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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窖開在遠離市區的郊外,穿過一條筆直的公路,很快就能看到源城最高的那座山。山峰高度駭人,是外地人看到會發出感嘆的程度,但對于他們來說,這就是個土堆子。
程斯蔚到地方的時候林峥他們還沒來,他先下了車,在外面站了幾分鐘就覺得熱,程斯蔚俯下身,敲了敲車窗。深灰色的玻璃一點點搖下來,程斯蔚看着沈峭的眉骨,眼睛,鼻梁逐漸露出來。
“外面熱,你窗戶別關了,給我透點冷氣出來。”
這話說的沒有一點兒道理,但沈峭只是點點頭,把車窗全部搖下去之後,還把空調風速調到最大。
又等了十幾分鐘,一輛白色商務車從高架上開下來,賀萊一下車就開始扶着樹幹嘔,埋怨林峥不讓他坐副駕駛,搞得他半路就開始暈車。
“走遠點兒吐。”林峥說。
今天打牌的局主要邀請的是林峥,程斯蔚和賀萊就是跟着湊熱鬧,程斯蔚牌技不佳,帶來的錢基本上都是有去無回,賀萊跟他技術差不多,但是人菜瘾大,起勁兒的時候拽都拽不走。
“你就別跟着進了,車上等吧。”林峥看了一眼坐在車裏沒動的沈峭,語氣冷淡。沈峭從始至終都沒看他,更不要提回應了。林峥脾氣火爆,趁他還沒發作,程斯蔚插了句嘴,跟沈峭說:“我們仨去玩一會兒,如果我媽問起來,你知道怎麽說吧?”
沈峭很輕地點點頭,回答說:“知道。”
這邊賀萊終于吐夠了,擦了擦嘴就跟着他們往裏進,林峥在進門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接着問程斯蔚:“你們家找的人現在連培訓都省了嗎?”
“又不是你的人,還指望他對你點頭哈腰啊。”程斯蔚瞥了他一眼。
林峥也不生氣,想了一會兒說了句也是。
進入大門,接待走在前面給他們打燈,連着下了兩層樓梯,光線才亮了一些。林峥走在最前面,他掃了眼有些空蕩的大廳,步子一頓,偏過頭壓低聲音跟他們說:“感覺不對勁。”
來的人太少了,程斯蔚歪頭看了一眼,大廳裏的牌桌只有一張有人,幾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坐在高腳凳上,看見他們下來,視線往他們這邊掃。往包廂走的時候,賀萊小跑了兩步跟程斯蔚他們并肩走,停了停問:“要不要撤啊。”
“先看看情況。”林峥說。
包廂門推開,接待人員幫他們打開燈,面積很大的空間裏放着一張圓形牌桌,五張絲絨單人沙發整齊地圍在桌邊。看見他們走進去,接待人員往後退了一步,說去給他們找一名荷官。
門剛關上,程斯蔚反手把門落鎖:“在咱們之前就有人在這兒了。”
“是。”林峥深吸了一口氣,“有煙味。”
盡管檀木熏香味道很重,但對于不抽煙的人來說,還是一下子就聞出來了。
“是誰叫你來玩的?”程斯蔚看着林峥。
“陳文楷。”
“大哥,楷子在國外還沒回來。”賀萊仰頭嘆氣,“你沒關注他社交軟件嗎?”
林峥拿手機的動作頓了頓,停了半晌,才說:“沒有,上周卸載了。”林峥這邊在手機上點了半天,随着時間過去,臉色變得越來越差,再擡頭的時候脫口而出罵了一句髒話:“手機沒信號。”
“沒事兒沒事兒,我還在這兒呢——我不行的話還有程斯蔚呢嗎。”賀萊轉頭看着程斯蔚,“要是真有事兒,你就把你的身份亮出來。”
“我怎麽亮,拿身份證往人家臉上晃嗎?”程斯蔚笑了笑。
“你還能笑得出來。”林峥走到門邊,臉貼着門,仔細聽外面的動靜,在确定還沒有人過來之後,看了一眼屋裏的兩個人,說:“今天估計得對不起你們倆了。”
程斯蔚走到沙發上坐下,接着舉起雙手:“我媽說了,不讓我惹事,跟我沒關系。”
林峥前半句還沒說出口,門突然從外面被叩響,接着是女人有些甜膩的聲音:“先生您好,我是Amanda。”
屋裏沒人說話,賀萊大氣不敢出,透過磨砂玻璃,他們能看見女人模糊的身影,林峥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口說:“不用了,我們三個想先聊會兒天。”
“……那我送個果盤進去吧。”
“不用。”林峥說,“不需要。”
門外的女人又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林峥松了口氣,他回過頭想了會兒,低聲說:“等二十分鐘,等外面人放松警惕我們就出去——賀萊,你家離這邊近,找到有信號的地方就趕快叫人過來。”
“程斯蔚——”林峥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程斯蔚,張了張嘴,最後交代他說:“你照顧好你自己就成。”
十分鐘後,大廳走廊傳來男人的交談聲,嘈雜之間能聽見新客人正在往裏進,聽起來人還不少。趁着亂,林峥握着門把手,回頭說:“現在走。”
門推開,剛開始坐在高腳凳上的幾個男人正站在樓梯口,伸手攬着準備下來的客人。程斯蔚站在最後,眼睛掃了一圈,順手抄起放在傘架上的長柄傘。外面的人忙着轟人,他們三個低着頭往外走,剛走到中間,身後傳來男人帶着譏諷的笑聲。
“林家長子啊,偷跑的時候居然也得夾着尾巴。”
被人認出來之後再低頭僞裝就毫無意義,程斯蔚轉過身,看着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男人。一頭幹枯的黃毛,眉毛也漂成了金黃色,嘴唇厚,右邊鼻翼有一個銀色的鼻環。不像是能和林峥打交道的人,果然,下一秒,程斯蔚聽見林峥說:“我沒見過你。”
“是。”為首的人朝地毯上啐了一口,笑了笑說:“但我上頭的人見過你。”
最先動手的是賀萊,幾乎是黃毛說完話的下一秒,賀萊就拿起旁邊的籌碼盒砸了過去,林峥很快接上,順手抄起酒桌上酒瓶朝身後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頭上砸。跟剛才在包廂裏計劃的一樣,他們兩個人上,程斯蔚摸着口袋裏的手機,自動退出戰局。
人少的劣勢很快顯現,賀萊和林峥雖然年輕,但畢竟出身在那兒,挨了兩下之後就開始洩氣。賀萊在躲拳頭的空檔突然想到什麽,轉頭朝程斯蔚喊:“你他媽不是帶了個保镖嗎!是聾的嗎!這麽大動靜都不下來!”
身後的舉着的鋼管快要砸到賀萊的背,程斯蔚往前跑了一步,握着雨傘狠狠地敲上對方的腦袋。男人額頭很快冒出血,看了一眼手背上的血,男人罵了一句髒話,想都不想就朝程斯蔚沖過來。
程斯蔚往後退了一步,擡腿把身前的小茶幾往前踢,尖角正中男人的膝蓋。男人撿起地上的酒瓶往他身上砸,程斯蔚斜着撤了一步,看着玻璃酒瓶在他眼前飛過去,接着狠狠砸在牆上。
酒瓶碎掉的動靜很大,旁邊正追林峥的人看到,轉過身徑直朝他走過來。程斯蔚舔了舔嘴唇,手摸到雨傘,把傘尖朝外攥在手裏。他已經想好等這個人撲上來的時候要怎麽做了,他要用傘尖去戳對方的眼睛,如果沒戳到的話,就去踢那個人的褲裆。
但這套操作最終沒能視線,在那個人離他還有半米遠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從樓梯上跑下來,接着揪着男人的頭發,攥緊拳頭狠狠地往他太陽穴砸了一下。原本兇神惡煞的男人現在軟塌塌地倒在他腳邊,程斯蔚擡起頭,跟沈峭對上視線。
沒有說話的時間,沈峭彎腰拿過他手裏的傘,背過身,但卻并沒有投入戰局,只在有眼瞎的人沖上來的時候,會被沈峭攔住,接着掐着對方的脖子,把那人的頭往牌桌上砸。
“你他媽過來幫忙啊!草!”林峥抽空朝沈峭大喊,但沈峭像是沒聽見,拎着雨傘站在原地沒動。
“你去幫一下吧。”程斯蔚看着沈峭的側臉,“再晚我媽要打電話問了。”
沈峭把傘重新丢給他,拎着旁邊的高腳凳往人群裏走。
程斯蔚看着沈峭掐着對方的脖子把人拖到一邊,接着毫不猶豫地用腳踩對方的小腹,林峥晃晃悠悠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也跟着在那人身上踩了兩腳,原本人數造成的劣勢在沈峭出現之後好像逐漸開始平衡。
和他們這群人不同,在沈峭連着撂倒兩個人之後,程斯蔚就發現沈峭只在對方暴露弱點時才出手,拳頭總是瞄準對方的太陽穴,小腹,還有動脈。在沈峭拽着其中一個人的頭發往一邊拖得時候,原本躺在地上的黃毛突然跳起來,想也不想地撲到沈峭身上,張嘴咬住沈峭的耳朵。
程斯蔚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沖動,拎起傘架,想都沒想地沖過去往黃毛頭上砸。沈峭一個翻身,把黃毛壓在地上,用地上的傘架朝他的腦袋上掼過去。把暈過去的黃毛丢到一邊,沈峭站起來,轉身看着程斯蔚,緩慢開口:“你站到邊上去。”
說話的功夫,賀萊撂倒最後一個人,然後躺在地上大口喘粗氣。
“林峥,我真是他媽上輩子欠你的。”
三個人體體面面的進來,最後狼狽不堪的出去,賀萊捂着肋骨一臉痛苦的坐進車裏,林峥瞄了一眼酒窖大門,走到旁邊開始打電話。
“坐一下吧。”從酒窖出來就始終沉默的沈峭突然開口,程斯蔚愣了愣,也忘記自己潔癖這件事,順勢坐到旁邊的石頭上,從這個角度,他剛好能看見沈峭起伏的胸口。
“你怎麽這麽晚才下來。”
“你讓我坐在車上等。”沈峭回答他,接着低頭在褲子口袋裏找什麽東西。
程斯蔚笑了出來,再擡頭想要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見從沈峭耳後一直流到脖頸的紅色。
“你流血了。”程斯蔚說,“耳朵。”
“嗯。”沈峭應了一聲,再面對他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創可貼。
被咬的傷口應該不小,用創可貼應該沒什麽用,程斯蔚剛想開口提醒,就看見沈峭拿着撕掉一半的創可貼看着他。
“擡頭。”沈峭說。
程斯蔚沒聽懂,臉上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沈峭往前走了一步,小腿碰到他的膝蓋。因為兩只手都沾了血不幹淨,沈峭只能微微擡了擡下巴,再一次示意程斯蔚擡頭。這次程斯蔚很聽話,他把頭揚起來,然後看着沈峭一點點靠近,用掌側撩開他的頭發,把創可貼貼在他的額角。
“應該是玻璃碎片劃到了,回去再處理一下。”
沈峭退回原來的位置,用手背抹了一下脖頸上的血漬,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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