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發如雪
意琦行很快便去炖了補藥。
沐靈山常年幽居蕭山,靈氣甚重,這些補品皆從深山中挖出,自是吸了不少日月精華,瓊水雨露,對沐靈山再好不過。
前者時日大雪封山,意琦行未出指月山瀑,只在四周尋了些滋補之物。今日雪消路明,他這一路走的便有些遠,附近山脈也被他找了個遍,卻無只尋到了五日的量。
意琦行一邊盯着紅爐,一邊思索下次的目标。
沐靈山去了屋外,正和神瑞說話。
“為何不讓我出指月山瀑?”
神瑞趴在那沒心思搭理他,只朝屋內哼了哼。沐靈山回頭看了眼,心中了然。他站在樹下半晌不動,神瑞只顧着發呆,食欲不振。
不會,神瑞大力哼了哼,眼巴巴的瞅着沐靈山。意琦行小火溫着藥膳,推開門道:“好了。”
神瑞便又将目光投向意琦行,“這些東西你吃不得,明日自個去尋些野味。久不出指月山瀑,這副身軀越發懈怠,于你無益。”
神瑞趴在那挪了挪身軀,背對兩人。
意琦行便轉身往回走,沐靈山看了他一眼,也随意琦行走了。
意琦行将藥膳遞給他,沐靈山謝過,“好友的手藝又精進了,難怪神瑞饞的緊。”
“可是真心。”
“自是真心。”
“那好友便讓我看看這真心。”
沐靈山拿湯勺的手一頓,他攪了攪藥膳,極為幹脆的仰頭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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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可滿意?”将空碗遞給他,沐靈山笑着發問。
沐靈山鮮少會笑,大多時候他總是一臉平靜。即便當日他背負劍子仙跡,得知百岫嶙峋借他之名弑殺村民時,亦是未見絲毫慌亂。他穩穩背着劍子仙跡,只是暗自捏緊了拳頭,鮮血直流,滴滴落在無聲處。
意琦行見他開懷,雖仍心有餘慮,卻也難得的笑了笑。
“滿意的很,好友未曾讓我失望過。”
“在沐靈山看來,意琦行亦未讓我失望過。”
晚來燈如豆,意琦行坐在屋內,燭火明豔。門扉大開,涼風一起,燭影綽綽印出他一人蕭索身影。
屋外沐靈山手持定光梭羅漫步指月山瀑,他的黑發黑角融于暗夜中。沐靈山松開手,定光梭羅懸于半空,剎那間源源不斷的聖氣從那處湧出,化作點點碎光四散于指月山瀑。
意琦行沒動,他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黑夜很好的掩飾了他的眼神,沐靈山手微揚,收起定光梭羅。
神瑞在樹下睡得正熟,沐靈山沒激動他,這便回屋。
沐靈山從黑夜中走來,意琦行點亮燭火在等他。
“喜歡這裏麽?”意琦行目光緊纏着他,沐靈山有種他想問的也許并不是這個的錯覺。
“這裏……挺好。”
他未直接回答,卻也給了意琦行想要的答案。
“指月山瀑的春不遠了,再等幾日便開春了。你喜歡這裏,我很高興。沐靈山,你得知道,相對于指月山瀑何時開春,我更想你能保全自己。不要耗費自己的功力為這裏做些什麽,你只需喜歡這裏,留在這裏便可。作為好友,你想做的事,意琦行絕不攔着你。今日我不攔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做第二次。我的話,你可明白?”
……
沐靈山怔楞半晌,神情微妙,良久才道:“我雖受過重創,身子也比不得當日。不過,你且放心,這些事雖有損耗,卻不傷本。再者,好友連日為我尋藥,煞費苦心,沐靈山又怎會讓你的心思白費。”
“今日,記住你的話。”意琦行眉目印着燭火,入鬓的劍眉襯的他英氣逼人,一雙含鋒夾刃的銳眼氣勢淩人。這樣的意琦行,霸氣盡顯,鋒芒畢露。
沐靈山想起初遇時那一戰,他說春秋闕上驗證虛實吧。
意琦行一向傲氣,那傲氣經歷了數變,已成傲骨。一路走來,雖諸多挫折,他卻未曾頹廢過。沐靈山未見過那時高傲清冷,目中無人,常言劍鋒不過頂的意琦行。
初遇時,他傲氣尤在,手中之劍更是力沛千斤,雖因功體受抑,棋差一招,險敗而退,沐靈山對他那副自信十足的樣子倒是印象深刻。
今日他倒是有幸一睹絕代劍宿之風采,确實讓人心悸。
意琦行一路奔波,又親自熬了藥膳,亦覺得身子疲乏。雖是暖冬,這時節想要洗澡舒緩筋骨亦考驗人的體力。
對于生火做飯一事,意琦行比沐靈山倒是精通許多。沐靈山頗有幾分仙氣袅袅之感,口腹之欲不強,這做飯自是不拿手。
索性沐靈山愛茶,煮茶這等事他亦喜愛做。
只不過眼下,他卻在生火燒水。
意琦行本未讓他幫忙,沐靈山看他疲乏,這才攬下生火一事。
意琦行手支着額頭,閉目稍作歇息。沐靈山生好火後,便去告知意琦行。
很快屋內便出現了木桶和浴巾,熱水彌漫開來,屋內便多了層薄霧。
沐靈山站在一旁,想着自己這時應離開才是。他剛有此打算,卻見意琦行起身關緊了門窗。
氛圍不太對,沐靈山直覺不妥,意琦行卻不容他置喙。
“夜深風冷,你還是留在此處。”
沐靈山還想拒絕,意琦行手一揚,屏風已出。沐靈山便看他扯了發帶,白發披滿頭,似霜如雪,又見他解開外袍,只着單衣走至屏風後,只好留在屋內不出。
意琦行洗漱的動作很快,沐靈山聽到嘩嘩的水聲,心中亦如那水一般嘩嘩響個不聽。
他沒望向屏風,只将目光投在燭火之上。
意琦行撤了屏風,濕發未擦,水珠沿着他背部流下沾濕裏衫。沐靈山看他僅着裏衣,眉頭微蹙,他這樣怕是會受涼。
“看什麽呢?”意琦行坐于燈旁問。
“看你。”沐靈山為他倒了杯熱茶,意琦行接過喝了口這才道:“看出什麽了麽?”
沐靈山搖搖頭。
有水珠從意琦行額前滑過落在他半敞開的胸膛上,猶如汗滴一般。
沐靈山看他全身猶帶水汽,額頭水珠未消,胸膛半敞,肌膚看的分明。這樣的意琦行不言自威,隐隐有股霸氣從他身上散出。他掩飾的很好,沐靈山卻從他那鋒芒乍現的眼中看出了端倪。
意琦行将茶水飲盡,沐靈山又沏了一杯,沒将話挑明。
兩人就這樣坐了半晌,直到意琦行白發已幹,兩人這才歇下。
“不給我造間屋麽?”沐靈山忽然發問。
意琦行沉思一會,這才問“為什麽?”
沐靈山亦問,為什麽。
同榻而眠本是尋常之事,兩人本不在意,近些時候倒生出些微妙來。
沐靈山感到意琦行呼吸一變,聽他緩緩開口道:“明日便給你搭一間。”
不知為何,沐靈山聽他如此說,心裏亦是一顫。
意琦行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躺在那。
沐靈山本是平躺在內測,此時側翻身對着意琦行,他睜着眼睛卻看不見他的神色,只道:“算了。”
意琦行身子緊繃,亦想側翻身對着他,卻只極輕的嗯了一聲。
夜半時刻,意琦行覺察自己發絲被人攥住,那人的氣息逼近,帶着冷意,含着血氣。
意琦行冷眼一睜,鋒芒畢露,紅衣山鬼側身對着他,一手支着額頭,一手攥緊他白發用力一扯道:喲,白毛的,又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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