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色還沒有亮,金桃就坐了起來,雙眼格外的清明俨然不想剛剛起床的人。
霍闕今日照舊頂着“董逸”的身份去上早朝,在他起身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直到聽着他離開房間兩刻鐘後,她才坐起身。
昨日想的很完美,可真的要開始實施了,金桃犯了愁,之前失憶了她可以只把雲娘等人當做丫鬟,可現在她有了記憶,便知雲娘他們都是禦鏡門九閣中人。
能在府中做丫鬟的,想來功夫雖不是九閣中的頭籌,也絕不是末尾,長風更是九閣之首——長煙閣的閣主,論地位僅次于霍闕的位置。
想要甩開這些人,那真真是堪比登天,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給自己一次機會。
想從府裏偷偷溜出門是不可能的,明面上府中就長順長安雲娘等人,暗處還不知有多少。
“雲娘,和鐘叔說一聲,準備馬車我要去平昌侯府,突然想起來昨日的一些事情,想和世子夫人好好說說。”
“可是夫人……您現在需要卧床休息,雖說是小……但也最好在屋裏養足一個月才是。”
小産也得坐個小月子,哪有出事第二天就外出的。
“無妨,你只管按我說的做就是,難道你們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金桃冷下臉來看着雲娘。
雲娘是知道她沒有懷孕的少數人,所以對于她想要出門這件事沒有太多的擔憂,勸說兩次無果,見金桃執意要去,也只能讓人去準備馬車。
金桃沒讓淩珑給自己梳複雜的發髻,穿着也是偏素雅的,收拾好後雲娘讓人擺了早飯,金桃第一次不用人勸自己敞開了肚皮吃,一屜小籠包一碗粥下肚,最後臨了又拿了兩個水煮蛋。
雲娘和淩楓對視了一眼,後者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雲娘看她吃了那麽多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天色大亮,金桃掐算着開城門的時辰,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出了門。
“這是我給世子夫人的禮物,且得仔細拿着,不用你們沾手了。”如此說着,她自己拎着小包袱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上,金桃想了很多,她依舊沒有多少信心能躲得過霍闕的耳目,突然她目光掃向了自己的小包袱。
馬車走到了半路,一陣飄香而來,不是飯菜的香氣,而是果脯梅子之類的香味,酸酸甜甜讓人突然味蕾打開。
“停車。”
長安緩緩的靠邊停下了馬車,雲娘跳下車轅轉身扶着金桃下車,金桃看了一眼雲娘。
“你留下吧,看好了車裏的包袱,我去買點酸梅子,世子夫人害喜,喜歡吃這些酸的。”
有了之前的事情,雲娘可不能輕易放她自己進去,“沒事,這裏有長安看着夫人放心,還是奴婢陪您進去吧,也好幫您拿東西。”
聽她這樣說,金桃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拒絕,擡腳朝着店裏走去,進門就詢問了一番,小二推薦了五六種孕婦可以吃的,金桃挨個嘗了嘗。
“把這個那個剛才那兩種都給我包起來。”
金桃說完又看向別的,雲娘拎着錢袋子去付賬,櫃臺就在門口,金桃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從她眼皮底下離開。
“小二,你們這邊的淨室在哪裏?我想要整理一下。”
金桃面色有些赧然,小二倒是沒敢多看,低頭走過去給金桃指了指後院的位置。
“夫人只管去就可,現在店裏除了小的沒有別人。”
金桃紅着臉掀開門簾去了後院,說是去淨室整理,不過是女子如廁的托詞,雲娘也看了一眼後院,正想着跟過去,小二又回來和她算賬結錢。
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雲娘再去後院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她倒是也沒有着急,拎着幾包蜜餞出來,跳上了車轅。
不知想到了什麽,雲娘眼中帶有掩藏不住的笑意,“回府吧,人跑了。”
長安面上也未有驚訝,聞言輕輕搖頭低笑一聲,調轉馬車回了董府,一切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府中也秩序井然,好像一粒沙落入了海中,絲毫沒有激起任何的波動。
金桃沒有帶包袱,這也是她在馬車上臨時想出來的,帶着包袱太紮眼,她就只帶着銀票和碎銀子跑了,衣服物件什麽也沒帶。
跟在出城人的身後,她忐忑的通過了官兵的搜查,一路上甚至不敢回頭看。
走出不知多遠,周圍已經沒有什麽人的時候,她終于氣喘籲籲餓的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看着身後沒有人追上來,她先是一喜,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反而看着那空曠的官道,金桃心中突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
官道兩旁沒有樹蔭,灼熱的陽光照在地上,沙子好像都帶着溫度,她走在上面一度都懷疑自己是顆糖炒栗子。
可那顆紛雜的心此刻又像是破了一個洞,冷風呼呼的從那個洞裏穿過,她也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鼻頭有些酸頭也昏昏呼呼。
還好,這個時節,官道上偶爾會有賣涼茶的茶棚,她走過去坐下要了一碗涼茶。
“掌櫃的,你知道這附近哪裏能租到馬車嗎?”
靠着她雙腳走那是不可能的,她現在已經快要走不動了,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所有的情緒和感覺,是因為要中暑。
“姑娘來得巧啊,你看那桌的大兄弟就是趕車的,剛将人從梁都送到京城,你不如問問他。”
那人坐在不遠處,也聽到了掌櫃的說話,轉身看向金桃,看到有活兒臉色都溫和了不少。
“姑娘是想去哪裏?”
“我要去金陵。”心中其實有些害怕,她一個弱女子,獨自一人趕路,這個車夫看着也不像是個溫和的人,看着有點兇。
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先往前走走再說,等着找到客店看看能不能換個馬車。
“從京城到金陵我可能去不了,不過姑娘去金陵應該會走水路吧,到時候我将姑娘送到碼頭,下了船姑娘再另賃一馬車。”
他這樣說,金桃懸着的心倒是放了下來,“那就多謝這位大哥了。”
喝過涼茶,金桃上了馬車,陳虎趕着馬車一路上也不多話,只是報了幾個客棧的名字,詢問金桃今晚下榻的地方。
“如果我沒有記錯,前面不遠應該有個客棧,還是個女掌櫃。”
雖然是兩個月前的事情,可現在想起來卻恍如隔世,當時的忐忑不安,對未來充滿了未知和擔憂,現在想起來卻有那麽一點的懷念。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她卻覺得那個掌櫃不是壞人。
“哦,那個野店是吧,我知道我知道,來的時候看到過,但當時的雇主卻不敢進去。”
陳虎說完之後駕着車趕往前面的野店,自此路上兩人多沒有再說話,這裏沒有岔路,金桃倒也不擔心他會将馬車趕到別處。
晃晃悠悠馬車走了整整一日,在漫天星鬥閃爍下,馬車終于趕到了路邊野店,女掌櫃依舊熱情的出來迎。
“喲,這個時辰過來,客官是來住店的吧,小二,快将馬車趕到後院。”
陳虎将馬車停下,看了一眼女掌櫃,轉而拿出小板凳等着金桃下車。
兩個月前的景象再現眼前,金桃看了一眼那兩個人皮燈籠勾起了嘴角,女掌櫃同樣也看到了她,可能是覺得她有些眼熟,借着燈光細細打量了一番。
“喲,瞧我眼拙的,竟然沒認出來夫人,夫人可尋到親人了?”
金桃一邊跟着女掌櫃往裏走,一邊笑着颔首。
“嗯,當時要找的人找到了,現在要出去一趟,路過這裏特意投宿在掌櫃這裏。”
若是沒有失憶,她可能也會回京一趟,看看霍闕是否真的中毒,有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她人也見到了,自己還差點被他騙了去,想來是沒有性命之憂。
“當時我第一次見到夫人,就覺得和夫人有緣,瞧瞧這不是又見了,說句托大的話,我覺得我和夫人的緣分還未盡,應該還會再見。”
走到門口的時候,女掌櫃擡手撥了一下人皮燈籠,燈籠帶着明亮的燭光轉了一圈,女掌櫃妩媚的笑着。
“可見我是個有福的,能和夫人一次又一次的相見,我瞧着我這生意定能開個分號出來,到時再求禦鏡門門主賞我兩個燈籠皮。”
金桃也看了一眼那個轉動的燈籠,聽到女掌櫃這樣說只是笑笑,她可不覺得自己是個福星,當初太子妃自覺虧欠她,将她留在身邊照顧着,甚至認她做幹妹妹,可最後……
她可能是個掃把星,金家原本也算是小有名氣,父親母親都是镖師,他們家和霍家老輩上有些淵源。
後來霍家逐漸興旺起來,兩人有了不少生意上來的來往,因她年紀小招人喜歡,時常被霍家請去小住游玩,但那也只是她以為的,現在想想她何嘗不是個人質,霍家用她來牽制押镖的父母。
送女進京選秀便是聘請她父母護送,就在父母出行前一日,她被霍家接去小住,美其名曰父母不在身邊,由霍家夫人代為照看。
不曾想路上真的出事,母親為了護住太子妃而死,而父親大悲之下失了手,和母親一同離開了她,還好霍家算是詩書之家并沒有虧待她。
太子妃純善,總覺得金家夫妻因她而死,對金桃打心底有着虧欠,便讓人将她接入京中,請了教習嬷嬷教導,可她不喜歡學那些東西,總是跑到後廚躲着,一來二去倒是學成了一手的好廚藝。
“今日商客人多,普通房都住滿了,夫人直接住二樓天字號房吧,我還給您算普通房錢就行。”
“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別的不說,女掌櫃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這個時候既沒有趕考的,又是地動災情之後,又哪裏有那麽多住店的。
這天字房閑着也是閑着,賣她個人情錢又不少賺,兩全其美。
如此想着,金桃上了二樓,她給了小二五文錢,要了兩桶熱水沐浴,剛穿好衣服想要找人來擡水,房門就被敲響。
“天色暗了,想來夫人還沒有用飯,店裏沒有什麽好的,給夫人煮了一碗素面,您別嫌棄。”
若不是之前來過這裏,金桃差點就要懷疑這裏是不是黑店了,實在是有些太殷勤了。
“多謝掌櫃的,您實在太客氣了,這面也算到房錢裏吧。”
女掌櫃臉上神色一動,但很快又笑着看向金桃。
“夫人客氣了,不過是一碗素面罷了,怎麽還能收錢,您可別打趣我,我這就讓人将水擡下去,夫人用完将碗放在這裏就行,一會兒會有人來收。”
整整一天金桃都沒有吃東西,只在中午喝了點涼茶吃了兩個雞蛋,這會兒可真真是餓的前胸貼後背。
一碗熱面下肚,“唰——”突然身後響起折扇展開的聲音,金桃驚恐的站起身回頭看去,陡然撞進一雙滿含趣意似笑非笑的眸子裏。
“出門在外,娘子不必給為夫省錢,想吃什麽就着人去買,怎麽把自己搞的這樣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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