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中操場寬闊,跑道周圍亮着太陽能路燈,也就勉強夠看清路跑步的亮度。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路淮津這個人,她腦子裏只剩相親那天就想講的這句話。
路淮津垂着臉,在很近的距離之下,聽清了陳聽的聲音。
他不忍失笑,眉一揚,“說說,你怎麽釣我了?”
陳聽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我,我都——”
他接着說:“也沒要我聯系方式,也沒纏着我,這就算是釣了?”
“你想得好簡單,當然不是這麽釣的,”說着,她像突然意識到什麽,警惕道,“休想套我的話,我的戰術,我跟你說不着。”
約莫是真醉了。
他笑笑,也不追問,觀察着她的狀态,再開口時,沒意識到自己語氣都柔和許多:“喝了多少?”
“那麽點兒。”她拇指食指一掐,大概比劃了一下,“就一點點,就不舒服了,直發暈。”
“喝不了為什麽還要喝?”
“不喝要被綁架了。”陳聽沒有概念為什麽路淮津會跟過來,但他在這,即便意識仿佛正被醉意緩慢銷蝕瓦解,她也并沒有覺得特別慌張。
總覺得,他不會撂下一個女醉鬼不管。
直覺不能跟他細講趙銘軒的事,她擺擺手,“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行,我不懂。”路淮津點頭,順着她的意,又問,“想不想吐啊你?”
“我想啊。”陳聽看了他一眼,又是用那種“你問的都什麽問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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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不會吐的,我絕不認輸。”
說完,她鼓囊了下腮幫子,深呼吸,随後身子一靠,真就這麽仰躺在了草坪上。
嘴裏還嘟嘟囔囔,“我是真的太困了,你別笑話我……”
路淮津:“……”
他是真沒見過說睡就睡的,微擰眉,拍拍她,“陳聽?”
“嗯……沒死沒死。”
路淮津:“……起來走了,家在哪兒?”
她費力,舉起一個食指向他示意,“在呢,我活着呢。”
他無奈,看了眼腕表,怕保安大爺報警,幹脆生生把人拽起來,“背你?”
陳聽掀了掀眼皮眼皮,強撐着看了他一眼。
他帶着點哄,問她,“背你,要不要?”
“要啊,我好像走不動啦。”在很近的距離下,她擡手戳着他臉頰,“為什麽每次見到你,我都那麽丢人?”
路淮津正思索要怎麽回答,她卻像根本只是在自言自語,接着說:“你為什麽不跟我結婚呢,我很乖,也不管你出去花天酒地,你可以随心所欲,也不會再被逼着相親了,多好。”
路淮津抓住她的手,挪開,皺眉,“我花天酒地?”
“怎麽不是呢,男人都花天酒地。”陳聽瞪了他一眼,接着說,“我家都要破産了,不跟你結婚我跟誰結,也就你看着還像個正常人了……”
路淮津聞言,懶洋洋笑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仿佛瞬間得到解答。
她大概是誤解了家裏公司的狀況,所以才會那麽積極地跟他提結婚。
他笑得不太正經,問她:“想跟我結婚,就是為了救你家公司啊?”
“嗯嗯嗯,你答對了!”陳聽點頭應聲,身子一軟,額頭就這麽窩進了他頸窩。
肌膚相觸瞬間,他抓住她手的手瞬間松了勁兒。只覺得她毛茸茸的腦袋怎麽那麽不安分。
灼熱的呼吸也是。
他暗罵一聲,僵着半邊身體脫下西裝外套,草草系到她腰上替她遮住半露的腿,徑直将人背了起來。
她看着很瘦,背起來也很輕,不能伸手扶她光着的腿,他只能用手腕勒住她大腿,心說,要是人清醒了,不知道會不會罵他流氓。
很快走到校門口,保安大爺見到二人,将頭伸出窗戶,“喲,真喝麻了啊。”
陳聽擰着眉,臉頰在路淮津背上輕蹭。
大爺笑,“睡得還挺香,這小孩,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
路淮津眉一挑,現在要是不承認,就是占人便宜了,索性說:“有段時間了。”
“真好,今天是吵架了吧,給人氣得跑回學校又追着來哄呢,不錯,真不錯,等她畢業你們都可以結婚了。”
“……”
路淮津沒應聲,沒忍住問:“能給開個門嗎?”
“哎喲你看,都忘了哈哈哈。”大爺一臉八卦到了的表情,笑着給人送出了校門。
這時約莫到了晚自習快結束的時間,校門口來了幾家移動攤販,邊擺攤,邊提防着城管。
小販們眼見着男人背着個看似神智不清的女孩,紛紛擡眼看過來,又在路淮津回視時匆匆移開視線。
又走出沒幾步,迎面碰上兩個小女孩,一人掩嘴,眼神和言語一同示意朋友朝他們這邊看。
“卧槽,什麽絕美畫面,這個體型差。”
“這個淩亂的衣服,不就是那種不好好穿衣服的yu望很強的霸總嗎,很難不多想诶!”
“這小姐姐的腿,絕了,骨肉停勻,又白又嫩,how pay!”
“我之前看過一張瑟瑟漫畫圖,我找給你看,這倆太有那味兒了……”
路淮津直覺再這麽給人看下去實在不太行,偏着頭叫人,“陳聽,你家在哪?”
“放開……我想吐。”她突然不安分,在他背上踢腿,想掙開他。
路淮津一松手,她就這麽滑下去,跨出兩步扶住馬路邊的行道樹,彎着腰,張了張嘴。
随後,保持着這個姿勢,半天沒動。
“吐不出來?”他上前問她。
“你這麽看着我,我怎麽吐啊。”她語帶埋怨,喪氣轉身,後背貼在行道樹上,整個人靠了上去。
路燈昏黃,打出一片樹影,陳聽的影子就窩在那團陰影之中。
路淮津試圖跟她講道理,“你喝醉了,我要是離你太遠,很危險,知道嗎?”
而陳聽仰着脖,眼裏只有他張口跟她說話時一開一阖的嘴唇。
不似眼神那般淩厲,他的嘴唇似乎生得很溫柔。
耐心跟她解釋時,更甚。
她恍惚着,視線從他的嘴唇移到下巴,然後是喉結。
最後,是他因着在跟自己解釋微彎着腰,而在身前輕晃的,被他扯得松散的領帶。
暗藍底,黑條紋。
她擡手,一把攥住他的領帶,将他無限拉近自己。
幾乎是呼吸相聞的距離。
好像再近一些,嘴唇就能輕易碰到。
她帶着酒意,作出惡狠狠的表情,問道:“最後問你一次,要不要跟我結婚?”
從小到大,陳聽幾乎從沒喝過那麽多酒。
總覺得意識像在海水裏泡着,飄着,想不出來哪些是記憶,哪些是虛幻。
但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人在路淮津車上時,她整個人都慌了。
黑色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腿上,她身體到處都疼,但她沒敢動,而是邊思索着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邊往駕駛座看去。
他的領帶已經被他扯掉,仍舊穿着昨天那件白襯衣,手指快速點着手機屏幕,似是在回消息。
所以,他們倆,在車裏,單獨待了一整晚?
這個認知讓陳聽心涼了半截,但根本都想不起來昨晚她到底有沒有幹什麽出格事,又是怎麽跟着他,來到了這個地下停車場的。
她超小聲開口:“路總?”
嗓子啞得像個八旬老人。
“……”
路淮津偏頭看過來,眼神不偏不倚,落到她臉上,“醒了?”
她清了清嗓,“醒了,醒了。”
路淮津怕她不自在,開口解釋:“昨天晚上……”
陳聽急忙打斷,“我不想知道,謝謝你,非常感謝,我走了!”
說着,她拎起他的西裝,抱在手裏,“我拿回去洗,到時候和你的傘一起還你。”
她剛伸手去開車門,車子被發動。
路淮津不緊不慢道,“你什麽也沒帶,回不去,我送你。”
陳聽一愣,這才發現自己連手機都沒帶,那昨天晚上何若語他們豈不是要着急死了。
她擰着眉,暗罵自己管不住情緒,什麽也不想就跑出來了,讓朋友擔心一整晚,不會還報警了吧……
“安全帶。”車子拐出車位,他似是看穿了她內心所想,一一解釋,“我讓我助理聯系了你朋友,告訴她你回家了,你東西都在她那,等會兒回家睡飽了去找她拿就行。”
“哦……”她系好安全帶,看着他單手扶住方向盤,随意挽起的袖子,以及露出來的一小截手臂遒勁有力的肌肉線條。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細白手臂,暗自感嘆于,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昨晚你也在車裏,待了一夜?”陳聽也有點沒明白,為什麽他不讓他爺爺聯系外公,把她送回家?
是不想造成誤會,讓外公覺得他跟自己有關系?
他趁着紅燈掃了她一眼,解釋,“問你住在哪,怎麽也問不出,送你回學校,被人看見了難免說閑話。不可能帶你去酒店,更不可能去我家,要是聯系你外公,你又多半會被罵,所以才委屈你,在車上待一晚。”
邁巴赫,她還是第一次坐,哪有什麽委屈的。
陳聽偏着腦袋,看向斑馬線上匆匆行走的行人,現在還很早,她宿醉後的腦袋還懵着,沒辦法正常思考。
為什麽他一個初印象那麽兇,那麽不好相處的人,會對她處處周到。
她認真地,再次思考,他到底是不是個海王。
她無言,又聽見路淮津說:“放心,我什麽也沒幹,一直跟你保持安全距離。”
“……”
“我只是覺得太麻煩你了。”陳聽解釋完,補上一句,“謝謝你。”
似是對謝謝過敏,他懶得答。
就這樣一路沉默,等到車拐進她家小區時,她想起什麽來,又問他,“你現在會不會是酒駕啊?”
“過好幾個小時了,我也沒喝多少。”
“哦……”
他嗤笑一聲,“還挺惜命。”
陳聽瞪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欠了你人情,關心關心你不是應該的?”
路淮津視線往右前方一掃,“這一棟?”
陳聽指着前面,“就是這裏,停在旁邊就行。”
他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偏頭看着她。
陳聽剛解開安全帶,被他盯得莫名,轉頭,便看見他極為不周正的笑。
這笑一如他昨晚的襯衣,以及,那條松松垮垮的領帶。
陳聽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面。
他在這時突然開了口:“昨晚說的話算不算數?”
“啊?”陳聽開始慌了,“哪句?”
她腦子一片空白,絞盡腦汁在想,自己昨天到底幹了什麽。
“回去好好想想。”
陳聽坦白:“你不能直說嗎,我真想不太起來……”
“算了。”路淮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欠了我人情不用關心我,想想,要怎麽報答我。”
陳聽不知道為什麽,被他的眼神盯得耳根發燙。
這幾乎是他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見這幅痞裏痞氣的模樣。
直白且陌生,讓她想跑。
她抱着他的衣服,沒敢應聲,真就這麽跑了。
路淮津嘴唇微張,本意是叫住她,可她跑得太快。
他視線從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上移回來,看向後座上,他替她買好的那一小袋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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