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歲月靜好

百岫嶙峋靠在他肩頭，鹿角蹭着他頰邊肌膚，冰涼的觸感讓他不由一凜。

意琦行抱着他站了會，這才打橫将人抱至屋內床榻之上。

床上之人睡得安穩，戾氣漸消，血腥氣亦淡，意琦行彎腰将被往上拉了拉。

他的手被人拉住，寒意陣陣，紅衣山鬼陷于迷怔中，“我想多看看這裏，我還不想走。”

“沒人讓你走。”意琦行坐于床上，将他的手放進被裏。

“可我留不住！為什麽他是我，不是我是他。我不想走！不要走啊！”

百岫嶙峋聲音凄涼，滿是不得其解的悲哀。他一聲聲的問為什麽，一聲聲的說不要走，意琦行無法安撫他，只好将手伸進被裏，握住了他的手。

與他的浸骨冰涼不同，意琦行的手掌溫熱，帶着暖意，他在睡夢中尋着這暖意緊緊握住。意琦行感到骨指生痛，連帶着心口亦有絲痛意。

并未抽出手，意琦行自由的那只手貼着他臉頰摩挲，汗津津沾了他滿手。

百岫嶙峋不斷呢喃我不要走，指甲嵌入意琦行掌心肉。意琦行神色未變，拿衣袖擦拭他臉頰。

他的臉上滿是惶恐，容顏也變的有些猙獰，豔中帶殺，鬼氣十足。

“想回來便回來，我留你。”

山鬼猛的一震，意琦行只見榻上紅衣漸隐，青衣已現，那個細眉高挑，粉唇丹色，眸眼純真的山中之鬼漸成了眉目聖潔端莊，神色溫和柔順的沐靈山。

佛氣絲絲縷縷飄散在屋內，屬于百岫嶙峋的血腥氣淡去，沐靈山回來了。

意琦行抽出手，将被子給他蓋好，輕聲道：“好好休息。”

屋外神瑞早已睜開眼，意琦行停在它幾米處，盯着樹。随着沐靈山的清醒，指月山瀑又是一幅早春模樣。樹上春花爛漫，神瑞趴着的地方，綠意更甚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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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瑞哼嗤哼嗤的噴着鼻息，意琦行掃他一眼道：“你該出門覓食了。”

他瞪着他，不動。

“沐靈山未醒。”

沒人幫你求情，這是意琦行的未盡之意。

神瑞挪動身軀，小心避開綠草，撲騰着往山中飛去。

意琦行漫步走到樹下，閉目養神。他已久未調息，此番正可好好休養。

意琦行盤膝而坐，周身氣息運轉，神識之式再展，以神禦劍緊随神瑞而去。

放他獨自離去，意琦行仍有些擔憂，怕他一個不慎，枉殺他人性命。意琦行禦劍追了會，但見神瑞只在山中尋着野味，并于下山之意，這才收劍而歸。

指月山瀑內，春暖晴好，意琦行調息後緩緩睜開雙眼。

他看到了一雙清聖空明的眼，這眼讓本就聖氣萦身的沐靈山顯得更加脫俗，悲憫天下，聖心如泓。

不入紅塵，不染俗事，桂杖青衣沐華光，說的便是沐靈山了。

沐靈山站在樹下，清風送來了春花，他捏住那花對意琦行笑了下，“開春了。”

松開手任由春花飛去，他的神色平靜，只字未言百岫嶙峋一事。

那花飛至意琦行眼前，他伸出手接過湊在鼻前一嗅，“清香怡人，就如……”他看着他，沒有說完。

沐靈山一晃神，半晌才道：“好友謬贊了。”

“在意琦行眼中，你便是如此。”他松開花瓣，任由它飄向不知名處。

春風春花何解情，清風輕揚眉心愁。

沐靈山嘆息一聲，“我竟睡到此時。。”

“你應該多休息。”意琦行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道。

兩人眼神交彙，心照不宣向亭臺有去。

一亭獨立，石桌一張，兩人分坐兩廂，茶香撲鼻而來。

沐靈山沏茶，意琦行端起茶盞淺飲一口，香氣入喉，齒間餘味綿長。意琦行眼中光華流光溢彩，滿滿的都是不加掩飾的稱贊。

“好友的茶烹的越發誘人了，再過幾日，意琦行怕是喝不得他人手中茶了。”

“烹茶這事于沐靈山而言，雖是小事，但若為名震江湖的大劍宿烹……”他頓了頓，袖口掩着唇角，幹咳一聲對着他似笑非笑。

意琦行神色一變，頗為嚴肅的道：“若為我烹茶會怎樣？”

“會怎樣呢？”他不答反問，這話倒有幾分友人間的鬥嘴趣味在其中。

意琦行胡的想到那日兩人話別，他說憑他來日的頂上之光，他也一定認出他時，沐靈山難得笑的開懷，直說他那說法太過有趣。

今日的他倒也有幾分那時的模樣，似是怕他擔憂，而刻意讓他安心。

意琦行盯着他的笑魇，等着他的下文。果真，沐靈山接着又道：“若為你烹茶，自是要多放心思在其中，火候分毫不差，不可怠慢了你。”

搖了搖頭，意琦行嘆息道，“只要是你就好。”

沐靈山還欲再言，意琦行早他一句道：“既是你，又怎會少放心思。”

他既來了，自是沒發少放心思，這一點，意琦行自是知曉的。

“好友倒是深知我。”沐靈山有點無奈的道。與他相處久了，才知他考量細致，對友人更是一片赤誠。

“你知道就好。”

“你見到他了？”

突如其來一問，卻又再正常不過。

意琦行沒有隐瞞，“見到了。”

“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指月山瀑，他可有異樣？”

意琦行沉吟不語，片刻後，沐靈山便聽他語氣低緩，略帶擔憂道：“靈識受到重創，目前尚未穩定，這也是他為何不能久留之故。”

“可有解決之法？”

“目前尚無頭緒，稍後由我修書一封給秦假仙，讓他幫忙找尋破解之法。眼下，你我兩人只是品茗如何？”

想到紅衣山鬼離去前握着他手不斷呢喃不要走的情形，意琦行仰頭喝盡茶水，暗想百岫嶙峋一事定要解決。

兩人品茗半日，石桌之上又多了一盤棋。沐靈山捏着棋子掃視指月山瀑。

“神瑞他……去覓食了？”

“再過些時刻便可歸來，他那身子還是自個覓食才好。”

“你以前倒是嬌慣他。”

“這指月山瀑除了我便是他，好友我便只可嬌慣他。”

沐靈山惋惜道：“他若是知曉，怕是不樂意我留在此。”

“好友可是錯了，你來了，這指月山瀑的春才來了。他很喜歡……”臨了又加了句“我也是。”

沐靈山瞥他一眼，喝了口茶。

意琦行便也開始喝茶。

時光便在兩人之間緩緩流過，寂靜無聲，落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