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紅衣留山中
門扉大開,山中早間清冷的氣息傳來,微風吹動床幔,若隐若現可見床榻之上的白衣之人。
意琦行猛一睜眼坐起,身邊空蕩蕩的,百岫嶙峋不在。
意琦行掀被而起,發未束,披着白袍便去了屋外。
山中靜悄悄,清風吹動他白袍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的心也靜悄悄。
不遠處,神瑞在樹下睡得安穩,絲毫未察覺一夜之間,事情已變的不一樣。
冷風襲來,獨立屋前的意琦行白發紛亂,霜眉冷眼讓他顯得有些悲怆。
指月山瀑內,雖偏陰冷,春意卻未減。
他看到神瑞趴下的地方,有細草突生,綠了一處。
意琦行目光微閃,任由寒風撲面,銳利的雙眼緩緩上揚,看到了腳踩春花,身靠斜枝,一臉惬意的百岫嶙峋。
百岫嶙峋力道把握的很好,只見樹枝輕晃,并無搖搖欲墜之感,反給人輕盈飄忽之覺。
一手輕拍後腦,紅衣山鬼擡頭觀天,神情天真,不知在思索什麽。
白皙的手指壓在唇間,溫熱的指腹擦着唇瓣,他的雙眼在表達興奮,鎏金般的眸子滿是雀躍。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指月山瀑,這裏一定很好玩,他要将這裏鬧翻天。
意琦行沒說話,百岫嶙峋卻察覺到他那令人惱怒的氣息,不由垂眸一看。
見到意琦行,山鬼指尖離開唇瓣,手指一曲緩緩指向他道:“白毛的,你遲了。”
百岫嶙峋這人,向來是無拘無束,只顧自己快意,全然不顧他人心思。今早,他在指月山瀑等了些時刻,早已不耐煩。此時見到意琦行,言語間更是不滿的很。
意琦行倒是未料到他竟留在了這裏。他本意放他下山半日,随後再将其追回以免他殺心一起傷了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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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沒離去,意琦行也省的下山一次。
“等我何事?”隔着山間清風,意琦行眉眼溫和的問道,全然不見昨夜裏的凜凜之氣。
百岫嶙峋哎呦笑了一聲,腳踏枝桠借力躍至樹下。
神瑞一哼,鼻息溫熱,他深吸口氣,聞到了陌生又熟悉的血腥味。這味刺激着他睜眼,目之所及是灼眼的紅。神瑞血紅雙眼緊盯他背影,忽的,他從這血腥氣中聞到絲熟悉的氣味。
他極快的眨着眼睛,看到了白袍白發的意琦行。
他的神色平靜,并無殺氣。神瑞哼了哼,便又睡去。
百岫嶙峋紅衣烈烈,唇豔如丹,細眉如柳,眼若琉璃,整個人如那盛開的罂粟般嬌豔,意琦行想他這樣倒真有點蠱惑人心的樣子。
“我是山鬼哎。”他伸出一指急切的在意琦行眼前搖晃,頗為不屑的嘲諷道。
“那又如何?”意琦行攏了下白袍,平靜問道。
百岫嶙峋手指撫上鹿角,歪着頭打量他,“你真不知道?”,他的語氣帶着純真,仿佛在說你怎麽會不知道。
意琦行搖頭,“不知。”
“那便讓你知道。”
話音弗落,但見紅衣之鬼身影遽移,紅衣虛實飄忽不定,眨眼間翻掌握刀,狩刀已至意琦行頸間。
“我是山鬼,山中之鬼。白毛的,你聽好了,指月山瀑便也是我的地方。”
衣紅,唇紅,狩刀冷。
百岫嶙峋殺氣萦身,方有初春跡象的指月山瀑驀的陰冷了幾分。寒風又起,春花缤紛,樹下綠草漸又枯萎,沐靈山昨夜所施法力消失殆盡。
意琦行頸間已現血跡,沿着狩刀低落百岫嶙峋掌中指尖。狩刀劃破肌膚的疼痛,刀刃貼近肌膚的冷意,百百岫嶙峋泛出的殺意,齊齊襲向意琦行。
只見意琦行眉鋒一挑,字如千金道:“你的地方?”
他極重的嗯了一聲,山鬼一震,轉瞬笑道:“我的!即便不是我的,憑我手中刀,指月山瀑也定會是我的。”
“你有手中刀,我有背後劍,刀劍之争,虛實未定。”
“喂,白毛的,你很老麽?”他貼近意琦行,金色眼眸流轉間笑意已現。
意琦行想到那些過往年歲,戰雲界中,山巅之上,年華好似流光,快閃而過,痕跡漸微。
他迷起眼睛,輕聲道:“也許吧!”。
這一聲滿是感慨,嘆息般的言語流露的是對往昔的感懷。
韶華白首,流光如水。
意琦行看了眼紅衣人,他早已白首。
“喂,你這樣可不對。你是因為老了,記性不好了麽?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将!”
他壓着狩刀一劃,血痕漸深。
“你也曾受制于我。”
“白毛的,你可挑起我的怒火了。”想到幾番受制意琦行,皆被這人各種言語威脅,百岫嶙峋不由滿腹不甘。
百岫嶙峋側身一貼意琦行,狩刀斜擦意琦行頸間而過,削去意琦行一縷白發。
他刀法陰戾高冷,意琦行只覺頰邊生風,再看斷發已到百岫嶙峋手中。
“削頭發算什麽?”
意琦行原句奉還,百岫嶙峋身子氣的直抖,鬼氣森森的道:“你這是在奚落我沒你和殊十二那小子兩掉格。”
“你陪着我兩一起掉格。”
山鬼一收狩刀,捂着額頭喊道:“你就不能說句實話,煩死了。”
“想聽實話?”意琦行退後一路,抹了下頸邊傷痕,血染指尖。
這傷在外表,敷些藥即可。
“不想聽,想殺了你。”山鬼狩刀又至,意琦行指尖夾住刀刃,力灌刃身,狩刀铮铮作響。百岫嶙峋只覺內力受制,狩刀重于千金,他竟半點也不能動。
僵持中,百岫嶙峋棄刀改掌,當胸便給意琦行一掌。
意琦行急退幾步穩住身形,腳下沙土陷進幾分,冷眸一看百岫嶙峋。
百岫嶙峋只覺周身氣息壓迫,人亦喘息不已,不由将目光停留在意琦行身上。
“你要指月山瀑?”意琦行驀然發問。
“是!”百岫嶙峋毫不退讓。
“好!”只此一字,意琦行揚手間,白發已束,白袍在身,又是一副傲然劍者模樣。
“好……?”百岫嶙峋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你若想要,指月山瀑便是你的歸宿。”
面對百岫嶙峋,意琦行神色桀骜,說出的話更有目空一切之意。
百岫嶙峋一驚,連連後退,歪着腦袋看他道:“白毛的,你可別欺負我。你說的和我說的,不一樣。”
做了這麽多年山中之鬼,蕭山之外竟還有他的歸宿麽?
“并無區別,在指月山瀑,你要做的便是做你自己。”
“做我自己?”百岫嶙峋凄迷尖銳的笑聲貫穿山瀑,似是對意琦行方才言語的一種嘲弄。“我是誰?百岫嶙峋是誰?”
“你是他,他就是你。”
意琦行看他幾欲發狂,卻沒阻止。
“他又是誰?”百岫嶙峋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一步一步逼近意琦行道:“他是誰。”
意琦行伸手抱住他,忍受他散發出的殺氣,冷的驚心,寒的徹骨。
意琦行只是抱着他。
“他是你。”
“我不是他。”
“他或是你,指月山瀑都有你們的氣息。留下來吧!”
意琦行很有耐心,拍着他後背安撫他焦躁的情緒,百岫嶙峋呼吸漸穩,半晌沒動靜,竟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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