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栖鷺島的附樓現在是賀文妍在住,雲絮從寬闊的湖面上空游過,投下變幻的光影。自從動過手術,賀文妍身體就一直不大好,小樓外大片綠林主要為她起到隔音的效果,進出的人員都被要求輕手輕腳。
賀循回到川城的第一天去見她,茅維則在陪她玩填色游戲。賀文妍臉上帶着恬靜的笑容,雖然因為近來的打擊而稍顯蒼白。
“這兩種顏色我就分不太出來,”賀文妍不好意思地說,“我聽說四色視者能看到比普通人多一百倍的顏色,維則應當是這樣天賦好的人。爸爸和媽媽對藝術都不敏感,維則是繼承了外公的基因。”
茅維則謙虛地說:“還好啦媽,畢竟我讀了四年藝術大學。”
賀文妍分不出來的那兩種顏色在賀循看來有很明顯的深淺區別,不過也沒有在她為兒子驕傲時潑冷水。
“賀循,路上累不累?先去休息吧?”賀文妍關切道,看見兒子風塵仆仆,進屋也沒個多餘的椅子坐。
兩個兒子裏,要說她最滿意的當然還是賀循,不過為人母,總會偏疼更弱勢的孩子,擔心他受委屈、活在兄長的陰影裏得不到照顧。
“哥不會覺得累的,”茅維則無不惡意地說,“不過是從陽城到川城。從陽城到馬德裏他也不是沒飛過,第二天還能趕上陽大早八的課,呵呵。”
賀文妍聽不懂,說:“你哥上學的時候還去看過你嗎?”
賀循聽懂了,什麽也沒說。
茅維則說:“我可沒那麽大面子。哥想見的八成是別的什麽人吧。”
“是哦,”賀文妍說,“沈家那個女孩好像也在馬德裏。”
茅維則對賀循露出笑容,一副“你看咱媽”的表情。
賀循語氣稀松平常,對母親說:“我去見見外公。”
“好啊。”賀文妍放他走。
離開小路沒多遠,茅維則從樓裏追出來。
Advertisement
“媽還什麽都不知道,你說我要全部告訴她會怎樣?”
賀循略微低頭審視他,茅維則極為讨厭這樣的眼神,從某個時刻起他再也解讀不出賀循的神情,他想要賀循緊張、想賀循把他當作宿命的對手、想在賀循必須狼狽的時候嘲笑他,但無論身處何種境地,他好像都完全沒有被賀循放在眼裏。
“當初你倆私相授受,就把媽氣得進了醫院,這麽多年身體一直不好。你真是一點不把媽放在心上啊,是不是?”
賀循只是說:“看來你也一點沒把你爸的事放在心上,有空在這裏搬弄。”
茅維則驟然火起:“我就知道是你幹的!你以為外公會永遠偏袒你,無論你做出什麽事情都給你兜着嗎?!否則這次外公為什麽會叫你回來?咱們走着瞧!”
賀循明白他的意思。
外公是怎樣的人?在外公的教養下長大的母親是怎樣的人?賀循一直很明白。
小時候他因為保姆的粗心,誤服了過量藥物,險些休克,賀雲度怒氣沖沖,将茅清秋教訓了一頓,那是他記憶裏外公唯一一次情緒外露。賀雲度一直是冷靜到冷酷的人,因為怒火與暴力無法解決問題,茅清秋那一次也不能,他希望對待家人能有所不同,直到賀循上中學後被茅維則一箭射中肩胛,才讓賀雲度意識到,對待家人也要講方法、講策略,不能講感情。
所以他開始忽視賀循,開始讓茅清秋覺得茅維則也有機會。
之後賀雲度成功擁有了一個和諧共處的模範家庭。
賀文妍則比他做得更好。和前夫的弟弟再婚,撫養兩個只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兒子,成功送他們讀書、畢業、長大,最後都回到她身邊。她用自己的方式把破碎的家庭拼合在一起,從外觀上看毫無瑕疵。
賀循一直認為她的病是緣于疲憊,緣于一些被她自己刻意忽視掉的矛盾與痛苦,這些無法被外科手術割掉的東西,現在還在侵蝕賀文妍的生命。
賀雲度在花廳舉辦家庭聚會,茅清秋把自己收拾得看不出任何頹廢,也出席了。
春夏季節繁花似錦,雀鳥婉啭,空氣裏有食物與酒的香甜,婆娑的樹影光斑落在餐桌上。
為了照顧賀文妍,大家吃得比較清淡。茅清秋親自給妻子斟上一碗杏仁酪,賀文妍坐得離他很近,好像無法接受再次與丈夫分離。
賀雲度淡淡對茅清秋提了幾個調查中的問題,茅清秋不敢因為老丈人沒有及時對自己伸出援手就敷衍以待,他已進退維谷,只有依靠賀雲度才能脫出泥潭。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賀雲度說。
茅清秋松了口氣,暗暗看了眼繼子,他門兒清得很,當初就是為了算計賀循才會中圈套,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他的命捏在賀循手裏,老爺子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簡直一目了然。從哥哥入贅那天起,茅清秋就在和這家人接觸,老爺子的性格看得一清二楚,賀雲度絕對不會允許家人內讧,鬧出笑話給外人看。
賀循處之若素,繼續吃他的飯,電話響了,接通,對那邊說了幾句“可以”、“進來”。茅清秋忍不住警惕,揣測他是讓誰進來,進哪裏來。
表面上看起來無動于衷,心裏不知道已經算計了多少輪,賀循就是這樣的人,茅清秋現在已經見識到了。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原以為至少賀雲度可以鎮住他,但賀循什麽也沒表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剛剛打電話的是誰?”賀雲度面向外孫。
賀循放下筷子,擦了嘴,還沒開口,管家慌張地進來:“外面有……”兩個客人進到花園,管家接着把話說完:“有人要見茅先生。”
茅清秋莫名震動,察覺到對方身上一絲熟悉的氣質。對方出示警官證與相關文件,很抱歉打擾聚會,需要茅先生跟他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現在是取保候審階段,你們經偵有完沒完?”茅清秋很沒面子。
“經偵?我們是刑偵。茅清秋是二十年前一起他殺案件的重要嫌疑人,現依法對其進行拘傳。”
賀循低頭看面前剩一個碗底的殘湯,心想還是把它喝完算了,反正這戲還要演一會兒。
這場默劇。
茅清秋表情憤怒,脖頸上青筋畢現,發出無聲狂吼。茅維則驚慌失措地撲上去,推開捉拿茅清秋的警官。賀文妍的杏仁酪打翻在地,臉色灰敗。賀雲度嘴唇緊閉,一言不發,鷹鈎似的眼神死死盯着賀循。
醜角退場,按順序發言。
茅維則:“怎麽回事?!這到底怎麽回事?!外公!你不能不管爸爸!”
賀文妍:“維則,你別着急,事情都還沒弄清楚……”
賀雲度:“都閉嘴!”
賀雲度看着賀循,問了一個似乎毫無關聯的問題:“你剛剛接的,是誰的電話?”
賀循淡然道:“警官的。需要我讓門衛放行。”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賀雲度厲聲詢問。他精心策劃的,為了家庭未來的聚餐,就這樣被賀循毫不留情摔碎。他所珍惜的,也想要交給後代的這個完美花園,在賀循眼裏難道就一文不值?
“也許您是想問茅清秋當年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那樣做。”賀循說。
賀文妍面如金紙,茅維則卻什麽都不知道,憤恨地瞪着雙眼。
賀雲度冷冷道:“好吧,你想告訴我的故事是什麽?”
賀循看了眼似乎就快承受不住的母親,又看了眼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弟弟。
“這個故事不是我說的,”他說,“是一個叫洪斌的人告訴我的。也許您不記得這個名字了。二十四年前在多朗雪山,他與茅清秋住在同一間房,我爸爸出事的第二天,警察調查顧問團的人,洪斌與茅清秋相互為對方的不在場證明作證。後來我找到他,因為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那樣,洪斌向我講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穿堂風帶着令人戰栗的冷。
賀雲度面色森然,卻沒有絲毫驚訝,使得賀循覺得,也許外公早就猜到所有的經過,只是假裝不知道,像賀文妍那樣。賀循想要查明真相,還要找很久的證據,而對賀雲度、賀文妍這樣的人而言,他們聰明絕頂,無需任何證據就能看穿本質,知道怎樣把一個有害的人變得無害,怎樣用謊言裝點生活。
某種意義上講,賀循與他們身體裏流的不是同一類血,茅清秋倒更像他們真正的家人。
這一家人粉飾太平,而賀循撕破了一切。
二十四年前的多朗雪山,茅井梧洗漱過後,正要上床休息,忽然接到弟弟的傳訊,約他一起上山觀星。雪後晴朗的夜空視野非常好。茅井梧也覺得可以,同意了,背上望遠設備,前往纜車站與弟弟彙合。
他們購買了往返車票,售票員熱情介紹了紀念款票根,不過茅井梧沒在意。
是夜星光非常美,茅井梧心情很好地分享了一些家庭趣事,比如妻子懷孕期間特別喜歡含檸檬片,以及為了給小孩起名翻了很久的字典。弟弟一言不發地聽着,茅井梧覺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歡這些內容,因此沒有再講了。
‘這個地方不錯吧?’
他們到達山頂,到一處觀景臺,茅井梧問。
‘護欄很低,有點危險。’
茅清秋說。
‘沒關系,離遠一點就好了。’
茅井梧說。
但他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不是護欄。
有危險的從來不是區區死物,會做出危險事情的只有活的人,去傷害人,以及被人傷害而不自知。
茅井梧也許會後悔站上觀景臺的那一刻,他從山頂墜落時還保有一點意識,但已經不确切了,遠離他的不僅有星空,還有生命。
如果他花了二十餘年都沒有認清自己的弟弟,那麽就算臨死也許也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最後做個糊塗鬼,身後給他蓋棺定論為失足墜亡,也不會從地下跳出來反對。
茅清秋是在觀景臺上襲擊的哥哥,雪地上留下一汪血。
他脫下外套把沾染血跡的雪塊包裹起來,消除痕跡,乘纜車返回酒店。洪斌接應了他。雪塊融化後血跡留在衣服上,無論洗過多少遍,茅清秋都覺得恐慌。為了避過警察的調查,他想把衣服扔掉,卻不敢扔在酒店,第二天去了鎮上的一家捐贈站。
二十四年後茅井梧的兒子陰差陽錯來到同一個地方,看到了失物牆上那張從血衣裏找到的票根。于是一切回到原點。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