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雪夜迷情

眼下雖意琦行很是發愁，面上卻未顯露出來，只是抿口茶便看他一眼。他眉目偏冷，倏然一暼間總帶着點冷蕭之意。此番他斂眸看他，神色平靜，細看倒是溫和許多，好似有暖意從他眼中流出。沐靈山被他盯的不自在，不自覺的便想踢了踢腿。

意琦行眼神一閃，便是一笑，終是摸了摸他的鹿角，安撫他有些不安的情緒。

對于沐靈山歇在哪裏，意琦行思索了很久。總不能讓他冰天雪地的和神瑞呆一起，給他另搭間屋，又來不及，思來想去，還是留在自己這屋最為妥當。

主意既已定下，意琦行神情一松，便想着給他弄些吃的。他這兩去兩回間，已是晚間，只不過積雪反光，此時倒是猶如白晝般。

尋思着他飲食素來清淡。意琦行只做了些青菜豆腐，這青菜被雪壓了一日，口感更佳。

沐靈山大多以溪水野果裹腹，已久未食熟食。意琦行怕他不便，菜色弄的很是細碎。

沐靈山蹄子趴在桌上，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這頓飯。

意琦行也不說話，收拾完後，也不知從哪裏拿出塊毯子鋪在了火爐旁。

“過來！”他蹲在那裏低聲道。

沐靈山便走了過去，前蹄有傷，走動間有拖行的跡象。意琦行雙眼一眯，起身又給他拿了件薄被過來。

沐靈山睡了半日，此時半點困意也無，卻也極為溫順的趴在了毯子上。

意琦行将薄被蓋在他身上，便道：“睡吧。”

沐靈山雖無睡意，卻依言阖眼。

意琦行看他幾眼，解了衣衫，散着發，只着裏衣便去熄燈。

屋內炭火正旺，沐靈山趴在那，縮成一團，閉目養神。他性子溫良喜靜，常獨處，眼下于他倒也算是自得其樂。

他閉着眼睛，自是不知道意琦行獨坐在床塌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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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光透過窗和門縫漏了進來，屋內情形看的分明。他披散着發，長長的睫毛半遮住了鋒利的眼神，依舊擋不住他身上的冷氣。

夜裏的他好似又回到了在叫喚深籔，孤傲冷清，當真應了那句眼若欺霜更似賽雪。

意琦行眼神如刃，看了他半晌，直到他歪着身子抖了下，他才收回目光，兀自睡下。

意琦行是半夜醒的。沐靈山裹着毯子站在床前看着他，尴尬的手足無措。意琦行不覺好笑，他想，若不是這般情形，怕是見不到他如此慌張的模樣。

意琦行擡眼去看屋外，雪已經停了。只不過……他笑了笑，神情有一絲倦怠，卻又帶着欣慰。

沐靈山一頭黑發盡散披在身後，那鹿角尤為顯眼。意琦行心情很好，伸手摸了摸，沐靈山甚為警覺，微微一側躲了過去。

意琦行收回手，嘆道：“躲什麽？我可不知好友竟是怕我？”

沐靈山拽了拽毯子，心想今夜他倒是真有點怕。

他這不着絲縷的裹着毯子站在他面前，怎能不尴尬。

意琦行很是貼心，曾起來給他挑了次炭火。他睡得迷糊，卻察覺到他的氣息，蹄子蹭了蹭他衣衫，恍惚間好似感到那人帶着溫度的手掌摸了摸鹿角。這些日子，他實在太累，昏昏沉沉的也便由他去了。

意琦行不會對他不利，他深信這一點。

半夢半醒間，只覺得渾身燥熱，肉體好似撕裂般，一睜眼便覺察到不對。他試圖蹬了蹬蹄子，冷意襲上腳踝。沐靈山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他睜着雙眼，有些楞。

垂頭看了下，四肢皆在，他試圖動動四肢，一切皆好，他怎的又恢複到了原本模樣。

雖是詫異，眼下卻不容他多想，畢竟先尋身衣衫才是。

他倒忘了腳受傷一事，起身時便有些急，他又裹着毯子一個踉跄險先摔倒。察覺到床塌之人似是嗯了一聲，沐靈山心跳如鼓，勉強穩住身子未再動。哪知意琦行那一聲之後再無動靜，又似熟睡過去。沐靈山本想自己先尋了衣衫，又想總該告知意琦行才是，可他這情形實不願在好友面前出現。

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裹着毯子走到了床邊。

意琦行警覺很高，他一靠近，他便醒了。迷蒙着眼睛，這時的意琦行看來倒是少了些鋒銳冷清之感，倒顯溫和柔情許多。

乍看到裹着毯子的沐靈山，意琦行神色一變，雙眼瞬間亮了起來，瞬間的驚訝過後便是喜悅。沐靈山看他輕扯嘴角，笑的溫和，心口處亦暖了起來。

他雖對生死不甚看重，得知有人為他擔憂，卻不免有些雀躍。能有如此好友，他很是高興。

沐靈山即便高興時，也是一副清聖淡然模樣，并無多大異色。意琦行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見他盯着他極輕的一笑，半晌不說話，只顧着和毯子較勁，死拽着不放，不由又是一笑。

沐靈山被他笑的不知如何是好，今夜着實不平靜，他亦動了心思，不似往日那般心如止水。

他張了張嘴，試圖說話，嗓子卻有些啞，意琦行亦是一頭白發盡散，白色裏衣在身，與他那冷眉冷眼倒是相得益彰。

沐靈山卻知，他不似世人所說的那般孤高清冷，對于好友，他總是傾心相待。

“我得尋身衣物！”他如此想，奈何多日未開口，這一開口便沙啞的厲害。

意琦行忙止住他道：“別說話！”

他果真不說話。

那毯子有些短，他裹在身上，腳踝便露在外面，白皙的有些過分。意琦行眼神極快的在他雙腳掃過，沐靈山有些慌，雙腳互相踩着，似是不願被意琦行看到。

意琦行手一抄被子便将人徹頭徹尾的裹住。

沐靈山只覺得身子一暖，屬于意琦行的氣息不斷湧向他，讓人招架不住。

有時，他太過周到了。

他為好友添麻煩了麽？

若沐靈山是個麻煩，意琦行倒很是樂意招惹。意琦行不覺得他這好友是個麻煩，可他依舊很樂意待他真誠。

意琦行尋了身衣衫給他，又拿來杯子轉過身來。雖兩人皆為男子，可他也不便觀他換衣。

兩人身形相當，意琦行這衣物穿在沐靈山身上倒是合适。

此時是夜間，意琦行拿的都是些貼身裏衣，想到此處，向來鎮定自若，似是不懂那風月之事的劍宿竟不覺有些臉熱。

也許是這屋內炭火太熱的緣故，也許是為沐靈山安好太過喜悅，也許是為了沐靈山……

沐靈山亦是尴尬非常，待他換好衣物，更是不知如何開口。穿着意琦行的衣衫，似是有些別樣的情緒從心底燃起，火苗雖小，沐靈山卻敏銳的發覺，事實也許并不如他想的那般。

兩人這麽站了片刻，都覺察到一絲冷意，沐靈山嘆息，只好上前拍了拍意琦行。誰知那人一個躲閃，竟已閃至床前。

這下，更是微妙。

意琦行總歸歷經風險，很快他便平靜下來，轉身對沐靈山道：“想睡了麽？”

沐靈山點頭，想到兩人眼下情形，忙又搖頭。

意琦行卻道：“過來吧。”

沐靈山似是聽不懂他的話，半晌沒動。

意琦行只好道：“不是困了麽？上床睡吧。”

沐靈山直覺不對，卻見他神色平靜，似所說并無不妥，不覺便走至床前。

意琦行早他一步上床鋪好杯子，看他到眼前，便将人拽上了床。

他也不再多話，只是幫他掖好被角，靜靜入睡。

沐靈山神思不甚清明，又想好友間同榻而眠也無不妥。如此想着，他便也就安心睡下。

屋外，神瑞打了個噴嚏，震的雪花簌簌而下，他亦未察覺。

至于屋裏兩人的情形，他更是半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