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六,李叔來學校接陳聽回家看她外公。

陳聽拎着從學校水果店買的哈密瓜,剛拉開車門,恰好碰上系裏一個女同學。

陳聽跟她打招呼,卻發現同學探究的眼神緊緊黏住車子,視線甚至在李叔身上晃了兩圈。

“怎麽了?”

同學收回視線,擺手,随口扯出一句,“沒事,你喜歡吃哈密瓜啊?”

陳聽笑了笑,“沒有,給我外公買的。”

“哦哦,好的,拜拜哈。”

“拜拜。”

同學離開時又多看了車子幾眼,陳聽納悶,坐上車,李叔笑着說:“還買蜜瓜了。”

“是的,外公愛吃。”

“對,老爺子就好這口呢,”車輛彙入車流,李叔突然說,“小聽,有空多回家,看看老爺子。”

陳聽詫異,李叔慣來話少,基本不會主動開口找話題。

她問:“是外公讓您敲打我?我知道的,就是最近太忙了。”

“沒有,我自己跟你說的,就是覺得老人家有些孤單。”

陳聽聞言,小聲說:“之前就讓他去找個老伴了,他害羞得罵了我一晚上。”

李叔被逗笑,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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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陳聽跑到花園找外公。

他拎着水壺澆花,看見陳聽便笑了起來,“快給我說說,你和路家小子交流得怎麽樣?”

陳聽:“……”

她就知道逃不過,于是,又是幫外公喂魚食又是給他澆花。

外公看着她這樣就知道準在逃避,笑說:“行了,我要出去釣魚,午飯跟王姨一起吃吧。”

“啊?我好不容易回來,您都不跟我玩啊。”

外公見她這樣,笑着戳穿,“假模假式,裝模作樣。”

“哪裏……”陳聽倚在小花園門口,摸了摸鼻子。

外公彎腰收拾漁具,陳聽偏頭看,這副漁具已是舊得不行。

她不忍心酸,外公以往慣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現在漁具都不舍得換,陳可又是三天兩頭不着家,公司情況該有多差?

她愣着神,心說找個時間跟外公和盤托出她和路淮津其實并沒有在聯系的事情算了。

外公在她愣神時,回頭看着她說:“沒事兒去跟王姨學兩個菜,自己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別老點外賣,對身體不好。”

陳聽嘀咕:“我會做飯的好不好……”

就是難吃而已。

外公搖頭,沒搭腔,很快出了門。

陳聽松了勁兒,打視頻去騷擾陳可,眼見忙碌的女總裁就要去開會,她也跑上樓,開始修圖。

聽見樓下動靜的時候,約莫是下午三點半,陳聽叫着外公,跑下樓。

看見來人時,卻是結結實實愣住了。

客廳裏除了外公,多出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還有個熟悉的背影。

不是路淮津又是誰。

聽見她的聲音,三人齊齊轉頭看向她。

陳聽看着陌生老人,下了最後一級樓梯,局促着,下意識叫人:“路爺爺好。”

老人面相很和善,看起來好像很好相處的樣子,笑眯眯叫她:“這就是小聽吧,不錯,真不錯。”

陳聽走近,看了路淮津一眼,眼神裏全是疑惑。

路淮津卻沒有替她解答這個局面到底是什麽情況的意思,反而垂眼,往下看。

她腳挺小,穿着大大的拖鞋,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白淨圓潤的腳趾頭微微翹着。

很可愛。

陳聽疑惑,察覺他視線,一低頭,發現他在看自己的腳,臉頰似乎被燙了一下。

想打他,礙于老人在,又沒辦法發作,只能局促縮了縮腳趾。

他察覺她的窘迫,唇角微揚,去看她眼睛,“給你帶了禮物,過去看看?”

這一來二去幾個眼神交流,在兩位老人那裏早成了小情侶調情,都笑得開心極了。

外公開口:“你們小年輕去花園看去。”

路爺爺也擺手,“來的時候我看見小區外頭有咖啡廳,你們幹脆出去坐坐吧,在我們面前還得拘拘束束的。”

外公笑着應聲,“是是是,小聽,看完帶小路去咖啡廳坐坐。”

陳聽應聲。

剛剛答應看禮物,其實只是想找個由頭逃過兩位老人的眼睛,索性直接出去算了。

于是,陳聽看着他,問:“要不然,我們先去喝咖啡?”

他點頭,“也行。”

陳聽在門口很快穿好鞋,帶着路淮津出了家門。

乍一從家裏出來,兩個人走着,似乎從一種尴尬過渡到了另一種尴尬中。

陳聽腦子裏還是上次告別時他那句“想想,要怎麽報答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麽過來。

老宅這邊避開了商圈,人流量不大,咖啡廳裏人很少。

陳聽挑了最靠裏的一桌,坐下,路淮津坐到她對面,長腿一伸,總覺得這小地方坐得他很局促。

點完單,陳聽垂眼看他的鞋,心說不說話确實不行了。

她不尴不尬扯出一句:“你今天不忙?”

“今天周六。”

陳聽笑笑,“你們公司不錯啊,正常雙休。”

他看着她,直接挑破,“你有那麽尴尬嗎?”

“……”

“正常開始話題之前不都要先鋪墊幾句嗎,”陳聽倒也懶得繞彎子了,問他,“今天是不是我外公非要讓路爺爺帶你過來的?”

這時,店主端着咖啡過來,一杯美式,一杯奧利奧星冰樂。

他将星冰樂推過來,順手替她拆吸管,垂着眼答,“也不算。”

“我外公老問我跟你處得怎麽樣,我怕他再給我介紹相親對象,就騙他,說我跟你一直有聯系。”陳聽硬着頭皮坦白着,說到這,突然想到什麽,心底的那一點心虛被打散,接着說,“那,既然你也來我家了,應該也是同意我的做法的吧?反正我覺得,現在就是先穩住兩個老人再說。”

“嗯。”路淮津喝了口咖啡,“你說得對。”

陳聽松了口氣,想到什麽,好奇問道:“诶,那你是怎麽跟路爺爺說的,也是說,我們還在互相了解?”

立式空調放在一旁,發出嗡嗡聲響。

水汽沿着玻璃杯滑落,洇濕了一小塊,路淮津伸手半握住杯子,擡眼,看着她說:“差不多吧。”

陳聽點點頭,喝了一小口星冰樂。

這也算互相利用了吧,她猶豫着,現在跟他講自己要跟外公坦白的話,到底算不算過河拆橋。

随後,在舒緩的音樂聲中,又聽見他的聲音——

“我跟他說,我們在談戀愛。”

陳聽愣住,耳根一下通紅,擡眼時,看到他面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你怎麽……”

她敗下陣來,不敢和他對視,垂下眼就看見他長腿支着,腳上穿着他自己品牌的鞋。

最近随便刷個社交媒體都能看見各種網紅明星在穿這雙鞋,斷貨了不說,二手市場溢價嚴重。

她起了心思,擡腳去踩他的鞋。

孟書宇說過,男人有兩個忌諱:一是頭發不能被人摸,二是鞋子不能被人踩。

她踩完,等着看他反應。

他卻揚起唇角,任她踩,“再用點兒力。”

“……”

陳聽挪開腳,不踩了,“哪有你這樣的……”

隔壁桌也坐了對小情侶,女生偷瞄了這邊幾眼,莫名其妙覺得這個畫面很甜,有樣學樣擡腳去踩男朋友的鞋,她男朋友跟裝了彈簧一樣,反腳就是一個回踩,女生氣得夠嗆,更用力地踩回去,倆人幾乎要把桌子掀翻。

陳聽沒注意到那邊動靜,卻恍然。

他上門來,還買了禮物,确實是自己遲鈍了,眼下狀況倏然轉變,難不成他們要開始假裝戀愛?

她一下變得更不自在了。

他突然問:“想吃蛋糕嗎?”

陳聽回神,搖搖頭,“等會兒就吃飯了,不吃了。”

路淮津好笑道,“那麽郁悶?”

“唉,”陳聽故作遺憾,嘆氣,“讓你跟我結婚你不結,現在把我當工具人,算了算了,就當我在報答你好了。”

他沒動靜,陳聽擡眼看,他又在看腕表。

她估摸着他是餓了,加快喝星冰樂的速度,他卻突然開口:“為什麽想跟我結婚?我的意思是,為什麽是我?”

語氣雖閑散,但讓人感覺他确實是認真在問。

陳聽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支吾着,臉紅着,騙他:“我對你一見鐘情,不行啊?”

他狹長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半晌,低頭一笑,“行。”

她很快喝完,帶他回家。

飯桌上,兩個老人對着王姨的拿手好菜松鼠鳜魚品評稱贊着,陳聽埋頭吃飯,吃到一半,想到路淮津的話,想着他怎麽也是客人,于是學着之前相親時候他的樣子,夾了塊牛腩放他碗裏。

這一幕被路爺爺準确捕捉到,他眼見着路淮津自自然然把那塊牛腩吃了,高興得不得了。

自己孫子這臭脾氣他最是了解不過,潔癖又難搞,哪會吃別人夾的菜,于是激動得開口:“老蘇,咱商量商量,趕緊把日子定下來!”

陳聽懵然,頓了一秒,猛烈地咳嗽起來。

這進度,就像進電影院看恐怖片,剛坐到椅子上還沒準備好,就直接略過片頭開始出現恐怖畫面。

她轉頭去看路淮津,他倒是面色平靜氣定神閑。

外公熱情響應着路爺爺的提議,已經說到有一個會看日子的朋友,準備約人家見面了。

陳聽摸了摸下巴,這下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食欲也全無,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就這麽昏昏沉沉,直到下了飯桌,外公叫她帶路淮津去散步,她才稍微動動腦子開始思考。

老宅是幾十年前建的房子,別墅區安靜古樸,少有車輛通行。

陳聽還沒想好該怎麽開口,路淮津倒是先問她:“吓到了?”

“沒有的事。”她只是郁悶,不知道要裝到什麽時候。

總是覺得很奇怪。

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提這回事,簡簡單單散步消食,看看鄰居家小花園的花花草草以及小寵物。

很快就繞了一圈,能遠遠看到自己家,陳聽記得隔壁養了只小比熊,帶路淮津去看。

小狗卻是好像不怎麽歡迎他們,沖二人猛叫。

“真不給面子啊你。”陳聽皺了皺鼻子,一偏頭,視線掃到自家小花園,一下被堆在花園門口的禮物吓到。

說堆積成山是有些誇張,但數量也确實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她跑過去看,有給外公的各種補品、茶葉、新漁具,旁邊還放了幾個奢侈品品牌的袋子,其中,也有他自己品牌logo的袋子。

她轉頭看着跟在後面的人,“你幹嘛那麽實誠啊?買那麽多,能不能退?”

路淮津覺得好笑,“本來就是送你的。”

“送我?”就是走個過場,沒必要那麽大陣仗。

“嗯。”他走近,隔壁的比熊還在叫,他沒管,偏了頭,視線對上她的,問她:“想結婚嗎?”

“啊……啊?”太突然,她不敢相信。

但他的表情又是鄭重其事的。

她支吾着:“你,你怎麽,那麽突然?”

他的語氣顯得恨不正經:“你都逼我跟你結婚了,不結不太好吧。”

陳聽垂着眼,腦子裏閃過幾個半殘不缺的畫面。

她那晚好像,确實,扯他領帶了……

她猶豫着,腦子裏實在混亂,不清楚那晚自己到底對他說了什麽話,一會兒在想外公和路爺爺在屋裏會不會聽到了,一會兒又在想他為什麽會突然改變想法。

僅僅是因為在醉意上頭的時候,她那些邊界不明的舉動?

還是因為剛剛她随口扯出的一見鐘情?

怎麽想都沒道理。

就在這時,聽見他換了正經語氣,解釋:“那天晚上你說,你很乖,結婚了之後不會管我,我還不用再被我爺爺逼着相親,我後來想想,覺得好像也挺不錯。”

陳聽詫異,覺得自己喝酒之後是有點嘴皮子功夫在身上的,居然能直擊要點,成功把他勸動。

路淮津喉結微動,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但我說的結婚,是真的結婚。”

話裏的意思她明白,他在告訴她:我沒拿這個開玩笑,你也不能。

“那你不能反悔!”她忙說,順便半開玩笑,“本來還想和你形婚一下,看來沒有這種機會了。”

路淮津:“……”

“好多禮物哦,”陳聽笑着看他,偏了偏腦袋,“我可以拆嗎?”

見他點頭,她剛想蹲下,又眼帶狐疑,問他:“等等,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路淮津斂了笑,一臉要死不死的表情看向她。

“行行行,看着你也不像。”确定了自己不會是個同妻,她放心下來,又突然想到什麽,開口問:“那你不打女人吧?”

路淮津無語,徹底氣笑了,“我在你眼裏像個流氓頭子?”

陳聽憋着笑,小聲說:“那也是有點兇的,也不愛笑。”

路淮津想到什麽,擡手,“手機。”

“嗯?”她解鎖,還是把手機遞給他,“幹什麽?”

路淮津沒應聲,垂眼,拇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

陳聽好奇:“不是吧,你這就開始查崗了?說說,準備從哪個APP查起?”

她微微踮腳,耳朵和一側的小半邊臉頰近乎貼到他身上,灼熱的呼吸拂過他虎口。

他的呼吸似乎變得緩慢,擡手把她腦袋推開,順便把手機遞回。

陳聽摸着頭,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對視的瞬間,他開了口:“沒查崗。”

“那你在……”

他接着說——

“在存你未婚夫的號碼。”

陳聽垂眼去看,手機屏幕上是一串電話號碼,上頭周周正正,是他的名字。

路淮津。

陳聽默念一遍。

晚風吹散臉頰熱意,她強裝鎮靜:“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路總:先存個大名,早晚讓你叫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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