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13.

歇洛克并不着急。門口沒有拖拽或是掙紮的痕跡，吉姆是自願離開的，離開前甚至還貼心地掩上了門。歇洛克猜自己不該感到驚奇，他一直知道棋盤對面坐着的是怎樣的對手，不是嗎？

他知道他們很快就會見面的。在化學實驗室裏度過四五個午休之後，約翰告訴他邁克羅夫特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等他。開始歇洛克一如既往地不樂意同自己的哥哥見面，約翰把他趕進門時，他渾身上下只披了條毯子，并在邊緣露出一截高昂的頸子以示不屑。

“換上衣服。”邁克羅夫特給了約翰一個禮節性的“這就是我那還沒長大的弟弟”的微笑：“我們得去參加一場葬禮。你想披着床單出現在威斯敏斯特嗎？”

歇洛克面無表情，約翰将之解讀為“我會的”。通常這時就到了他舉手投降，率先妥協的底線了，但邁克羅夫特顯然棋高一籌。他用手背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弟弟頑固得有些令人惱火的姿勢：“我想你會喜歡莫裏亞蒂閣下的生平——和他那忽然歸來的繼承人，喔，那個年輕人現在可是公爵了。”

這話顯然很有效，因為歇洛克不但西裝革履地出現在轎車後座，還容忍哥哥的形象顧問往自己的腦袋上抹了一層飄着高級香味的發蠟。他們下了車，跟面目模糊的親眷們握手。邁克羅夫特滔滔不絕地背誦着合乎禮儀的溢美之辭，歇洛克卻閉口不言。他不斷向他介紹詹姆斯和外人串通偷竊姐姐的珠寶賴德爵士和瑪麗跟兄弟的朋友偷情霍爾德夫人，等等等等。哦，這裏的所有人都身穿黑衣、頭戴假面，讓他不從這些道貌岸然的小細節去分辨他們還挺難的。

然後他們站在墓地中，歇洛克從墓碑的叢林中看到了吉姆。當然，人們現在稱他為詹姆斯三個難以記憶的中間名一個比一個冗長莫裏亞蒂閣下。天空陰沉，細雨洋洋灑落。吉姆理過了頭發，身穿剪裁優美的西服。黑色與他臉上沉默哀痛的神情如此般配。棺木降入墓穴之後，歇洛克也随着邁克羅夫特上前獻了一支白色的玫瑰。他握着那支花繞過吉姆，完事後再次經過吉姆身前，聽到了一聲真摯而低沉的“謝謝”。若有人懷疑這位好兒子因父親離世所遭受的打擊，絕對會成為衆矢之的。歇洛克還在人群中看到了塞巴斯蒂安莫蘭。事實上他那麽紮眼誰想不去注意都很困難。女王衛隊的中尉對歇洛克的出現卻表現得十分漠然，好像那個差點令他喪命的事件時發生在平行世界似的。

漸漸地送葬的人群散開了，雨雲卻依然稠密。吉姆垂首肅立，雨點稀疏地飄落在他的肩頭。歇洛克向他走去。

“Sorry for your lost，”歇洛克在他面前停下來，譏諷地挑起眉毛：“My lord。”

“謝謝。”吉姆看着他，眼裏蓄滿了虛假的茫然：“很遺憾我們在這樣的場合結識。還未請教您的名諱呢，閣下？”

“歇洛克。”歇洛克回答：“歇洛克福爾摩斯。”

吉姆笑了，手插在西褲口袋裏，倚在半分鐘前他還肅穆以對的墓碑上。

“這樣合适嗎？”歇洛克說：“我的意思是，公爵先生？”

“去他媽的。”吉姆嗤之以鼻，仰頭望着歇洛克，後者又走近了一點。

“喔。眼下就出現了我擢升後第一個尴尬的社交場合。”吉姆伸出一支手指，在歇洛克的領結上磨蹭：“既然你不行動，那就只好由我來吻你了。”然後他抓住了它并拽下歇洛克的臉來親吻：“你聞起來像國會那些得了脂肪肝的老頭。”

“你聞起來像是要去參選首相。”歇洛克反駁。

Advertisement

吉姆無趣地翻了翻眼：“饒了我吧。”他聳聳肩，從那塊雕飾精美的石碑上直起身：“我還得去主持一個講演會——好像忽然之間我就成了Mr.Sex。”

“然後你就徹底跟過去決裂？”歇洛克問。

“哦，瞧瞧你。”吉姆抱着肩：“我有一大堆事兒要處理——打掃房間，清理垃圾——你知道。也許我還得去趟瑞士呢。”他愉悅地琢磨着歇洛克的表情：“好吧，我道歉，提泰尼娅。你不妨也用魔藥讓我愛上驢子。”

但歇洛克沒笑。他的腦海裏同時浮現出吉姆不告而別的場景，和一個更艱難卻遲早要面對的、關于立場的選擇題。這很奇特。像是吉姆施施然離開的巨幅海報上印着“你站在哪邊？”的大标語。

“我會回來的，我保證。”吉姆在歇洛克仍在徘徊的時候湊上來，迅速地吻了他一下：“你總得相信我一次。”

歇洛克接受了那個吻。

“再見，福爾摩斯先生。”吉姆再次穿戴上矜持的神氣。

“再見，莫裏亞蒂閣下。”歇洛克回以一個彬彬有禮的颔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