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學校裏有一個男的給另一個男的撐傘還挺顯眼。
程斯蔚走到一半停下來,沈峭站在他旁邊,還撐着那把傘,見他停下來,沈峭看了他一眼。
“傘給我吧。”又有一個人在偷瞄他們,程斯蔚口幹舌燥,他舔了一下嘴唇,擡手握上傘柄。指尖不小心擦過沈峭的手背,沈峭點點頭,把手松開,然後十分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把涼陰都還給程斯蔚。
沈峭應該也不是真的沒一點眼色,或許是察覺到他的僵硬,沈峭始終跟他錯出半步距離,落在身前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其實太陽也沒有很大,程斯蔚把傘移開一點,擡眼往天上看,不打傘應該也可以。
在程斯蔚還在想措辭的時候,迎面突然走過來兩個人,程斯蔚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一直跟在身後的人突然往前邁出一步,把他攔在身後。傘面碰到沈峭的腦袋,但沈峭好像完全沒注意到,程斯蔚愣了幾秒,把傘往後縮了縮。
林峥瞪着眼看突然擋在程斯蔚面前的男人,停了半天,才問了一句:“你幹嘛呢?”
沈峭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有要退回去的意思,他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張嘴反問他:“你幹嘛。”
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林峥被氣笑了,他單手插着口袋:“我要幹嘛還輪不着你問吧?”
沈峭只是盯着他看,最後還是林娅迎先開口,說:“我們之前見過的啊?你不記得了嗎,在別墅。”
因為男人走過來時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友好,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之前,沈峭只能先把程斯蔚攔在後面。聽見女生的話,沈峭微微偏過臉,看着藏在他背後始終沉默的程斯蔚,停了停,問他:“是你朋友嗎?”
程斯蔚啊了一聲,他把頭從沈峭身後探出來,看了一眼之後,說了句對。沈峭點點頭,他往後讓了一步,走到一邊背過身等待。
林峥簡直看呆了,他一時間也忘掉自己來找程斯蔚是幹嘛的,伸手指着沈峭問他:“這是個什麽人?”
順着林峥指着的方向看過去,沈峭站在楊樹旁邊,個子很高,明明穿衣打扮跟周圍的學生沒有什麽區別,但他看起來就是不屬于這裏。
程斯蔚收回目光,點點頭說:“是有點內向。”
“你管這叫內向?”林峥嗓音提高,“見過兩次了吧?也每隔多長時間,再見就完全不記得了?還有,你看他剛剛什麽态度——不是,你為什麽在這兒?你不是說你去聽公開課嗎?”
林峥短暫逃跑的記憶重新歸位,他剛剛碰到林娅迎,才知道今天只有一節公開課,所以程斯蔚在騙他。他帶着林娅迎過來,就是想看看程斯蔚還在不在建築樓,誰知道在路那頭,就看見撐着傘的程斯蔚。
程斯蔚不想解釋,随口敷衍說:“記錯時間了,那節課是下周的。”
林峥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麽,林娅迎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林峥瞥了他們兩個一眼,甩手走到旁邊。
“你真的不陪我去?”林娅迎往前走了一步,擡眼問。
“真的要考試。”程斯蔚把傘往林娅迎那邊偏了偏,笑了一下,說:“你也體諒體諒我啊。”
林娅迎盯着他看,過了好一會兒,聲音很輕地說:“你變了。”
“去年,我哥還不知道咱們兩個談戀愛的時候,我在國外比賽,就算是坐紅眼航班你也會飛過去的。”那個時候,她和程斯蔚還沒确認關系,那是她第一次出國比賽,下午跟程斯蔚發了一條短信,淩晨三點五十,程斯蔚出現在她的休息室門口,沒帶任何行李,手裏拎着一個栗子蛋糕。
程斯蔚沒有接話,林娅迎覺得惱火,她伸手拂開遮在頭頂上的傘,力氣很大。
“所以回家之後,我媽一周沒跟我說話,而且也禁止我去看我爸。”
“你爸有什麽可看的?他讓你進過家門嗎——”
林娅迎突然噤聲,聽見這邊的争吵,站在不遠處的林峥回頭看了一眼。樹上的蟬不停地叫,過往的學生也開始看熱鬧,林娅迎沉默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我說錯話了。”林娅迎看了程斯蔚一眼,抿着嘴,說:“對不起。”
“沒事兒。”程斯蔚露出笑容,他很輕地拍了一下林娅迎的肩,“那提前祝你比賽順利。”話說完,程斯蔚繞過面前的人,徑直往前走,林峥沒過來攔,皺着眉站在原地。
從來沒覺得這條林蔭道有這麽長,好像怎麽走都走不到頭,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快但穩,程斯蔚知道是誰,他沒有回頭。直到黑色傘柄出現另外一只手,把傘柄扶正,停了幾秒,程斯蔚聽見男人很沉的聲音:“給我吧。”
程斯蔚松開手,沈峭接過傘,走在落後他半步的位置,程斯蔚的視線裏,只剩下完全将他籠罩的陰影,還有握着黑色傘柄的那只手。
剛剛的對話沈峭應該都聽到了,但他什麽都沒問,兩個人沉默着走到停車場,沈峭替他拉開車門,程斯蔚坐上去之後,沈峭把傘合上,走到駕駛位。車廂裏很悶,悶得人喘不過氣,程斯蔚把窗戶打開,手伸在外面。
沈峭發動車,但是并沒有踩油門,他微微靠過去,把程斯蔚座位前的遮光板放下來之後,又重新坐回去。
停車場對面是足球場,有十幾個穿着熒光色背心的小孩在踢球,有一個摔倒了,但他很快笑着爬起來,繼續往前跑,屁股後面沾滿了綠色的草。
程斯蔚把車窗升起來,移開視線:“我恨夏天。”
沈峭沒說話,只是伸手把空調打開,溫度設置在度。
“所有跟夏天有關的活動,都跟我沒關系。”程斯蔚仰頭靠着椅背,“室內運動也不行,因為我缺鈣,骨頭也比別人脆弱,有肢體接觸的運動都可能會讓我骨折。”
“說出來可能會讓我挨打。”程斯蔚笑了一下,轉頭看着沈峭的側臉,說:“我現在有的,就是錢。”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他又補充說:“不過也不是我的,是我媽的。”
車廂內很快變得涼爽,那種被熱氣蒸出的真皮味道一點點消失,程斯蔚垂眼看着沈峭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虎口處有一道很淺的白色疤痕,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完全看不出來。程斯蔚開始後悔剛剛說的那些話,沈峭應該會覺得他無病呻吟,矯情又讓人讨厭。
“走吧。”程斯蔚說。
沈峭踩了腳剎,在踩油門之前,開口提醒他:“安全帶。”
還沒到高峰期,回去的路不怎麽堵,車行駛在高架上,快要從下個出口拐下去的時候,程斯蔚說:“往前開吧,我想去看我爸。”車子突然小幅度地晃了一下,程斯蔚扭頭沈峭,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今天不是周末,這個時間不在他和程淑然當初約定的時間表裏,但程斯蔚心裏清楚,沈峭不會告訴程淑然的,雖然心裏有了答案,但他還是問:“你不會給我媽說的吧?”
沈峭正準備超車,他打了轉向,偏頭看向外面的倒車鏡,停了停,回答說:“不會。”
真的好聽話啊,程斯蔚靠着車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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