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酒香陣陣擾人夢
窗扉不知何時開了,清早風微涼,意琦行攏了攏衣袍,不禁打了個冷顫,想要從百岫嶙峋那處扯過些薄毯覆身,又想他昨夜疼了一宿,這才睡下不久,不忍擾了他。
意琦行有時也頗為随性,赤腳起身随手一抄衣袍,再看已是白袍飄飄、高發束起。雨後初晴,窗外驕陽方升,朝霞低懸天際,潺潺水聲隐從遠處傳來,幾聲清脆鳥鳴聲不時響起,指月山瀑此時倒真有幾分似那世外桃源。
意琦行半阖了窗,望了眼澄明空靜的天,這才重回榻前穿了鞋襪推門而出。
百岫嶙峋折騰了一宿,此時雨停風輕,正是好眠時,他抱着薄毯,天昏地暗的睡了好幾個時辰,醒時便覺得元氣滿滿,身子十足的舒爽。
連日的酷暑,這般清爽的日子倒是少見,神瑞不免有些蠢蠢欲動,早已撲騰着翅膀不知在指月山瀑盤旋了幾次。意琦行見他開懷,仰首高聲喝道,“神瑞!”
神瑞嘶鳴一聲俯沖而來,龐大身軀夾風帶氣,意琦行四周草木皆搖,他的衣袍更是飛起,人倒是穩如青松般巋立未動。眼見神瑞勢不可擋而下,意琦行背手而立眉眼未眨,又是一聲高喝。
神瑞此番沖勁極強,若與之相撞,尋常人怕已是他足下之亡魂。意琦行掃拂間已退數米,神瑞複又上前,堪堪停在幾尺前,哼哧哼哧的喘着氣。
意琦行伸手輕撫他額頭道,“前些日子暑熱難消,你不願去下山走動也在情理之中。昨夜才落的雨,今早倒也清爽,我見你這些時日惬意的很,那矮亭再過幾日,怕是不能遮風避雨消暑納涼,你實該多走動些才是。無事便下山去,切記不可誤傷了山下之人,至于私自闖入者之事,若是那秦假仙,盡管讓他來便是。”
他這說一句便輕撫一下,神瑞很是受用,便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意琦行見他有此打算,甚感欣慰,便道,“早些回來!”
神瑞鳴叫一聲,直奔山下而去。
他這扭頭欲與意琦行告別,卻見那屋門忽的開了,卻是百岫嶙峋擰着一張邪侫狠戾的臉怒視他。知擾了他好夢,神瑞審時度勢,也顧不得與意琦行話別,一撲翅膀,嗖然便消失在眼前。
百岫嶙峋紅衣一揚,手中狩刀豔麗如血,意琦行瞥了眼刺目的日光,想他這一覺睡得足的很,這不拿刀的架勢可是嚣張的很。
眼見神瑞已遁,百岫嶙峋怒氣難消,便把主意打到了意琦行身上,若不是這人一早在外與神瑞絮絮叨叨,他還可再睡多時。
“喂,白毛的,你吵到我了。”他捂着腦袋猛搖頭,面色尤是不滿。狩刀似是察覺到主人的情緒,刀身冷光粼粼,煞氣甚重。
昨夜雨水洗禮而過,指月山瀑尤帶水汽,這山峰之間流水潺潺,極目望去巍峨山峰翠綠一片,間或點綴零星碎花,大好的迷人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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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身心愉悅,想到百岫嶙峋多次央求欲與他切磋一番,念在刀劍無眼,意琦行鮮少應下。此番,倒是性起,亦想與他比劃兩下。見他已亮兵器,意琦行心下一動,春秋越鞘而出。百岫嶙峋本是冷着臉,倏然見他亮劍,雙眼頓時一亮,滿眼皆是雀躍。
意琦行見他眸中光芒四溢,狩刀斜至胸前,已是作戰前兆,笑道:“我來幫你清醒清醒!”
話畢,百岫嶙峋早已按耐不住,持刀而上。他本性嗜殺,只把這當做是游戲,全然未覺有何不妥。
從沐靈山踏雪而來,兩人多半在一起,意琦行那性子,自是不讓他随意開殺。他也曾動過殺念,若不是沐靈山從中阻攔,便是被意琦行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有時,他也暗自咬牙,定讓他再嘗嘗狩刀劃痕的滋味。兩人對戰,互有輸贏,大傷大痛倒是未曾有過。意琦行下手極有分寸,唯一一次失态便是劃傷他咽喉,也正因此,往後數次交手,兩人打的皆不盡興。
今日,意琦行主動求戰,百岫嶙峋求之不得。
百岫嶙峋刀法詭谲莫測,更善隐藏行跡,殺個措手不及。意琦行揚劍而上,還需提防他之暗算。春秋劍氣沛然,一招一式間俱是雄厚內力,那劍尖所到之處溝壑已現,百岫嶙峋更是察覺細微的裂錦之聲。這聲讓他異常興奮,不由猛地一震,單腳撐地斜立瞥頭看他道,“喲!動真格的?”
意琦行看他那尋釁乖張的姿态,只道,“十二不在此處,若在,讓你再嘗嘗那長戟襲身的滋味如何?”
一聽這話,百岫嶙峋火氣騰騰直冒,咬牙回擊道:“唆使後輩如此行事,你倒是.....你倒是.....”他怒紅一張臉,手捂額頭不住發抖。
意琦行道,“非常時機不必太過拘泥,若能擒的你,使些小計也未嘗不可。”
“你算計我!”百岫嶙峋想到那時受制,被兩人擡着招搖過市讓人指指點點的情形,不由怒從心頭起,身形一躍,狩刀化光而至。
意琦行腳踏淩空,春秋劍光大增映射他碧藍雙眸中的微微笑意,百岫嶙峋見不得他如此笑,縱身又躍一刀随着又落。兩刀間隙極短,皆是凜然殺氣,人豔刀絕,毫不留情。
意琦行身在半空,刀劍相交之際,兩人腕間俱是一麻,只覺虎口鈍痛,不由各自急退幾步。待觑得空隙,四目相交,複又交手。這一戰多時,從正午直戰到日将西斜方歇。
兩人皆力竭,百岫嶙峋精神卻是極好。意琦行抱住春秋靠在樹下,百岫嶙峋去瀑前尋水。他這體力消耗過火,喉中幹渴,不由猛喝了一陣,直嗆的大咳了數聲。
因意琦行這一戰,他心情極好,倒是有心的為意琦行帶了些清水過來。
意琦行看他荷葉藏水,一路撒漏而來。到樹下時雖只餘下幾口,心裏舒爽卻是無處說,只是接過荷葉仰頭飲盡。
百岫嶙峋躍至枝頭,一身紅衣掩在綠色中,意琦行一擡首便可看到他。
打也打過了,百岫嶙峋閑來無事,一手支額斜躺枝桠,一手折斷綠枝,随手搖着時不時劃過白發,當真悠閑的很。
意琦行招手讓他下來,他也不理,只自顧樂的逍遙。
不久,落日晚霞已至,傍晚的風中含着溫情,熏的指月山瀑一片靜寧。
意琦行看他不時揉着肚子,猜他怕是餓了,遂起身準備晚飯。
百岫嶙峋見他離開,揚聲道,“你去哪?”
意琦行不答反問道,“想吃什麽?”
知他是去做晚飯,百岫嶙峋便又靠着樹枝斜躺擺手道,“和昨夜不同就行。”
意琦行嗯了聲,稍晚些時候,百岫嶙峋也不待意琦行來催,自個躍到樹下徑直去了廚房。
晚上的飯菜簡單的很,意琦行拌了些椿芽,素炒了青菜,又添了個普通的菜色,皆清淡的很。涼風習習,一鈎明月懸空,最适合赴宴飲酒談心。
意琦行酒不輕飲,百岫嶙峋卻觊觎他那酒多時,他夾了椿芽道,“白毛的,你私藏的酒呢?”
意琦行手一頓,半晌才道,“你不宜飲酒。”
“托詞!”白了他一眼,紅衣山鬼篤定道。
“你若想喝,明日我們去山中尋些野果,做些果釀。這果酒也養生,多飲些無妨。”
“我若現在就想喝呢?”百岫嶙峋執拗起來,反問道。
“忍着!”意琦行回的堅決,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
“你!”意琦行鮮少會這樣不容置喙的回絕他,百岫嶙峋火氣不小,暗想你會藏,我還不會偷麽,今夜便将那些酒全喝了。
他這心裏主意已定,面色稍有緩和,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意琦行見他吃的少,知方才話說的重了,卻未有松口。
飯罷兩人洗漱後,百岫嶙峋彎腰站在井邊,探頭探腦的往裏看。意琦行看他不住吞口水,将人拽到一邊,把早已鎮在井水裏的西瓜撈了上來。
百岫嶙峋一掌拍下,西瓜應聲而開,一人一半倒是半分不差。
他抱着半個西瓜坐在涼亭裏吃的歡,不多時那瓜瓤便幹淨了,只留下青色的瓜皮。他拍着肚子,心滿意足的往屋內走。意琦行往山下望了望,神瑞還沒回來。他站了片刻,便又回到了屋裏。
半夜時,百岫嶙峋蹑手蹑腳起身,極快的點了意琦行幾處穴位,這才跑去偷酒。
他在指月山瀑多時,自是知曉哪處易于藏匿,卻是尋了多時亦未找到。灰溜溜的想回去,又心存不甘,又去尋了片刻,見夜幕沉沉,不由心灰意冷的回屋。
方轉身,便見神瑞歸來。神瑞見他,想到日間擾他清夢,不由一愣。
百岫嶙峋雙眼一轉,走到神瑞身前道,“這裏你比我熟?”
神瑞不知他何意,卻如實點了點頭。
百岫嶙峋道,“你若告訴我那白毛的将酒藏在哪處,我便不計較今早之事,若不然,我扳了你的牙!”
他惡狠狠湊在他腦門前威脅說,神瑞龇牙後退,看他話中并無笑意,稍停片刻,便将人帶到了酒窖。
這酒窖竟就藏在神瑞涼亭之下,百岫嶙峋尋了空格鑽了進去,也不管那是什麽酒,抱着一壇便喝。
意琦行睡夢中察覺到穴位被制,猜想百岫嶙峋怕是存了偷酒的心思,忙運功解穴。待他解了穴,哪還見他人影。神瑞卻是歸來,今夜卻是不太尋常,見他來此,竟閉目假寐。意琦行在他身邊走動半晌,神瑞越發不敢看他。
意琦行便知,兩人怕是私自做了什麽事,百岫嶙峋怕已在酒窖內。想到這點,意琦行問道:“神瑞,他在下面?”
神瑞隐瞞不得,只得挪動身軀,露出空格來。意琦行大驚,他果真在此。他在下面多時,神瑞又覆住通風之處,百岫嶙峋人不知可有事。意琦行忙将其餘空格打開,人也随之躍下。
意琦行點亮火把,便見那人抱着酒壇子睡得正熟,一張臉紅的厲害,也不知是酒氣熏的,亦是空氣稀疏憋的。
也不管為何,眼下還需離開此處,意琦行單手抱人離開,神瑞眼巴巴的看着兩人,意琦行道,“沒事,你且放心。”
神瑞便将那空格一個個的蓋好,又趴在那處,卻是再也睡不著。
百岫嶙峋鮮少飲酒,這下飲的急了,早已醉了此刻嘴裏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嘀咕什麽。意琦行擰緊眉頭,打了些熱水給他擦臉。百岫嶙峋揮開他手,翻了個身繼續嘟囔。意琦行将人翻過來,仔細擦臉,心下有些焦慮。
對于百岫嶙峋的身子,意琦行一向不大放心。雖平日看起來無事,終歸是靈識不穩,稍有偏差那時再悔恨亦無用。意琦行不讓他飲酒,自是思慮到這一點。小酌怡情,多飲傷身。百岫嶙峋素來随性,飲酒自是貪歡,哪肯少酌,是以意琦行才不願告知他那藏酒之處。哪知,倒是錯料了神瑞。
喂了醒酒湯,這人才安穩了些。意琦行忙了一宿,躺在榻上時想,“明日還在去尋些野果釀酒才是,那些酒也得換個地方藏着。”
百岫嶙峋小聲嘟囔道,“你性不沾酒水,還不讓我喝。”
意琦行一驚,又聽他道,“我便是喝了,你又如何?”
意琦行聽得分明,他這是在和沐靈山說話。
“他那哪是擔心,我看他是心疼酒,藏的倒是緊。”
意琦行聽他埋怨個不停,小聲的笑了笑。
“你別吵,煩人的很,我頭疼的厲害,讓我睡會。”
他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言罷便不再多言。
意琦行将大半薄毯蓋在他身上,這才睡去。
翌日,沐靈山聞着身上已經淡了的酒味,無奈輕笑,“昨夜.....”
意琦行打斷他,只道,“陪我去山裏走走!”
沐靈山未再多言,點頭随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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