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置身于光怪陸離中,看着身邊匆匆而過的熟悉又陌生的人,金桃惶恐的想要跑出去,但那些聲音那些人好像追着她,讓她逃無可逃,渾渾噩噩一夜的夢。
睜眼的時候,天色還黑着,房間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燭燈,眼睛有些難受她想要揉一揉,剛一動卻就感覺手臂上有重量。
她垂眸看去,卻見小小的阿骁兩手緊緊抱着她的手臂,小家夥睡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醒了?”
暗啞慵懶的聲音低低的響起,金桃尋聲看去便見董逸半靠在床頭坐着,目光清明并沒有初睡醒的迷茫。
她不懂他為什麽倚在床頭坐着,回想了一下夢裏的事情忘了,只記得一整夜都亂哄哄,睡前……
好像他們去花園然後……然後她就不記得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
董逸看了一眼遠處快要燃盡的蠟燭,“卯時初刻,你昏迷了快十二個時辰。”
昏迷?金桃聞言有些吃驚,但還沒有消化完她又緊張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放心,孩子沒事,你只是有些血氣不足,也就是貧血,從今日起開始安分的喝安胎藥吧。”
聽到孩子沒事,金桃松了一口氣,她擡頭看向已經阖着眸子養神的男人,想想昨日他問自己的話,心中多了一份信任。
他都已經認下了他們之間的夫妻關系,現在京城和皇宮都知道她是他的妻,沒道理再給自己亂吃東西打掉這個孩子。
“好,我會按時喝的,一口都不會少。”
為了孩子,喝點苦藥湯也沒有什麽,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
得到了她的保證,董逸也松了一口氣,起身去了次間,金桃隐約聽到他再和守夜的淩珑說着什麽,不一會兒掀開門簾,高大儒雅的男人手裏端着一只碗走近。
似是猜到了他手裏端着的是什麽,金桃下意識皺了皺眉。
“起來喝湯,這是特意為你配的藥膳,不苦。”
像是看透她的抗拒,董逸人還未到床邊,就先說明碗中是何物。
睡了這麽就金桃的确也有些渴,半信半疑的準備坐起來,可阿骁卻抱着她的手臂不放,董逸按住她的肩頭,往她身後墊了兩個枕頭,讓她半靠在床頭。
“你坐着就行,我來喂你。”
房間裏點了一盞燈,光線夠用卻也有些昏暗,看着男人妖異的面容,金桃感覺有些奇幻,原以為自己入京有場硬仗,即便打贏了可能一輩子都要遭到男人的厭棄。
可從她失憶後第一次見到他開始,這個人好像就與信上的人割裂開來,相處短短的兩日,他的溫柔細心是裝不出來的,此刻男人正吹着熱湯,替她試着溫度耐心的一勺勺喂她。
熱湯入喉,暖了身子也暖了心。
喝完湯他扶着人躺好,董逸也躺在了床鋪的外側,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他伸手拉過她的手腕,手指搭在脈上,眉宇輕輕地皺了起來。
“已經沒有大礙了,藥膳和湯藥也得吃起來,以後不得受涼,好了,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金桃輕聲應着,收回手腕,手在被子裏悄悄握緊,那炙熱的手掌搭在她的脈上,讓她有些從未有過的新奇和不适,心跳好像在那一刻也亂了一拍。
懷裏摟着軟軟的孩子,金桃将臉埋在他的小肩膀上,聞着那甜甜的奶香味,不知不覺又眯了一覺,再睜眼房間已經大亮,董逸和阿骁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擡手搖了一下床頭的鈴铛,雲娘聞聲匆匆的進來。
“夫人可是要起了?”
“七爺和小公子吶?”金桃坐了起來,示意雲娘近前服侍。
“七爺上值去了,小公子被七爺交給了淩珑,已經喂完羊奶正在前面園子裏看紫藤花。”
金桃梳妝後來到堂屋,早飯已經擺好,可能是因為做了一夜的夢睡得不安穩,她并沒有什麽胃口,雲娘在一旁看着,見她吃了一個湯餃就停下了筷子,無聲的上前給她盛了一碗湯。
“這是七爺特意吩咐的,命奴婢務必看着夫人喝完,七爺說這湯最适合夫人現在養身子。”
大清早的看着那碗雞湯,金桃着實喝不下,可想想現在自己不是一個人吃飯,肚子裏的孩子也需要吃飯,她強忍着喝了一碗下去。
門房小厮這時來到了門前,“夫人,平昌侯府二奶奶打發人來問,今日夫人可有時間,相邀京城一逛。”
平昌侯府二奶奶?突然江寒月的笑嘻嘻的臉出現在了眼前,想到那個活潑的不像已經成了親的婦人,金桃無聲的笑了。
“回她就說我今日沒有什麽事,随時都可以和她一起逛街。”
京城之前她應該沒有來過,即便來過她也記不得了,這會兒正好可以和她一起逛逛熟悉一下周圍。
得知她要出府,雲娘趕緊讓鐘叔在前面安排好馬車和随從,她陪着金桃回內室換了一身衣裙,剛穿戴好就聽到淩珑禀報,祝夫人到府門前了。
金桃無奈的一笑,江寒月果然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她安排好人照看阿骁,帶着雲娘匆匆往外趕,臨到門口時卻被雲娘擋住了去路。
“夫人稍等,還是戴上這個再出門吧。”
剛才往外走的時候,金桃就注意雲娘手裏拎着的東西,這會兒看清是個圍帽頗有些不解。
“夫人容貌傾城,現在又是官夫人,出門還是戴上的好。”
若說第一句,金桃可能不會戴,她不覺得自己好看到能讓人大白天起了色心,但後一句點醒了她,她現在是官夫人需要顧及名聲和身份。
于是乖乖的接過來圍帽戴上,一出門就看見江寒月坐在馬車上,探頭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大門,見她出來臉上的笑意瞬間放大。
“可是讓我好等……你,你這怎麽還戴個這個,一會兒逛街再戴,這會兒先摘下來讓我好好瞧瞧。”
若她不是個小媳婦,金桃看着她那放光的兩眼,都要罵一句“臭流氓”了,戴着圍帽上車的确礙事,于是剛戴上又摘了下來。
江寒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雲娘和等在馬車前自家的丫鬟。
“你們都去後面的馬車吧,我和你們家夫人乘一輛。”
雲娘等人自然沒有任何意見,金桃上車坐下發現江寒月還在看着自己,這倒讓她有些不适。
“看我做什麽,我初次來京,今日你可得帶我好好逛逛。”
江寒月笑嘻嘻點頭,“我今日特意找我嫂子世子夫人借了馬車,這馬車可比咱們那些寬敞,瞧瞧還能安放一張小桌。”
也是今日出門金桃才知,她出門買東西小錢可以直接付,但若身上銀錢不夠,或者數額比較大,都可以報府上名字,讓人過後去府上支取。
所以今日她倒也不用擔心銀錢。
馬車朝着京城最繁華的街緩緩而去,江寒月也不是單純出來閑逛,之前在錦繡閣訂了一支金簪,而平昌侯府世子妃一只玉镯也在這兒修複,所以她肩負重任而來。
馬車在錦繡閣門前停下,金桃帶上圍帽後才由雲娘扶着下車,腳一落地,她擡頭看着錦繡閣的匾額,一陣微風吹動,圍帽的輕紗飄飄而起。
膚如凝脂唇若點朱,漆眸專注的看着高處,慢她一步的江寒月恰好看到了這一幕,整個人都被驚豔到忘了一切,癡癡的望着已經被輕紗遮住的美人。
聽到身後沒有動靜,金桃回頭看了一眼,恰好對上了她呆滞癡迷的目光。
“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并沒有折痕或者髒污。
聞聲江寒月讷讷的搖搖頭,“沒什麽,走吧,咱們進去看看順便取着訂做的東西。”
兩人并肩進入了錦繡閣,誰也沒有注意馬車旁呆立的主仆兩人。
秦鎮剛從百寶齋出來,恰好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被那驚鴻一瞥驚豔,只感心跳加速,鼻間都有些異樣。
明明那一幕也就一瞬間,而且兩人離着也有些距離,但不知怎麽得秦鎮就是看清了她的容顏,鴉羽般的羽睫上翹,目光清冷卻又像不染前塵的仙子,冷卻又不失溫柔,白嫩的皮膚帶着瑩瑩光芒,櫻紅的唇微微嘟翹,像是等着被人采撷。
“剛才進去的那個小娘子叫什麽?”
他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父親是鎮遠将軍,兄長在金吾衛當值,平日京中聚會走動也見過不少貴女,卻從沒有見到這位。
“回少爺,小的瞧着剛才的馬車應該是平昌侯府的,至于那位……小的這就去打聽一下。”
江寒月他們都是認識的,小厮自然知道自家少爺問的是誰。
秦家世代都是虎将,但每代都會出一個扶不上牆的爛泥,秦鎮就是鎮遠将軍府上令人生厭的那一個,文不成武不就,日日流連于花街柳巷,出入賭坊酒肆。
家中正妻至今未娶,但小妾通房卻有十幾個,庶子庶女也不少,所以京城裏正經人家的閨女沒人願意嫁給他,而那些小門小戶的庶女将軍府又看不上。
不多時,小厮跑回來,低聲和秦鎮彙報。
“少爺,剛才那位是翰林院新科狀元董逸的娘子,今日跟着祝二夫人出門的。”
“啧,有主了啊,可惜了得。”
一臉不甘惋惜,但目光卻看着錦繡閣的門久久回不來神,小厮看看錦繡閣,心說早就看不見人影了,還有啥好看的。
此刻在錦繡閣中的人對這份窺探絲毫不知,掌櫃的見兩位夫人進門,趕緊喊來自己的妻子接待,他安排好人又守禮的退到了櫃臺後。
江寒月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少,錦繡閣又是常做這些高門大戶家的生意,對江寒月更是熟悉的很。
“二夫人今日氣色可真好,想來最近定是要有好事臨門,今日夫人過來可是來取簪子的?”
貴人們買東西可不用在一樓大堂挑選,所以江寒月進門就沒有往櫃臺後面看一眼,挽着金桃的胳膊朝着後院走去。
“一是來取簪子和我嫂子的手镯,二是陪着董夫人看看首飾,掌櫃的若是有什麽新樣式,趁早拿出來,若是藏着舍不得給我挑,以後世子夫人也不會再光顧你的鋪子。”
女掌櫃知道她是個愛開玩笑的,趕緊假裝一臉惶恐的樣子。
“自是不敢,自是不敢,民婦恨不能将錦繡閣鎮店之寶搬出來給夫人,哪裏敢藏着不給您挑揀挑揀。”
兩刻鐘後,金桃和江寒月才滿足的從錦繡閣出來,這次出門的确讓金桃發現了不少之前不曾注意過的事情,比如……董逸有多少錢?
她之前只想要個名分,現在名分是有了,但是她今日看好一支嵌紅寶石的金簪,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卻不敢買,着實怕下午錦繡閣派人去府上拿錢時打了董逸的臉。
于是她還是将目光看向了兩支嵌藍碧玺銀簪,江寒月似乎看出了她的糾結,但也沒有說出來,那紅寶石的确是上品,雕成芙蓉花的樣式,紅豔似血每個切面都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別說金桃猶豫了,就是她想要買也得好好掂量一下,這個價格也不是侯府二房說買就能買的。
還好,在江寒月看到金桃戴上嵌藍碧玺的銀簪後,再一次被驚豔到,也就對那紅寶金簪釋然了。
買了喜歡又适合自己的東西,兩人心情格外的好。
“一會兒我帶你去織霞樓,他家的布料又便宜又好看,你可以挑幾匹回去做衣裳。”
想到董逸給自己那一櫃子的新衣,金桃對布料沒有什麽興趣,但看着江寒月一臉歡喜她也沒有掃興。
沒有哪個女人會嫌自己衣服多的,踏進織霞樓後,金桃眼睛還是在兩套衣服上留戀,織霞樓雖然又不少的布匹,但更多的還是成衣。
一樓半數都是成衣二樓更是有精品衣裙,還有那麽三四個房間,可以供貴人們試穿打扮的房間,江寒月一口氣挑了三套準備試穿。
看着金桃站在原地未動,不由得上前勸說。
“董夫人挑兩套試試吧,趁着你現在身材好,多穿幾件好衣服也沒什麽,等着你懷孕生産後,只怕那些衣服也都肥肥大大的。
金桃還真沒有想過這些,如今聽她這樣一說,手下意識的撫上小腹,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大腹便便,甚至生産後身材都難以恢複到如今,突然想放縱自己一次。
雲娘見她有些心動,但依舊猶豫着,笑着上前一步。
“夫人,七爺之前說過,若您需要什麽只管買。”
說着她又上前一步,湊到金桃耳邊低語,“夫人莫要舍不得,七爺得了陛下不少的賞賜,平時七爺用不到都堆在庫房中。”
庫房?金桃眼前一亮,出來轉轉的确很有必要,現在不僅曉得要回去掌管中饋,更是得知府中還有庫房,甚至裏面堆着禦賜之物。
曉得董逸那裏還有不少的銀子,金桃也沒有委屈自己,讓女掌櫃取了她一進門就看好的兩條裙子,随着女掌櫃去了二樓試衣間。
到了房間門口,雲娘想要進去服侍,但金桃着實習慣被人看到她身子,于是讓人守在門口,她自己去了屋裏。
房間不算大,裏面除了桌椅板凳還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鏡,桌子上有女掌櫃準備的熱茶,金桃看了一眼并沒有喝,而是迫切的換上新衣,來到穿衣鏡前。
這衣服果然如她想的那般,天青色的褙子陪着白色的襦裙,若是換做他人穿可能會覺得太過素淡,可她穿在身上卻有一股仙氣。
裙擺也素日裏見過的那些大,又是用天織紗做的走動間飄逸如煙,她十分滿意前後照了照又想起那套西紅色的裙子。
轉身朝着桌椅走去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異香,她本能的尋着香味找去,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只覺得眼皮沉重,身上軟綿綿腿上也沒有了力氣,軟軟的倒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瞬,聽到了窗戶開啓的聲音,拼盡全力她撩開眼皮看了過去,之間一個男人翻身進來,接着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你是……誰?”虛弱到只剩下氣音消散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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