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山晴水柔

神瑞午後歸來時，指月山瀑一片明媚之色。寒冬已過，春意在這裏紮根。

他在指月山瀑上空盤旋，對着意琦行長嘯幾聲，甚為擔憂。

意琦行站在亭外，浮塵一揚置于身後，手握塵柄道：“他下山了。”

神瑞一驚，低旋于他頭頂，散發出的氣息極為焦躁。

意琦行仰頭，湛藍眼眸望着他，伸手輕撫他額頭，沉思道：“他會回來的。”

神瑞撲騰着想去找尋沐靈山，意琦行攔住他“你在山上既沒遇到他，下山也找不到他，在此等候吧。我也有事要離開些時日，不可離開此處。他若回來，也好有個照應。”

神瑞昂着頭全是應允了，意琦行這才禦劍離開。

他本欲傳書給秦假仙詢問百岫嶙峋一事，又怕路上有些耽擱，這才決定親自走這一趟。

沐靈山此次下山不知歸期，找到秦假仙後他便去尋沐靈山。

要找秦假仙，自是要去江湖中是非最多，消息最快的公開亭。

意琦行負劍出現在公開亭，秦假仙正和業途靈打探消息。兩人看到他皆是一驚，業途靈蹭到秦假仙身旁，疑惑發問“大仔，那人可是意琦行？”

秦假仙給他腦門便是一掌，“阿妹喂，那副冷冰冰，不肯正眼看他人的意琦行去哪了？”

“什麽時候冷冰冰？”

秦假仙咬牙道：“業途靈，你給我閉嘴！”

“是，大仔。”他很配合的不再說話。

秦假仙便開始解釋，“這意琦行自從歸隐指月山瀑後，性情倒是變了很多。你是沒見過他那副冷傲模樣，就和他剛收不久的神瑞一樣，狂傲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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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途靈想到那神獸叼着毛草屋要包養意琦行的情景，又看了眼迎面走來的白發劍者，歪着頭打量道：“那如今他怎麽這樣了？”

“所以說我秦假仙才是江湖的百事通。這人嘛，總有狂傲不羁的時候，當他失了親人，丢了摯友，便會認識到人外有人，這傲氣自然也就收斂了。不過……傲氣可以收斂，這傲骨意琦行可從未丢。別看他現在一副溫和無害模樣，惹怒了他，小心你的腦袋。聽到沒有，給我記好了。”

業途靈縮頭一躲，“大仔，我怕！”

“有我老秦在，意琦行不會傷你。再說，你和他既無恩怨，你在這給我裝什麽？”他一狠聲又道：“還不給我

坐好，人要到了。”

業途靈正襟危坐，意琦行浮塵一揚道：“久見了。”

業途靈眼不斜視的嗯了一聲，秦假仙瞪他一眼招呼意琦行坐下道：“老秦還以為你不出指月山瀑。”

“出與入于意某而言，并無區別。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有一事要勞煩你。”意琦行言辭懇切，秦假仙心裏明白他是極其看重此事才這般叮囑。

“破天之戰勞你出手，你意琦行的事便是老秦的事。”，秦假仙拍着胸脯保證。

意琦行神色微變，見秦假仙歪着頭打量他，接道：“如此意琦行便直言不諱了。”

“意琦行啊，你盡管放心，包在老秦身上，說吧。”

頓了頓，意琦行斟酌措辭道：“若有人靈識受損，怎樣才可恢複？”

秦假仙聞言忙觀意琦行氣色，并無異樣很是疑惑。

“并不是我。”他簡單一句解釋道。

秦假仙眼睛滴溜溜的轉，若不是意琦行那又會是誰。意琦行正如他那詩號一般塵外孤标，友人甚少。與他相交之人自有過人之處，能知意琦行冷傲孤絕外表下一顆熱血的心。據他所知能讓他如此關心的便只有绮羅生了，只不過绮羅生近來靈識并未受損，意琦行的擔憂從何而來。

“绮羅生他……”秦假仙有意停住，只待意琦行解釋。

“也不是他。”這句可是讓秦假仙更加疑惑了，他對未知的事總是十分的好奇，是以極力打探道：“我老秦辦事自是要明明白白，意琦行你可得給我說清楚，老秦才好幫你找。”

“恕意琦行無可奉告，今日勞煩你，意琦行就此告退。

”業途靈一拱袖子道：“他保的是誰？”

秦假仙湊到他耳邊道：“小聲點。你還沒看出來意琦行不想有人知道那人還活着麽？”

業途靈盯着意琦行打量，秦假仙扒了扒頭發，咳了一聲道：“這事我會幫你留心，一有消息便會告知你。”

“如此也好。這份情，意琦行記在心中。”

“小case！”

意琦行辭別兩人，只身回指月山瀑。

沐靈山沒有回來，意琦行仍給他熬了藥膳，小火溫着。他很久沒喝酒，這次卻坐在神瑞身邊，獨自飲酒。

這酒仍就是他當初喝的味道，他竟不知自己倒是有點想念這味道。先是小口小口的喝着，後便仰頭喝盡，如此喝了數瓶，他醉了。

意琦行醉了時，滿面酡紅，神情有些恍惚。掙紮着站起來，他搖搖晃晃想往屋裏走，迷蒙中好似看到了當日同修之情景。

绮羅生未離開，一留衣未亡，他們三人在一起。

也是喝酒，喝的酣暢，喝的淋漓。

那是他的兄弟，片刻不曾忘的兄弟。

绮羅生的扇子遮住了大半容顏，意琦行搖頭眯眼，心中焦急，他想我怎麽看不清你。

試圖睜眼，卻只見那人白衣越發模糊，迷霧漸起，掩住白衣。再看一旁一留衣竟是滿臉血污，意琦行心口大恫，彎腰大聲咳了起來，他急急上前想要留住他們。眼前畫面卻是一轉，铠甲在身，一生戎裝，他倒了下去。他接住他，卻救不回他。另一人亦是。

他誰也救不了，誰也留不住。

意琦行一膝半跪，心痛交加，他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冷汗從他額頭低落，一滴一滴，也許還有其他。

神瑞緊跟着他，牙齒咬住他的白袍試圖安慰他。

意琦行回身看到他，神思才有點清明。

徒勞無用，他們都不在身邊。

神瑞哼哧哼哧的看着他，意琦行不想他擔憂，氣息一運，站了起來。神瑞蹭了蹭他，意琦行伸手摸他額頭，這才往屋裏有去。

他們不在身邊，卻在心裏。

他走的很慢，身影搖晃，忽一人急行而來，青衣飛揚，面容柔和。

意琦行看着他，眼中有光。

那人不言不語，掃了眼樹下空酒，向他奔來。

意琦行穩住身形，目光緊盯他不舍。

沐靈山桂杖一揚，手中光華四散，收杖直奔意琦行。

“意琦行！”沐靈山只喊了這一句，滿含焦慮與擔憂。

意琦行呢喃道：“沐靈山。”

見他神思清明，沐靈山憂慮稍減，卻仍向他疾行而來。

意琦行伸手抱住他，雙臂未用力，極輕的摟着他。

沐靈山任由他抱着，身子放軟，沒有說話。

靜谧的山瀑，只有流水聲，交纏的人影間流淌的卻是未曾言明的情愫。

沐靈山想何時變成這樣的，意琦行想這樣就很好。

他極輕的嘆口氣，想到了曾經的并肩作戰，曾經的對月輕酌，無酒人亦醉。

讓人醉生夢死，不願醒來的又何止是酒。

他看着指月山瀑，想到意琦行說指月山瀑因他來而開春了，他想他懂他的意思。

兩人臉頰相貼，讓沐靈山感受到了真實的肌膚之親。他的臉頰微涼，意琦行貼着他面頰摩挲，氣息溫熱。他因奔走間喘息不已，呼出的氣息更是灼熱。此時更是覺得呼吸不暢，好似溺水了般，得不到解脫。他從未有過如此感覺，茫然無措，只好抓緊了意琦行的白袍，好似他可緩解他這莫名而生的焦灼。

将意琦行拉近自己，沐靈山放任自己大口喘息，氣息噴在意琦行臉頰。

意琦行抱緊他，頭一側，尋到他勿自喘息的唇，輕柔的吻了上去。

他的表情柔和如水，唇亦如水般溫柔，只是含着他的吻極輕的吻着，将他的焦躁不安擔憂惶恐皆吻去。

沐靈山從不知意琦行竟可如此溫柔。

他顫着雙睫，抖動間觸到了意琦行的雙睫。他抖的更厲害，似是察覺到他的不适，意琦行越發溫柔。

沐靈山只覺好似沉醉在迷霧中，一切都如水霧般看不真切，他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溫柔的湛藍眼眸。

沐靈山驀的心裏一醉，呼吸也平緩起來。

意琦行摟着他，吻着他，将舌尖、唇角的酒香都傳給他。

沐靈山感受這酒的味道，已經淡了，卻一絲絲的透進他心田，讓他無法忘卻。

意琦行離開他的唇，靜靜的盯着他。

沐靈山平靜如常，好似方才之事再尋常不過。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何時離開？”

“我會回來。”

意琦行嗯了聲，神瑞在兩人身後仰頭看着他們。

意琦行微一擰眉，神瑞識趣的又趴到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