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

奧黛爾半晌不說話，嘴唇咬得死死的。

迪諾差不多拿出了哄小小孩睡覺的氣度來，他揉揉奧黛爾本來就因慌亂奔跑而不太服帖的頭發，柔聲說道：“吶，奧黛爾……”

突然，一個細微的聲響刺激了奧黛爾，聽覺神經一緊，全身上下的回路也跟着拉響警報。她下意識吐出一個詞——

“殺氣、”

“呃？”迪諾沒反應過來。

奧黛爾立刻扳住迪諾的胳膊，用力直起膝蓋站起來，順着力道将迪諾一帶，摔倒在一旁。

砰、砰、砰、

兩人原本蹲坐的地方擦着邊多了三個彈痕。奧黛爾冷冷地注視着，旋即直起身跺跺腳，緩解酸麻感，順便确定槍完好地綁在小腿上。

幸虧剛才聽到了槍栓拉開的聲音，否則的話、晚一秒就沒命了。奧黛爾的手伸向西裝暗袋，冷峻森然的目光瞟向十米開外的轉角，她的耳朵告訴她子彈一定是哪個方向來的錯不了。

“出來吧，我知道你們在那裏，再躲下去沒什麽意思了吧。”

當黑壓壓的人影伴随着錯雜的腳步聲圍上來的時候，奧黛爾的腿還是很不争氣地軟了一軟。

雲雀恭彌那個家夥、不是、不是號稱并盛之王、掌管着整個并盛的風紀嗎。

那麽、怎麽、怎麽會……

奧黛爾緊緊握着九節棍，呼吸有些紊亂，目光銳利地掃視周圍，拉出架勢防禦全開。

怎麽會還有這種帶刀持槍表情兇狠的危險分子存在啊？！！

最讓奧黛爾郁悶火大的還不是這一點，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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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看來我們遇上麻煩了啊奧黛爾。”

而是有個間歇性廢柴站在身邊并且沒有部下跟着！而廢柴狀态的某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奧黛爾欲哭無淚。我們當然是遇上麻煩了還用你說嗎還用你說嗎還用你說嗎？！

問題明明是你比較麻煩一點吧羅馬裏歐根本不在你那個自信得一塌糊塗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啊迪諾！

對方頭子人高馬大，目光卻犀利，透着如狩獵的鷹隼般的精明，而非單純的粗魯下流。

怎麽覺得……是有目的性的呢？奧黛爾皺了皺眉。迪諾剛才扔出金卡都沒能了事那就不是為了劫財、劫色？更不可能。那麽……就是仇家了。

奧黛爾咽了口口水，警惕地發問：“有什麽事嗎？”

她工作處世為人小心也比較低調，并沒有樹敵衆多的情況，就算有，也不太可能跑來日本追殺，再說她來日本這件事意大利那邊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瓦利安發現了她曾經的告密行徑派人來抹殺？也不像啊。

那就是沖着迪諾來的了？

她猜對了。

頭領的眼光直直剜向迪諾，陰森森地開口确認：“加百羅涅的……跳馬迪諾？”

一轉眼，迪諾手上多出了那條很眼熟的長鞭，不以為意：“啊，是我。”

對方完全不廢話，一副想要速戰速決幹完走人的樣子，頭頭利落地一揮手：“上、”

奧黛爾絲毫不意外地看見迪諾被自己的華麗鞭法一通狠抽然後放倒在地。她有種胃痛的錯覺，萬般無奈地拖起九節棍，暗自動起了小腦筋。

這個街區未免太偏僻了，況且現在是午睡時間，人影子也見不到一個。不論弄出多大動靜恐怕都很難被發現吧。那就不能指望有人路過然後能出些亂子趁機脫身了。

啊啊，真讨厭。奧黛爾心裏很煩躁。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實力，遇上點三流小混混還能自己動手擺平，碰上高手自保就很困難了，身上僅有的武器是九節棍和一把輕型短槍械，子彈約莫十五發，而對方起碼二十來個人，裝備齊全，再加上這邊還帶着廢柴模式的迪諾，形勢無疑不利到了極點。

但是事态已經不容她再分析下去然後思索應對的辦法了。

眨眼間，奧黛爾被團團圍住，她左躲右閃，在彈道和刀鋒之間穿梭來去，時而掄起棍子抽開襲來的威脅——但這根本撐不了多久。

雖說當初沢田家光和瓦利安通氣、把奧黛爾調過去是為了讓她學習鍛煉、提高自身的戰鬥力，可是奧黛爾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文書，更擅長掄筆杆子趕報告一類的事情。無論體能還是技巧方面，奧黛爾都不能和接受正統格鬥訓練的戰鬥人員相提并論。況且從體質方面來說也比較薄弱，短時間應付應付還行，拉鋸戰和車輪戰必定死路一條。

差距非常懸殊。

噗——數顆子彈裹挾着過高溫度的空氣同時嵌入肉體，炸開撕裂筋脈碾斷骨骼的疼痛，血液撲哧一聲從一個個小窟窿裏迸濺而出。奧黛爾一閃神，右臂被對方的利刃劃下一道很深的傷口，那個雄壯的男人順勢用刀柄劈在奧黛爾的手腕上。

“啊……”奧黛爾一麻，九節棍應聲落地。

咣當當——

“奧黛爾！”迪諾的叫聲漸漸遠離，模糊得如同經過馬賽克處理。

奧黛爾發覺自己過人的聽力居然在此刻随着意識一起昏昏欲睡。她只感到自己失去平衡，腹部又受了幾乎可以踢碎五髒六腑的一腳，疼痛都已麻痹，她知道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臉上濺滿血污，小石子磨破了皮膚嵌了進去，硌痛了下巴。

連呼痛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勉強睜開眼，她看到頭目啐了一口：“多管閑事的沒用女人，去死吧。”然後對着她的腦門舉起了槍。

是啊，真的很沒有用啊。早就知道了。在十年後更是深切地認識到這一點。

果然還是不夠強大、連自己都不能保護、就不要提那邊那個間歇性廢柴了。

奧黛爾驀然間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冰涼的悔意深入骨髓。

如果自己今天沒有跑出來就好了，他就不會追過來了，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如果今天沒有在沢田家逗留就好了，就不會被送去十年後，知道了自己幹了很過分的事情，就不會為對不起他而感到自責了。

就在這一剎那，奧黛爾假設了很多很多“如果”，最後歸結為、如果沒有遇見迪諾就好了。

她還是一個毫無顧忌和負擔、一身輕松只為自己的文職人員、堅持着明明莫名其妙也可以說得正大光明随時離開彭格列的理由、堅持着模棱兩可其實只以自己利益為前提的立場。

哪裏會到如今這個境地啊。迪諾，與你相遇，已經使得我的生命脫離了原本的軌道、變得失控、或者說、你的出現、讓我本該平淡無奇的人生變得太過豐富了。

上帝不耐煩地揮揮手，否決了我們一切抱有執拗但卻愚蠢希望的“如果”。

咔——槍栓拉開。

認命了。奧黛爾緩緩閉上眼睛，帶着一絲無可奈何的不甘和遺憾。

“喂，要殺了她，得先經過我同意啊。”

奧黛爾一驚。沒有聽到想象中的槍響，取而代之的是迪諾微微喘氣卻自信堅定的嗓音。

“迪、迪諾……”奧黛爾詫異地看着青年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雙手扯住長鞭完全不費力地牽制住對方頭領的槍，背光和角度的關系，高高昂起的下巴堅挺的輪廓落入奧黛爾的視野。她萬分詫異，這個架勢，俨然是部下面前英姿飒爽無所不能的加百羅涅十代目跳馬迪諾啊，可是他現在身邊沒有部下在啊！

“抱歉奧黛爾。”迪諾沉緩的語調仿佛為她剝開雲霭，拂來了一片天光。

“我真的已經再也不能夠忍受、看着傷痕累累的你卻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的這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