠明在屋內又開口叫了他一聲。

蘇瑾轉身,惠明便仍舊笑着,幾步上前來。

蘇瑾不明所以,低了頭,面帶詢問之色,可這姿勢卻正方便了惠明,她順勢擡手,在蘇公公的面頰上輕輕的撫了一把,便十分心滿意足的擡了頭,歪頭笑了:“早上就想試試了,公公的臉真嫩!”

因着元寶就在門外廊下候着,惠明這話沒敢說的太大聲,蘇瑾為了聽清,甚至還低頭側耳,滿面專注,可是在聽清楚她說了什麽之後,神色卻是忽的一僵,回過眸來,只帶了些無奈的瞧了她一眼。

就是這樣的眼神,昨夜裏,蘇公公在與她“親近”時,便是用了這樣的眼神瞧着她,只不過要比現在更多了幾分濕潤潤的纏綿情意。

惠明這會兒瞧見了,心頭便是微微一跳,只有些不好意思般的又笑了笑,便連忙扭身又回了屋內。

看着眼前被匆匆合上的屋門,蘇瑾也是輕輕彎了嘴角,伸手在方才惠明撫過的地方貼住按了按,這才直起身來,轉身往屋外行了出去。

新到景象之外,蘇瑾的面色嚴肅起來,便又是了那個不茍言笑,陰鸷冷清的蘇總管,再不見一點方才在屋內的溫度。

也只有對他格外了解的貼心人,譬若元寶,才能在他毫無波瀾的神情中隐約窺出那麽些許痕跡,新到半路,便忍不住的開口問道:“師父今個的心情不錯啊?”

蘇瑾聞言淡淡瞧他一眼,卻并未出言,可元寶卻是丁點兒不怕,甚至還越發确認了什麽一般,雖口上不敢再多嘴,心下卻暗暗琢磨了起來——

果然是心情不錯,怕不是姑姑又給師父說什麽好聽話了,瞧這眼神裏都透着春意!哎喲喲……

疾步而行的蘇瑾自然不會知道自個徒弟背地裏的心思,越是靠近乾德宮,他的心思,便越漸漸的從昨夜裏溫香軟玉中拔了出來,等得踏進了乾德殿的大門,他更是滿心凜然,只将自個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禦前應對身上。

陛下的腿腳的确是有些不暢快,已經行的艱難了,當等得太醫從乾德宮中離去之後,整個乾德殿的宮人,卻都已聽聞了陛下病情加重,如今已癱在了床上,壓根動彈不得的消息。

等到了晌午,陛下更是一覺睡了足足兩個多時辰,不得已,乾德殿便又召了一次太醫,用了針,才好不容易将陛下叫了起來。

蘇瑾的面色越發嚴肅,他親自守在龍榻之下寸步不離,送走了一位又一位來請安侍疾的大臣宮妃,卻奉了聖命,并不人任何人在禦前多留。

直到時近黃昏,又一次來禦前請安卻被拒之門外的瑞王喚蘇瑾出了殿外,面帶記挂:“父皇當真病重?”

蘇瑾的面色幾乎比瑞王還要沉上幾分,未曾開口,只是默默颔首。

瑞王的面色便越發焦急,壓低了聲音:“你在禦前行走,可知父皇的心裏……”

蘇瑾只做出了一副不忿的狠色,扭頭道:“陛下今早提起,不論如何,如今,信王,終究是正統。”

“屁的正統!”瑞王破口大罵,又細問了幾句陛下的病情,便下了什麽決定一般,甩袖而出。

直到看着瑞王堅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蘇瑾才終于慢慢垂下眸,想到了內撫司裏探聽出的,瑞王府最近的動靜,目光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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