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天陶如舊依舊留在別墅裏。這就像一個獨立的空間,将海嶺城裏發生的事完全隔絕起來。淩厲上午按照慣例去了控室,留下陶如舊一人閑得發慌,所幸男人臨走前替他開了電腦,說是允許他上網解悶兒。
陶如舊開了浏覽器,一時也想不到要往哪裏去,只是粗略浏覽了一下最近的新聞。突然想起了東籬不破曾經和他說過的事情,一時心起,便在百度裏輸入了幾個關鍵詞。
結果不僅确有其事,陶如舊甚至還查到了不少傳說演繹的版本,大多是結合了海邊的傳說與歷史事實的杜撰。看來東籬家族即便是在數百年之後依舊十分受人歡迎。
他漫不經心地點開了一篇似乎比較寫實的,掃了兩眼。忽然在左側的導航條中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标題。
“銀發麟瞳──東籬傳說中的‘神子’”
點擊了一下,書簽自動跳轉到了那部分的正文。陶如舊皺起眉頭,那原來是某位民俗學者的考據論文。看起來是對於東籬家族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神子”現象進行的分析。
“這些所謂的‘神子’們,每個人都穿著雪白的長袍,與他們純白的長發與毫無色素的膚色容為一體。他們異於常人的海藍色眼眸就像是東籬人世代守護的海疆那樣湛藍。這些人是那樣與衆不同,甚至就算是站在黑夜中也會發出白色光芒。於是人們開始猜測他們是海神派來拯救海民的神祈,而每個一段時間就會有‘神子’誕生的東籬家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海民們心中絕對的領袖。”
陶如舊暗暗吃驚,其實他也曾經在夕堯的其他地方見過海神廟,裏面除了供奉傳統的海神潮神之外,也有一些渾身雪白的塑像。只不過青年一直以為那只是些尚未完成的毛坯,完全想不到他們竟然是淩厲的祖輩。
他輕點滑鼠,繼續看下去。
“別人都認為‘神子’是上天降落的神,然而只有那些被當作神祈的人自己才知道,如果能有選擇的餘地,他們絕對不會願意生成這般模樣──伴随著銀發麟瞳而來的,是先天的聾啞,嚴重者甚至帶有其他身體殘缺,顏面畸形……”
陶如舊心裏咯!一下。
這并不是神話傳說,而是一種家族性遺傳疾病。症狀是白化聾啞,就好像藍眼白貓那樣。陶如舊進一步想到,淩厲的那雙藍色眼睛,正是局部遺傳到了那恐怖的“神子”特征。
他看著屏幕出神,絲毫沒有察覺出別墅大門已被打開,書房裏走進了另一個人。淩厲拿著飯盒推門進來,正看見電腦屏幕上32號粗體的隸書标題“解讀東籬神子傳說”。
“你什麽時候也對這些感興趣了?”他淡淡地說著,走過去将飯盒放在寫字臺上。
陶如舊猛地擡頭,手上同時想要将網頁關掉,然而男人卻搖了搖頭,說道:“你竟然能夠查到這一步,真的是很不容易。”
說著,他主動将淺褐色的墨鏡摘下,露出那雙藍得攝人心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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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厲……”雖然早已經确認了這個事實,但這卻是陶如舊頭一次正視這雙藍眸。在自然光線中摘掉了墨鏡的男人多了溫柔與儒雅。讓青年移不開眼睛。
“如你所見,這就是家族遺傳,我母親就是他們說的這個……”他伸出手在屏幕上指了指“神子”這個詞語,“我很幸運,只遺傳到了藍色的眼睛。但為避免閑言碎語,還是戴上了墨鏡。”
“淩厲……”陶如舊急忙說,“我并不是有心想要追根究底,只是一時好奇。”
他不想被男人認為是在挖掘隐私,急切地辯解著,“你的眼睛是什麽顏色的,對我來說……”
淩厲點了點頭,卻沒有聽他辯解下去。
“這件事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因為我很愛我的母親──她被人當作祥瑞的擺設一樣嫁到淩家,卻痛苦地過了一生。上一個将她的事捅出去的記者,墳上已經長草了。”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陶如舊有點生氣男人故意的曲解,也因為他拿出別的記者的下場來威脅自己。“你難道連我都不願意相信麽…”
淩厲怔了一怔,接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我……”他低頭将陶如舊抱進懷裏,“只是這事對我來說開不起半點玩笑。希望你明白。”
陶如舊被他抱著,卻只感到一股寒意。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與他糾纏。只是感覺到淩厲的下巴輕輕觸著自己的頭頂,然後慢慢順著面頰下來,貼到自己的鎖骨上,接著,左邊耳垂便被男人輕輕含在口中吮吸。逐漸變得敏感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要發生反應,這時候淩厲卻松了口,低聲問道:“你是從哪裏知道我姓東籬的事?我記得我母親那邊,三代以前就改姓冬了。”
陶如舊猶豫了一下,也不知應該怎麽回答才是确切,只能隐隐約約地回答道:“……是你供著的那個祖先告訴我的,他……”
青年還沒有說完,淩厲便将他松開,只說了一句:“不要以為出了地宮的事,滿世界就都是鬼怪,你可以對我說所隐瞞,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在這一點上背叛我……如果你認為那是背叛的話。”
說完,他将帶來的飯盒移到青年面前,為他打開。然後坐到邊上的沙發裏抽了支煙,做完這一切又一語不發地離開了別墅。
吃完這頓艱難的午飯,陶如舊關掉電腦,只看著窗外的晴天發呆。忽然想起已經有幾天沒回翠莺閣了。
這幾日出了狀況,戲班子的節目一直沒有恢複。班裏幾個知道點內情,膽子又不大的人幹脆找借口休了大假。如是一來,淩厲也順水推舟讓戲班子暫停一段時間。呂師傅倒是擔心起來,以為戲班子這就辦到了盡頭,陶如舊好生安撫了他一陣子,又和小李他們一起捏造了王白虎的近況,斷斷續續地說了一陣,天色也已經向晚。
戲班子裏剩下的幾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為了安撫大家的情緒,這幾天食堂的夥食還算不錯,然而看著空蕩蕩的大廳,陶如舊心中卻只有無力以及不可名狀的害怕。
人,還會繼續少下去麽
吃飯的時候,花開坐到他的身邊,遞過來一張字條。
“那天的事,考慮好了麽?”
陶如舊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晚上東籬不破就要來問他的答案。
同意,還是不同意說實話,到現在他還沒有拿定主意。
陶如舊轉頭去看花開,少年秀氣的臉龐上暈出薄薄的一層羞紅,是在為即将發生的狀況而害羞。畢竟如果東籬不破的願望得以實現,在現實中與花開發生關系的,是他陶如舊的肉體。
“你……不介意麽?”陶如舊忍不住低聲詢問道。
花開怔了一怔,慢慢把頭垂了下去,輕輕地點了點,随即在手機上輸入道:(我們彼此等待了七世,這一輩子好不容易重逢,只求能夠再一次感覺到彼此。如果失去了這次機會,下一次不知道還會再等幾百年,或許……就根本不會再有機會。)
“可是你……不是能感覺到它的存在麽?”陶如舊繼續問道,他的臉也有些發紅。“我……我覺得你感覺得到他的愛撫。”
聽到這句話,花開的臉幾乎就要沈到桌子下面去了。他示意要換個地方說這個話題。陶如舊便匆匆吃完了飯,兩人依舊朝上次說話的那片草叢方向走去。
一路上,花開将自己心裏的話寫成短消息發到陶如舊的手機上。
(我的确能感覺到他,但那只是它通過能力制造出來的幻覺。而他,自始至終都感覺不到我的身體)
“是這樣……”花開的話印證了陶如舊先前的猜測。可他還是對東籬不破的做法有些不适應。“可那畢竟是我的身體……”
(陶陶,東籬大哥真的只是借用一下你的身體感覺我的存在,我們什麽都不作。我保證!)花開幾乎是在哀求,(你能想象一下,那種喜歡一個人,卻無論如何也碰不到他的感覺麽?你的體質特殊,是這麽說年來東籬大哥遇到的第一個能通靈的人,如果你也不幫我們,那我……我……)
打到這裏,少年已經淚流滿面。陶如舊心中一酸,未加思索便上去将他摟進懷裏,就在這時候,腦後面一陣發涼,緊接著是劇痛,就好像有人拿著一把楔子,劈開了他的頭顱。
從控室回到別墅,淩厲臨時打算帶陶如舊開車到市裏去吃晚飯。青年發燒的時候一直依靠稀粥度日,也應該補充點營養。這樣打算著,淩厲不由嘲笑自己竟然好像婆媽的保姆。今天中午發生的事雖然讓他不悅,但男人也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應該相信陶如舊一次。
出乎他的意料,陶如舊并不在別墅中。
淩厲皺了皺眉,随即猜想青年應該是回了翠莺閣,於是試著撥打他的手機,然而無論嘗試多少次,得到的答複始終是“用戶不在服務區”。再看看時間已近六點,天色又快要暗下來。
“又跑去添麻煩了麽?”淩厲幾乎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抓起鑰匙再次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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