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風吹夜雨聲

指月山瀑半夜下起了雨，兩人貪涼，這窗扉自是大開，淅淅瀝瀝的雨聲沿着屋檐低落，在夜色中聽得分明。百岫嶙峋蹙眉輕哼，一臉被擾了好夢的不耐。他躺在內側，伸腿踢了踢薄毯，意琦行睡得不深，他這一動，他便醒了。百岫嶙峋一足露在毯外，暗夜突來的一道閃電照亮屋內，他的容顏便被染上一道光。

閃電倏然而過，屋外雨聲漸大，風漸起，空氣中泥土的氣息重了起來，一場暴雨将至。

百岫嶙峋捂着雙耳憤憤埋怨一聲，對着意琦行翻了個身，迷糊中伸出只手推了推意琦行。

意琦行不言不語，見他嘴裏嘟囔不斷，嘴角更是翹上天，不滿的很，不由想他近來這脾氣越發的大了起來。

他這般不動，百岫嶙峋越發急了起來。他睡得正熟，這雨聲擾的他甚是煩悶，臉上亦露出絲戾氣。

雨夜中，窗外不時有閃電劃過，百岫嶙峋眉眼每一絲微動，皆入了意琦行的眼。

知他惱的很，意琦行掀毯而起，彎腰将他單足放進毯中，起身阖窗。

窗棂一合，大半雨聲被擋在了屋外，屋內之人只聽得輕微滴答聲，并不擾人。雨水帶來涼意，百岫嶙峋雙足一裹，抱着被子又陷入熟睡中。

意琦行小心上榻，試圖從他手中扯過半塊毯子。百岫嶙峋雙手拽緊毯子，意琦行試了半晌，稍停片刻，無奈道，“松手！”

百岫嶙峋睡得迷糊，乍然聽到他的聲音，腦中混沌，竟真如他所言松了手。意琦行無聲一笑，扯過毯子躺在他身邊漸漸入睡。

屋外雷雨陣陣，夏日的煩熱一掃而去，青草綠枝的氣息在指月山瀑飄散，舒爽沁心。

一聲驚雷又起時，百岫嶙峋猛地翻過身去，意琦行感到床榻發出輕微的抖動。

百岫嶙峋雙眉緊皺，唇角泛白，悶哼聲被他狠狠咽下，只咬牙繃緊了身子。這雨太擾人了些，這頭也太痛了些，痛的他頭皮發麻，麻意帶着痛意源源不絕而來。

意琦行睜開雙眼，望着床幔出神，百岫嶙峋頭痛欲裂，意識亦模糊起來，只覺得這夜怎這般漫長無邊。他想起今日吃的那顆野果，想起神瑞爪子扒拉果核的模樣，想起意琦行站在他身邊伸手拂過白發的模樣，想起了來到指月山瀑以來的一些瑣碎之事。

屋外雷聲已停，雨勢漸小，屋檐下的雨水彙聚成流，落了一地的夏花随它緩緩而動。意琦行輕翻身緊貼他後背而來，百岫嶙峋更是渾身猶如針氈般，一碰便是驚麻。

他的雙眼純淨，鎏金般的眸子中狡黠中帶着探究，似是對這世上之物都感到好奇，再單純不過。意琦行卻知隐藏在這雙眸之下的他，殺心一起時是何等的幹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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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岫嶙峋的殺氣不可小觑，靠近他需提防被他突襲。此番，意琦行緊挨着他，百岫嶙峋神經繃緊，已無多餘力氣與他較勁，只暗自承受着。

意琦行也不說話，只是十指插入他發中，緩慢揉捏着。百岫嶙峋腦中緊繃的弦一斷，身子已不再發抖，只是呼吸猶自不穩。

意琦行手指修長，在發中糾纏，緩緩摩挲着，指尖穿梭間滿是柔情。

百岫嶙峋呼吸漸顯平穩，身子一軟靠進了意琦行懷中。意琦行皺眉凝視他半晌，手中力道越發輕柔。

百岫嶙峋雙眼微眯，耳邊是屋外疾風驟雨之聲，合着幾聲雷電，平白擾了一場清夢。

意琦行手指揉按了半晌，見他不說話，頓了頓這才道，“想睡？”

百岫嶙峋揚手間揮開他雙手，意琦行這般忙活了半晌，竟是未得他一句好。意琦行心想，好聽的話，料想也難從他口中聽到，這脾氣若是軟些倒也好。

他這暗自苦笑，卻見那人轉過身來，稍顯憤恨的瞥他一眼。意琦行被他那含着怨氣的眼鋒一掃，倒是愣在當下，也不知哪裏惹他不快。

他雖面色難看，卻是蜷縮到他懷裏。意琦行渾身一僵，垂首看他，卻只看到他漆黑如墨的鹿角，在雷電下泛出泠泠的光。

百岫嶙峋埋首在他懷中，雙手揪緊了意琦行的白袍，灼熱的呼吸噴在意琦行胸膛之上。夏夜兩人穿的本就單薄，意琦行更是白袍輕敞，只堪堪系了條衣帶，百岫嶙峋這一張臉眼下全貼他身上，即便他性情清冷不甚貪歡，此刻也難免有些情動。

他這呼吸灼熱不同尋常，意琦行明了他那頭怕又是疼了，便伸臂将人緊緊摟着，不時與他說上幾句話，試圖讓他忘了片刻的疼痛。

意琦行聽着屋外的雨聲，單腳一擡裹了大半被子披在他身上。與他灼熱呼吸不同的是，百岫嶙峋的身子卻是冰的厲害，意琦行貼着他耳朵含糊道，“喜歡下雨天麽？”

百岫嶙峋牙齒咬的作響，只道，“不！”那一聲吐納間唇便掃過肌膚，微微的癢意從心口竄流四肢百骸。意琦行深吸口氣，雨水的涼意透窗而過，澆滅了他心中方燃起的情火。

“蕭山多雨，水洗的碧色，滌去塵氣，甚有靈氣。”意琦行語氣輕柔，在這瓢潑雨夜中緩聲說來有着安撫人心的奇妙效果。他的聲音穿透雨霧，低緩醇厚，好似又回到了沐靈山重傷昏迷，他與神瑞在蕭山守着他的那時。

那時的蕭山也常下雨，他在點着篝火的石洞內聽着細雨穿石之聲，一夜無語。

翌日的蕭山黛色染青石，意琦行尋了些幹淨的清水用草葉乘着喂給沐靈山，一日一日的等他醒過來，不覺時光已溜走。

百岫嶙峋悶聲道，“太吵人了些，就和你一樣煩的很。”

意琦行嗯了一聲，怕他悶的太久，呼吸不暢，便擡起他下巴将人從他胸前移開。百岫嶙峋這片刻功夫臉頰已是緋紅一片，倒是那雙唇白無血色，觸目驚心的很。意琦行心下一驚，指尖已撫上他雙唇。蹙緊眉心，意琦行想他這唇中平素多是粉嫩如蕊，眼下這慘白模樣，讓他憂心不已。

雖說夜雨凄涼，意琦行指尖溫度卻是溫和，這般細細摩挲半晌，倒是讓這唇生出些溫度來，卻仍舊無血色。百岫嶙峋仰頭半晌，也不知是這動作太過血氣逆行還是意琦行那作怪的指尖的緣故，他只覺得氣息不穩，雙頰更是火辣辣的一片騰起火來，猶如那正熟的果一般。

他這身子難受，不免就去埋怨意琦行，頻頻瞪了他數眼。

意琦行倒是未曾察覺，一心只想他讓他那唇暖一些，紅幾分。他這又摩挲了半晌，那雙唇終是顯出些血色來。意琦行神色一松，心中忐忑這才放下，方一擡頭便看到百岫嶙峋燒紅了一張臉，正殺氣騰騰的睨着他，眼角盡是冷笑。

他這一身冷殺，身子繃緊如弓，蓄勢待發，一副勢與意琦行大戰一場的架勢。兩人相處久了，一些細微的動作早已知曉。百岫嶙峋這般模樣，已是動氣的征兆。

冷哼連連，百岫嶙峋嘴角一勾，戾氣從他身上緩緩流淌，意琦行當機立斷，一低首便去吻他的唇。

百岫嶙峋只覺得唇上一暖，卻是意琦行含着他雙唇極輕的吻着。電閃雷鳴間，雨勢更甚，疾風如千斤般的捶打在房門窗棂之上，啪啪的響個不停。百岫嶙峋皺眉不甚其擾，意琦行微微一笑，齒間在他唇上一咬，那人微啓唇迎着他舌尖纏綿起來。

雨霧又重，風搖花弱，堪堪便要折了，倒是讓人不由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許是天将明時，一夜的雷雨方歇，隐有破曉跡象，繁星在青白的天際點點發亮。屋內，百岫嶙峋裹着毯子蜷縮身子背對意琦行正疲憊睡去。

意琦行望着獨自睡去的人，無奈嘆息。這下，他這身上除了那挂不住的白袍，真是什麽也無。索性天将明，如若不然，一夜過去，即便夏日裏也得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