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涼涼夏夜解暑日

意琦行早間時将野果從井中打撈上來,清洗幹淨後便開始在陰涼處晾曬。這野果早已成熟,香甜之氣膩人的很。意琦行想起那次與沐靈山一同下山,他似是買了不少的甜食,便從中又挑了幾顆紅透的果子放進了竹簍內。

昨夜沐靈山睡得遲,他起身時尤在睡,意琦行便拎着竹簍進屋去尋他,弗一進屋見榻上那人仍舊兀自睡得沉,便将竹簍放下,徑直出了屋。

神瑞正趴在涼亭不停翻身,卷起的塵土撒了自個滿身,意琦行不得不離他數米之外,以防被撒的灰頭土臉。

神瑞哼哧個不停,想來熱的厲害,意琦行無法,便道:“你若是實在受不住,便去那山瀑下趴着,今日勿再下山去,且留在指月山瀑。”

山瀑下雖是涼爽些,終究仍是熱氣騰騰的緩解不了焦灼。眼下,卻也無法,他便撲騰着翅膀轉到了山瀑之下。

意琦行見他好受了些,又見日頭漸高,沐靈山仍舊未起身,不免有些擔憂,轉而又去了屋內。

沐靈山果真在睡,意琦行覺察不對,急急走至榻前,只見沐靈山滿頭滿腦的汗,眼角處早已氲似胭脂般,唇色更是少見的煞白,臉上流露出掙紮痛苦之色。意琦行不由大驚,一掀白袍坐在榻上,伸手便去查看他的脈象。

意琦行察覺指下脈門雜亂無章,竟是無跡可尋,不由心下一涼。沐靈山睡夢中神色痛苦,更是發出細小的呻吟,顯然疼的很。意琦行這才回神,竟是自己指尖正死命掐在他腕間。意琦行倏然撤指,仍舊在他腕間留下了紅色的印記。

暑氣正盛,驕陽不管不顧的照射進來,空氣中有細小的塵埃在漂浮,打着圈的圍着兩人。

意琦行神色有一絲恍惚,卻見沐靈山緊咬雙唇,血從他唇角滴落,指尖顫的厲害。他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卻也是最見不得生死的人。

意琦行神色焦急,伸手便去擦那血跡,奈何沐靈山咬唇不放,口中更是嘔紅,那血便再也擦不盡。沐靈山一身深綠衣衫躺在榻前,他素來溫和,每每見到意琦行總是帶着淡淡的莊嚴,這般嘔血不止的模樣甚少見到。

想到守在蕭山的那些時日,意琦行更是心涼徹底,若再來一回,他可還能承受的住。

知曉他靈識受損,終有一日會如今日這般,卻未想這日來的竟是這樣快。

意琦行猝不及防,這些時日竟倒似夢中一般。

他卻不是個甘願做夢的人,意琦行運掌試圖為他調息,一手猛地捏住他下巴。沐靈山吃痛松開了咬的血跡斑斑的雙唇,口中的嘔紅卻是一口噴出,濺的意琦行滿臉血污。

意琦行只覺滿臉皆是令人作痛的紅,他紅着雙眼,擦幹沐靈山嘴角血跡,複又為他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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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靈山神思不明,意琦行綿綿不絕的內力送入他體內,卻是絲毫作用不起。他昏昏沉沉只覺身體好似又經歷撕裂般的痛楚,疼的他想要蜷縮起身子。他在夢中無處着力,只好咬緊了唇,直咬出了血卻是疼的毫無所察。

沐靈山臉色越發慘白,就連輕哼聲亦弱了下來,意琦行眼中似要滴血,卻尤強自鎮定,複又運掌欲為他調息。

恰在此時,意琦行察覺到異樣,只聽有人高聲叫道,“意琦行啊!我老秦來看你了。”

卻是秦假仙與那業途靈兩人來到了指月山瀑。

意琦行曾告知神瑞,若是他們來訪,不可阻攔,兩人這才一路順暢的到了此處。

眼下,意琦行顧不上兩人,一門心思皆在沐靈山。

秦假仙在屋外喊了半日,也不見意琦行出來,再看那神瑞昂首噴着灼熱的鼻息掃了他一眼,急急摟過業途靈道,“意琦行啊!你可快出來,這神瑞我老秦可不敢惹。”

聽他之言,意琦行已猜出屋外情形,遂揚聲道,“兩位不必驚慌,神瑞無意傷人,大可入室詳談。”

秦假仙歪着頭半信半疑,見神瑞只是哼哧不停,并無襲擊的意圖,這才摟着業途靈急急奔進屋內。

“阿妹喂!”秦假仙還未進屋便聞到血腥氣,再見兩人情形,驚詫不已,口中驚呼吐口而出。“這.....這.....意琦行.......我說意琦行啊,你怎麽把人藏成了這樣,沐靈山他這是.......”

見意琦行臉色頹敗,秦假仙這話竟也不知如何說下去才可,便支支吾吾的問道,“他這是?”

意琦行仍舊為他調息,只道,“靈識不穩,怕是......”他頓了頓,秦假仙有些不忍看他的表情。業途靈拱着袖子一抖一抖的蹭到榻前,待看見沐靈山情形,不由猛退幾步,這怕是不妥了。

這話他沒說出來,雖是實話,卻不能說給意琦行聽。

他現在猶如繃緊的弦,稍有不慎,便會弦斷而亡。

秦假仙上前打量沐靈山,見他唇角頸邊盡是暗紅一片,雖已止血面色卻是死灰般的毫無生氣,不免讓人心憂。

意琦行雖猶自強撐着,面上已現頹敗之像,即便他耗盡內力怕也無力回天。

正當無望時,卻見秦假仙一拍腦門,喜道,“意琦行啊,你可得感謝老秦我,他日沐靈山醒來,你可算是欠下我一個人情。”

意琦行聽他言下之意,似是有法子救治沐靈山,幹脆應下道,“意琦行便欠你秦假仙一份人情,沐靈山救定了。”

秦假仙見他瞬間亮起來的雙眼,撓頭算計道,“好說,絕代劍宿既然應下,我老秦便拼盡全力也要保沐靈山周全。”

業途靈從榻前又蹭到秦假仙身邊,嘀咕道,“大仔,你有的什麽法子?”

秦假仙一拍他腦門道,“小聲點,我老秦是什麽人,自是有的法子。”

業途靈見他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追問道,“什麽法子?”

秦假仙嘿嘿一笑,從懷裏摸出本書冊來,“你忘了我們為何來此?”

業途靈反問,“為何來此?”

秦假仙怒而又拍他腦門,“笨!我們來此便是為了給意琦行送這本書冊。”他捂嘴笑道,“這書本就是我老秦特意為意琦行尋的,當日他托我找尋醫治靈識不穩的法子。老秦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才找到這麽一本書,怎麽也得讓絕代劍宿花點小代價。”他偷笑半晌,見意琦行等的焦急,便道,“意琦行啊,這書我可是千辛萬苦才幫你尋到,書上有醫治沐靈山之法,你照着那法便可。不過,老秦多嘴說一句,他這靈識怕是不能恢複如初。”

意琦行接過書冊道,“多謝!不求恢複如初,只要.....”他看了眼沐靈山,只要不像今日這樣命懸一刻便可。

秦假仙了然道,“東西你收好,答應我的事不要忘記,我和業途靈這便離開,不打擾你救治沐靈山。”

意琦行點頭,“他日用得着意琦行的地方,盡管開口,意琦行責無旁貸。”

秦假仙咧嘴一笑,“絕代劍宿說的話,我老秦定是信的。不必送,我們自己走。”

業途靈還想再觀沐靈山情形,卻被秦假仙一把拽過直奔山下而去。

兩人這一離去,意琦行便查看書冊。這書冊上所記載的皆是些奇異之法,意琦行心中猜疑不定,此時卻也無法,只好尋着法子醫治一二。

待到日上三竿,沐靈山的情形稍有好轉。意琦行探指一觀,見他脈象雖是薄弱,卻已穩定,起身去打了水幫他清理。

沐靈山胸口處的衣衫盡是血跡已不能再穿,意琦行從衣櫥中找出上次為他新制的衣衫換上,扶他躺下後并未離開。

意琦行坐在榻前,點點幹涸的血跡印在臉頰,顯出幾分凄涼之色。

沐靈山睡得不安穩,眉心一直未展,意琦行不時伸指幫他舒展眉心。意琦行指尖微涼,沿着眉心來回撫弄,沐靈山不時輕哼兩聲,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意琦行呆坐半晌,起身去換了身清爽的衣衫。已是午後,空氣中滿是灼熱之感。意琦行衣衫半解,手拿折扇為沐靈山解暑。

沐靈山一躺大半日,經那一場折騰早已汗如雨下,意琦行不時搖扇,帶了些微涼意。他覺得舒爽了些,四肢百骸好似沁在涼水中,解了這暑熱之燥。

意琦行看他有轉醒的跡象,半傾着身子湊近了他,将他衣領解開,露出一片肌膚來,又輕柔的扇了半晌。他用力極為講究,輕搖扇面間微風浮動,沐靈山衣衫輕動,黑發随着那風在他頸側輕動,睡得倒是安寧的很。

沐靈山神思仍舊未清明,只覺得肌膚上清涼逼人,頸邊似癢非癢,磨的他難受的很。他微縮了身子想要躲開那擾人的感覺,奈何渾身酸軟的很,平時極簡單的事此刻做來卻是艱難的很。

意琦行看他眉心蹙起,身子極輕的動了幾番,好似難受的厲害。凝思半晌,卻見他微轉脖子貼着枕側摩挲了會,猜想怕是那發擾他好夢。

意琦行難得輕笑了聲,嗓音沉沉的,蠱惑人心的很。

沐靈山雙耳一動,隐約聽到熟悉的聲音,卻又不甚真切。他貼着枕側輕哼了聲,意思是難受的厲害,倒有點讨好求救的意思。

意琦行将他衣領往下拉了拉,那發便又緊貼了幾分,他癢的厲害身子不禁一縮。意琦行心下一樂,有意磨他,便又搖扇扇了幾下。沐靈山口不能言,躲又躲不過,直把眉心皺的死緊。意琦行看他難受的很,将人摟了過來,那發便被他順到了腦後。沐靈山靠在他肩上,輕蹭了他衣衫,渾渾噩噩的又睡了過去。

意琦行半抱着他,手裏的折扇未停,待晚間風起時,這才任由這人躺下。

沐靈山醒來時,天已擦黑,意琦行不在屋內。

沐靈山對白日的事尚有些印象,此時倒是憂心意琦行來。

意琦行正蹲在井邊對着竹簍挑挑揀揀,沐靈山腳步輕緩,走到他身邊蹲下,輕聲道,“在挑什麽呢?”

意琦行挑了顆果子遞給他,“想你快醒來,便挑幾顆果子給你嘗嘗。”

沐靈山吃了一顆,笑道,“好友算的倒是準。”

“睡得好麽?”意琦行狀似無意的問道。

沐靈山搖頭,意琦行哦了一聲,頗為遺憾的道,“我這扇了一下午,好友覺得不好麽?”

“那沐靈山在此便謝過劍宿了。”他捏着果子咬了口,輕咦了聲,甜的很。

意琦行看出他心情不錯,遂道,“再來一顆。”

沐靈山搖頭推拒,“多了反而膩。”

意琦行便又将那竹簍侵入到井內,拉起沐靈山又到了涼亭中納涼。

今夜這風起的早,沐靈山方醒并不困頓,倒是意琦行忙了一日,被這風一吹不免有些犯困。

兩人閑聊了會,意琦行興起揮手間茶盞已現,清風朗月倒是最适飲茶。

沐靈山執盞與他對飲,意琦行拿着杯子飲了兩口,半晌沒有動靜,沐靈山一看,他竟是睡着了。

晚間蟲蚊衆多,沐靈山不想他被叮,尋思着将人背回屋內。他這剛将人背上身,意琦行便醒了。沐靈山稍顯尴尬,站在亭內紋絲不動。蚊蟲嗡嗡的在兩人周圍吵個不停,意琦行手一揚,蟲蚊皆退,他也乘機退下。沐靈山微咳了一聲,嘆道,“絕代劍宿當真警覺的很。”

意琦行聽出他話中尴尬,有意解圍道,“是好友的氣息太過熟悉,你一近身我便醒了。”

沐靈山哎呀一聲輕退一步,為難道,“如此說來,沐靈山若是哪日想要突襲好友,豈不是一瞬便被你識破。”

意琦行拂塵一掃道,“你若想切磋,意琦行自當奉陪。至于突襲,好友便饒了我吧。”

沐靈山垂首思索片刻,“既然劍宿好友所求,沐靈山便遂了你的願,不做那突襲之事。”

兩人閑話了會,夜風陣陣間吹的人生出些涼意來。意琦行環視四周,湛藍的雙眸一轉,輕笑一聲道,”好友再陪我坐會。“

沐靈山摸了茶盞已然涼了,他也不在意,為兩人各自斟了杯茶,遂道:“難得你有此雅興,飲下這杯茶,我便陪你。”

“那有何難。”有茶有你這便是最好的。

意琦行喝完茶,随手一揮,便見涼亭中紗幔垂搖,沐靈山擡頭笑道,“好友的花樣倒是多。”

“你喜歡便好。”意琦行擱下茶盞掃了他一眼輕聲道。

沐靈山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戲谑的味道,意琦行方才那一眼太過刻意,似是想看他作何反應。他搖着茶盞低咳一聲,看了眼意琦行,極輕的笑了下卻不說話。

意琦行有些失落,須臾卻又揚眉笑開,“不說話我可當你是喜歡了。”

“随你。”沐靈山挑了下眉,如此答道。

他生性溫和,骨清神秀,眉目間總是有種清聖端莊之感,此時這一挑眉,倒是活潑的很。意琦行很是開懷,起身極輕的揉了揉他眉心。

沐靈山眼神一變,微微退開了點。即便夜色暗沉,意琦行仍是看出他臉色微紅,耳根處亦顯出些紅潤來。意琦行伸手去捏他耳垂,圓潤光滑的很。他搓揉了會,那耳垂好似要滴出血來。沐靈山咬牙哼了聲,半晌方開口道,“好友覺得如何?”

意琦行捏了捏,笑道,“軟的很。”他嗓音低沉散在夜色裏,撩人的很。

沐靈山臉色燥紅,低喘了聲,“可以放手了麽?”

“再捏一下,耳根太軟可不好。”意琦行嘆息一聲,“怎覺得一松手你就跑了。”

沐靈山氣息不穩,這笑聲便有些喘,聽在耳裏糯的很,“我還能跑到哪,你多慮了。”

意琦行嗯了一聲,又捏了捏他耳垂,神色有絲疲倦,“近來總易多想,好友若擔心,便想個法子讓我安心些可好。”

沐靈山嗓音清亮,看着意琦行的目光沉沉,“我陪着你還有什麽不放心。”

意琦行點頭,“總歸是要一直陪下去,可別想半路跑了。”收回手,将沐靈山衣領拉好,意琦行望了眼天色道,“夜深了,進屋吧。”

沐靈山放下茶盞,起身揮開紗幔,那紗幔便纏到他腕間,他輕笑一聲,搖首嘆息道:“這東西太纏人了些,還是撤掉吧。”

意琦行腳下一頓,有些尴尬。沐靈山大笑一聲,撤掉紗幔,啧啧道,“這可怎麽辦,浪費了好友一番心意。”

意琦行有些惱,一甩白袍咬牙道,“沐靈山!”

“咦,好友何事?”沐靈山站在他身後手指戳了下他後背笑道。

意琦行悶聲道:“沒事。”

“沒事那便進屋吧。”沐靈山輕推他。

意琦行雖被他這麽反噎一下有些不甘,見他此刻尚有心開玩笑,倒也覺得心安。

他便被沐靈山一路推着進了屋。

意琦行睡到半夜時被人推醒,那人囔着熱,非得讓他想個法子消暑。意琦行無法,只好披衣坐起,拿着扇子坐在他身邊扇個不停。

百岫嶙峋翻個身,嘀咕道,“用力扇。”

意琦行半敞着衣衫,胸膛上點點汗滴落在了百岫嶙峋紅衣上。他毫無所察,依舊嘟囔個不停。意琦行小聲安撫他,手中力道不由加大幾分,百岫嶙峋掀着衣領笑着打個滾,美滋滋的又睡去了,留下意琦行一個人哭笑不得賣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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