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我們的關系只有契約
林止寒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張樸素卻溫暖的床上。她習慣性的看向身邊,獨孤離不在。不安的感覺占滿心口,她立刻坐起來,這個獨孤離還是背叛自己了嗎?她剛要下床,就有一個慈祥的中年婦女端着一碗粥進來。
她看着已經坐起來的林止寒,忙走過來,“姑娘放心,你爹沒事,你一定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又是爹,無語,這獨孤離就不能換個新鮮的。可是下一刻,林止寒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她在叫自己姑娘。林止寒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她一緊張,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身子。可随即她意識到了什麽,就自嘲的笑了,自己現在連生死都已經不能顧了,還在乎這清白的虛名嗎?
那人似乎看出林止寒的緊張,忙解釋:“姑娘放心,你的衣服是我換的,我是看你渾身濕透才會幫你換的,免得你感冒。至于你爹,他只是太累了,還在休息。”
林止寒聽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點頭,表達感謝。在聽到他們說獨孤離是他父親的時候,她就決定像以前那樣,裝啞巴。只是那粥,終究,林止寒一口都沒吃。
昨晚,獨孤離抱着林止寒離開後,拼着輕功飛了二三十裏地,終于不支。可是這期間,雨越下越大,就算是他盡力擋住,林止寒身上也已經濕透。而且,林止寒怕雷,每一次雷聲都讓林止寒身體顫抖。
閃電劃破夜空,他看見林止寒原本有些泛白的嘴唇此刻竟被凍成紫色。而她的臉色卻是越發慘白。獨孤離感到林止寒渾身都已經渾身發抖了,他知道林止寒身體裏有冰魄,怕冰魄發作。于是強撐着,重新啓程。
本來以獨孤離的內力,這也沒什麽了,只是要帶着林止寒,又下着大雨,又是這樣着急着趕路。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等找到那戶人家的時候,獨孤離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暈倒在地上。
那戶人家姓劉,只是這邊的農戶。家雖貧,心地卻很是善良。于是,救了淋得濕透的兩人。獨孤離也因為昏迷,被安置在另一個房間休息。
獨孤離一醒來就忙過來找林止寒了,掀簾進來,正看見林止寒坐在那裏,劉家大嫂在喂林止寒粥,便溫婉笑道,“多謝劉大嫂這樣照顧,我家姑娘的身體沒事吧。”
“我說你這爹可是怎麽當的,什麽事,這大雨天的就逼孩子趕路。不過還算你有點良心,知道給孩子找個避雨的地方。”
獨孤離好笑的看了眼林止寒,這次他可什麽都沒說,別人要誤會他們是父女,他也沒辦法。他只是誠懇點頭認錯,“知道了,都是我的錯。”
獨孤離的脾氣現在變的異常的好,也不知是在曹家的那些日子,雖然為奴為仆,但過得平靜美好,所以磨了他的脾氣,還是他跟着林止寒久了,習慣了林止寒的壞脾氣,所以自己的脾氣也好了很多。
那劉家婦人看林止寒始終沒有喝粥的意思,稍有些尴尬。加上獨孤離也進來了,就起了身,将碗交給了獨孤離道:“你的身體沒有大礙的話,就你喂她喝吧。她身體虛的很,需要吃點東西。”
獨孤離也看明白了,林止寒是不肯吃陌生人給她的東西。他接過粥,點頭道:“多謝,我家姑娘天生啞疾,加上性格膽小,因此有些怕生,還請不要見怪。”獨孤離一句話來化解這尴尬,然後坐到林止寒的床邊,開始喂林止寒。那劉家人看這樣也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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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離把粥放到林止寒嘴邊,并向林止寒點點頭。林止寒猶豫了一下,還是吃了。獨孤離淡淡道:“以前在曹家,吃東西也不見你如此謹慎。”
“也不是謹慎,不過是沒胃口罷了。”林止寒淡淡道。
“就是沒胃口也該吃點,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獨孤離又遞了一勺粥到林止寒嘴邊。只是這一次,林止寒卻沒吃,只是看着獨孤離。從剛才獨孤離的語氣中,林止寒分明聽出了不同的意味。最近,獨孤離不知為什麽,變得怪怪的。雖然林止寒不知道怪在哪裏,但是林止寒對于自己不能控制的東西向來存有戒心,她淡淡道:“我不知道最近你是怎麽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我們之間只有契約關系。”
獨孤離眼神暗了暗,果然是是讨厭自己對她好好啊。再說話時便恢複了那冰冷的語氣:“我當然不會忘記,我想是姑娘誤會了吧。只有姑娘活着,我才能用你的血療傷。所以我救你沒別的意思。”
林止寒點頭,“那就好。”
地獄門裏,清早,莫冉青從噩夢中驚醒。他看向周圍,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一切如常,他還在地獄門,還在原來的房間。一切安好,一切又都不好。他揉了揉因噩夢而有些疼痛的頭,下地。天色還早,反正也是睡不着了,就練劍吧。
白劍穆今早起來忽然想起昨得的好酒。他想着莫冉青最愛喝酒,因此,大清早的就起來,拎了兩壇酒就往莫冉青的住處走,剛走到院門一眼就看到莫冉青在練劍。他皺了皺眉,這莫冉青的招式裏怎麽有那樣重的殺氣。這麽久了,還是那樣的恨嗎?
莫冉青此時已經練得快走火入魔了,一回頭猛地看見白劍穆站在那裏,猛地出手,袖間一支筆如劍一般飛速的朝白劍穆的咽喉刺去。白劍穆一驚怎麽也沒想到莫冉青會對自己下殺手。慌亂之間,将手中兩個酒壇扔出,借着筆穿過酒壇時稍微減弱的速度,身子一側,那支筆剛剛擦着他的咽喉飛過。牢牢的釘在他身後那個木門上。白劍穆盯着那支木門的毛筆,眸色沉重。
莫冉青之所以被叫做神筆判官是因為,莫冉青可以做到用一支普通的毛筆就直取人性命。饒是白劍穆,都差點不明不白的死在這毛筆上,可知當年莫冉青毛筆的威力。但是,三年前的那次大戰之後,莫冉青就再也沒有用過筆。白劍穆以為,他這輩子也不會用筆了。沒想到,在地獄門三年了,他心中的恨依舊沒有放下。而且,三年來第一次見他用筆竟然就是對付自己。
此時,莫冉青也反應過來了。慌忙跪下,“屬下不知是門主,才出手的。屬下并非有意,還請門主恕罪。”
白劍穆緩緩轉身,轉過身來已經是滿臉笑意了,“你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又沒什麽事。只可惜了我的兩壇好酒。”說完,自顧自的走過莫冉青身邊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雖然白劍穆這麽說,莫冉青站起來的時候還是一臉的尴尬,懊悔自己當時實在沖動。遲疑一下道:“我給門主倒碗茶來吧。”
“不必,”白劍穆搖頭,指着院中另外一張椅子,“你也坐,我有事和你說。”
莫冉青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什麽。事情終于要說開了嗎?
“你知道碧落賦找來了嗎?”白劍穆待莫冉青坐下,問的平靜。白劍穆本來打算不說的,碧落賦要人的話,他就硬到底。怎麽也不會交出莫冉青。只是,剛剛那一刻,白劍穆看到莫冉青心中難解的結。他想僥幸試試,或許,這一次過去,莫冉青會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
碧落賦就是當年莫冉青所在的教派。只是三年前莫冉青被人污蔑判教。教主竟不信他,不僅要将他還要将他心愛的女人龍悅一起殺了。他迫于無奈,帶着龍悅用盡平生所學,殺出重圍。也是那一次,他徹底的成了碧落賦的叛教者。也是那一次,為了死在他筆下的他曾經的碧落賦的兄弟,他再也不碰筆了。
“我知道。”莫冉青回答的也很淡定。
雖然這些年有地獄門的保護,他安穩的躲在杭州。然而,他知道碧落賦不會放過任何叛徒,他們找來只是遲早的事啊。所以,也沒有特別的驚訝。
“那你怎麽想呢?要為龍悅姑娘報仇嗎?”
離開碧落賦後,他們遇到了獨孤離。并和獨孤離成了朋友。當時,他因是邪教中人,江湖人人得而誅之。加上他又失去了碧落賦的庇佑,便如喪家之犬。而碧落賦又何曾肯放過他。處境亦可說是糟糕。幸虧獨孤離一而再的幫助他們。也是那時,獨孤離的聲名壞到極點,與武林仇恨更深。然而,即使有獨孤離的幫助,龍悅終究還是在死在了莫冉青的懷裏。也是在龍悅死後,他終于加入了一直想拉攏他的地獄門。也是那時,他和獨孤離分開了。
“我不懂門主的意思?”莫冉青淡淡反問。報不報仇與他何幹?
“你若要報仇,我拼盡性命也為你殺了碧落賦的人。你若念及舊情想重回碧落賦,我也會幫你周旋。你若是只想留在地獄門,那麽碧落賦來要人,我都會擋回去。”
莫冉青沒有回答。
當年之事,定然有隐情。他在碧落賦并沒有仇人,為什麽要陷害他。他盯着白劍穆,這些事剛發生不久,白劍穆就來招募他進地獄門。是否太過巧合。
“你在懷疑我嗎?”白劍穆見莫冉青盯着自己,忽然站了起來,激動道,“你知道了什麽對不對,有人對你講了什麽,對不對。所以,你才那麽冷淡,所以你才拼命練功。可是你為什麽還要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不殺了我,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我的,不是嗎?還是你不僅想殺我,還想毀了整個地獄門。”
莫冉青看着陷入半瘋狂的白劍穆依舊什麽都沒說。他是知道了什麽,只是還不确定真相。
“是,你不用不确定。當年的事是我做的。因為,我想讓你加入地獄門,所以買通了碧落賦裏你的兄弟陷害你。然後,又暗中幫助你和龍悅逃脫。接着,為了讓你徹底死心又殺了龍悅。就是這樣。”
莫冉青越聽越怒,他為了自己的私心竟然要陷他于不義,然後又害死了龍悅。他壓抑了太久的怒火,壓抑了太久的悲哀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他猛地站起來,一把匕首直插白劍穆的左胸,正是心髒的所在。
霎時血染衣衫。
可是,白劍穆看着對面持刀莫冉青,無聲笑了。他緩緩的從胸前掏出地獄門的陰靈令——正是地獄門門主的手令,遞給莫冉青。吃力道,“拿着,從此,你就是地獄門的門主。無人再敢傷你。碧落賦來了,你可以靠地獄門的力量保護自己。你也可以解散地獄門。我兩個兄弟絕不會傷你,也請你不要殺了他們。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只有契約。可是從今日起,你自由了。”
當初,莫冉青投靠白劍穆只為尋求保護。只為了在能夠為龍悅報仇前,自己不死掉。契約清楚寫着,莫冉青以全力效忠地獄門,無條件接受命令,以換取地獄門之保護。未經門主許可,終身不得離開地獄門。
可是現在,他自由了。只是,不知為什麽,看着白劍穆染血的身體,他卻沒有半絲欣喜。自由,報仇。當願望達成,他的腦袋卻除了白劍穆那含着血的笑意,什麽都容不下了。
白劍穆說完這些話,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緩緩向前倒去,癱軟在莫冉青身上,然後在莫冉青耳邊氣若游絲:“只靠一會,就最後一會。”
他是願意死在莫冉青手下的,他是願意死在莫冉青身邊的。
下一刻,意識模糊。他的身體在下滑,在墜落。而莫冉青,在白劍穆那莫名的笑意裏,莫名的話語裏,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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