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暖風吹過夜色深

酷暑難耐，雖意琦行百般催促，神瑞仍舊不肯下山覓食。他身形龐大，多日不進食，身子自是有點吃不消。這時節吃食不易太過油膩，意琦行無法，只好多尋了些野果給他果腹。如此一來，他更是半步也不願出了那涼亭。

百岫嶙峋靠着涼亭一角，手裏拿了顆翠綠的野果啃着，聲音清脆，嘴角挑的老高，一臉嘲諷的看着意琦行，暗想他倒是由着他。熱了，搭涼亭；餓了，尋野果；可是半分未虧待他。

意琦行無奈的對他笑笑，百岫嶙峋啃着果子不理他，意琦行伸手順了下他被風吹亂的發。百岫嶙峋嫌他礙事，身子借力一躍坐到了亭欄之上，紅色衣袍飄飄蕩蕩，驕陽下那紅猶如烈火，越發襯的他明豔動人。

意琦行站在他一旁，雲淡風輕。

片刻功夫後，那野果只剩下果核，将果核遞給意琦行，那人尚未伸手，他倒是手一松，那果核骨碌碌的便滾到了神瑞腳下。

頗為得意的一笑，百岫嶙峋拍拍雙手，躍下欄杆。

神瑞伸出爪子扒拉了幾下，那小東西便在他手中滾來滾去，他覺得有趣，兀自玩耍起來，也不去管那涼亭中的兩人。

百岫嶙峋啃完果子，歪頭瞅了幾眼玩的正歡的神瑞，大有躍躍欲試的意思。意琦行見他如此，忙上前一步，輕扯了他紅色衣袍，将人往另一處涼亭帶。他若與神瑞争起來，這涼亭怕是保不住。

百岫嶙峋猶挂念那果核，無奈被意琦行一路半拖到了另一處，不情不願的坐下，眯眼打量高懸的烈陽顯得煩悶異常。

這般酷熱，他亦覺得困乏的很，竟留在指月山瀑多日未出。麻利的挽起衣袖，端起茶壺仰頭喝了幾口，沁涼的茶水入腹，百岫嶙峋這才覺得好過點。長舒口氣，百無聊賴的犯起困來。

他這一手指額，圓潤的雙眼眯起，神色漸顯迷離，顯然困的厲害。意琦行看他半露出的白皙手臂襯着朱紅的寬袍長袖，神态肆意，雖說惬意潇灑更有幾分放下心防的味道。

涼亭不遠處新植的綠柳蔚然成蔭，清風一襲，滿腔的青柳綠枝之氣，倒是好聞。意琦行晃了晃茶壺，只剩半盞，略微一笑，自斟一杯，悠悠品茗。

神瑞玩了半晌，那果核已然幹癟，他便沒了興趣，爪子一扒推到了一邊，耷拉着腦袋哼哧哼哧的喘氣。

百岫嶙峋這一睡便到了午後，睜眼時只看到意琦行的背影。他手臂酸麻，口幹舌燥，不由猛甩了幾下手臂，又見意琦行杯中猶剩半杯茶，想也未想，舉杯便飲盡。

意琦行回身看他，夕陽沐浴在他臉龐，投下晦暗不明的陰影。那人在他眼中變的模糊起來，依稀可見他盤高的束發，百岫嶙峋眯了眼睛，伸手輕遮雙眼，神思恍惚。消了暑氣的殘陽柔和如綢，微熏的氛圍彌漫開來，恍恍惚惚間一切尚不分明，好似迷夢中一般。

紅衣山鬼猛地站起，身形有些踉跄，他猛眨雙眼，剔透的雙眸中顯出幾分偏執來。意琦行手扶拂塵，逆光而立，淡然道：“你醒了。”

Advertisement

眼前迷霧散去，夕陽依舊，那人依稀如舊。白發劍者神情桀骜，背後春秋闕褐色劍穗飛揚，雙眸卻是溫和無比。

意琦行見他雙眼漸顯清明，雙眸亦活絡起來，那神情似是竊喜的很。

“喂，白毛的，你站那麽遠作甚？”紅衣山鬼出手如電，身形倏移，一掌便擊向意琦行。意琦行急退幾步，白袍微揚間，只聽春秋闕铮鳴之音。

山鬼一聽這音，神情一喜，不由拔高音量道，“出劍和我比劃兩下如何？”

意琦行拂塵一掃掠過他臉頰，百岫嶙峋只覺耳際一涼，臉皮一麻，竟被拂掃而過。

“暑熱難消，意琦行雖有心，亦不想多生事端，你若覺得無聊，我們便來想些別的法子。”他雖這般說，手下招式卻是未停，百岫嶙峋戰心一起，哪肯輕易放過他，不時便纏鬥上來。

“你這白毛的，為何每次都多番推辭。”他這叫嚣着，意琦行仍舊不肯出劍。他便覺得有些委屈，卻又着實手癢的厲害，故忍讓道：“我小心些，不傷到你便是。”

意琦行不由一笑，指尖運氣便是一擊，雖無劍招，卻見劍意。

百岫嶙峋斜執狩刀，順勢回旋，只聽輕微叮當之聲，卻是劍意刀勢之交。

“這下你可滿意？”意琦行指尖再運劍氣，百岫嶙峋狩刀一收，瞥他一眼咕嚕道，“罷了，今日就放過你。”

意琦行知曉他心性乖張，最煩束縛一事，讓他留在指月山瀑多日未出，着實有些為難。這般炙熱烈焰，兩人亦覺得時常疲乏，鮮少下山。如此過了這些時日，他便有些忍不住。除了熟睡外，醒來倒是纏意琦行的緊，每每總想與意琦行較量幾番。雖知百岫嶙峋刀法精湛，尋常人妄想傷他怕是不能，念到那次傷他咽喉一事，意琦行自是不敢輕易應戰。見他不為所動，百岫嶙峋頗覺失望，對着意琦行時便有些愛理不理之意。

意琦行便尋思其他法子，好轉了他的心思。

“既放過了我，那便再由我一次。”他的聲音含着笑意，嘴角更是微微扯着，那神情分明在笑。

若是對着冷眉冷眼的意琦行，百岫嶙峋有百種法子與之相鬥，若是那人笑着溫聲相商，那些想好的說辭便無法出口。他這性子，倒是幾分吃軟不吃硬。

“白毛的，你這又想的什麽掉格的法子。”他晃着腦袋，搖着手指，一臉不伺候的表情道，“我可不陪你玩。”

意琦行見他強忍着好奇，出言拒絕，也不應話，直截了當便将人拉至瀑布之下。

百岫嶙峋跳腳道，“這瀑布我都看了數日，還能有啥稀奇玩法。”

意琦行伸手摟過他，安撫道，“連日的酷暑，倒是未有過口腹之欲。這時節，魚肉最為鮮美，今日你我兩人便捉些魚，做個鮮魚湯。”

百岫嶙峋推開他，彎腰臨水自照，眨了眨眼睛，只見溪裏數條游魚，不由點頭道，“如此也好。”

說着便想下水，意琦行拉住他，幫他挽起衣袖，笑道，“你不必下去，在這等我。”

言罷，百岫嶙峋便見意琦行手一揚，再看身邊多了個竹簍，想來是用來盛魚。他自是想要下溪玩鬧一番才好，意琦行卻言讓他好生看着魚兒。他便悶聲坐在溪邊，盯着意琦行看。

意琦行挽起衣袍在腰前打了個結，赤腳便下溪，寬大的袖袍挂在小臂，意琦行凝神靜觀，只待游魚至而出手。

百岫嶙峋頗為無聊，手指劃着水，催促道，“白毛的，你行不行？不行換我上，若我說，何必這麽麻煩，一掌下去，我讓這水開紅花。”

意琦行未擡頭，只道，“這處若是水開紅花，他日可是再無魚可食。”

“那便下山去。”未作思索，百岫嶙峋張口答道。意琦行盯着水面沒說話，百岫嶙峋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微咳了一聲，臉色尴尬又道，“幾時才能捉到？”

意琦行聽他話中有幾分忐忑，不由淡笑道，“魚兒都被你驚走了。”

百岫嶙峋這才收回攪在手中的手。

這溪水極淨，水裏衆魚看的分明，待魚游至意琦行身邊，意琦行出手極準，不一會便抓了數條，盡數扔進了竹簍裏。

百岫嶙峋看那蹦跶跳個不停的魚，心情大好，不由便想去捉。這魚身滑膩難握，魚尾一甩濺了他一臉的魚，腥氣十足。

意琦行赤腳上岸，便見他手一甩将魚丢進簍內，嫌棄的遞給他。

意琦行接過，拉過他道，“回去吧。”

百岫嶙峋側頭盯着魚簍，意琦行只是笑笑。

去鱗剖腹洗淨，腹內加以蔥蒜姜末等作料，清水煮沸即可。百岫嶙峋眼也不眨的盯着咕嚕咕嚕響個不停的鍋竈，不時香味彌散，他便作勢去揭鍋，不妨被燙了下，直疼的他咧嘴抽氣。意琦行好笑的看着他，百岫嶙峋撇開臉，暗地裏咬了咬牙。

意琦行也不逗他，察覺火候差不多，這才小心揭開鍋，盛了碗魚湯給他。

百岫嶙峋接過嘗了口，只覺得燙的厲害，意琦行便囑咐他慢點。

他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了半晌，這湯溫度才正好，這不一會便見了底。他也不客氣，便又将碗遞給意琦行。意琦行也不尴尬，便又為他滿了碗，特地挑了條肥美的魚給他。

這魚肉肥嫩，魚湯鮮美，百岫嶙峋吃的開心，滿臉都是餍足。

待飯畢，這人便犯乏，他掀着紅衣坐在涼亭納涼，意琦行收拾妥當便來尋他。

以手做扇，百岫嶙峋只覺得這微弱的風絲毫不解暑氣，倒是帶着絲熱氣，不由發惱，面色亦寒了幾分。

意琦行拌了幾個涼菜，添了些清涼的薄荷，飯後吃倒是清爽。百岫嶙峋也不用筷，手指捏着那薄荷葉子就往嘴裏遞，一邊抱怨這鬼天氣。

稍晚些時，兩人沐浴後，便又到樹下歇息。意琦行只着裏衣仰卧躺椅上，百岫嶙峋趴在他身上，手指沿着他胸膛亂點，垂着頭不說話。

他着實怕熱的厲害，此時是半點也不想動彈，只随意在意琦行胸膛上畫着圈消磨時光。

意琦行一手拍着他後背，一手拿着紙扇輕搖，一陣陣的冷風襲來，緩解了這夏夜的焦躁。百岫嶙峋覺得舒服了些，發出輕微的哼聲，似是享受的很。

意琦行将人往身前摟了摟，掀開他衣領，百岫嶙峋懶洋洋的趴着，任由他動作。意琦行一手掀開衣領，一手搖扇輕扇了幾下，涼皮突兀襲上肌膚，百岫嶙峋不免一躲。意琦行心中一笑，輕拍他一下，便又開始搖扇。

百岫嶙峋只躲了一下，便又摟着意琦行靠了過去。

人總歸是有貪念，他貪得也許是涼意，也許是他身上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