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作奸犯科

摘下鬼面盔胄下的那張臉是難得一見的俊美,自姒黛出現後,便再未瞧她一眼。

他望着姒黛的笑臉,星目流光溢彩:“黛兒,孤将這妖精剝皮剔骨,炖炖給你補身子可好?”

姒黛笑得花枝亂顫:“得夫如此,黛兒此生足矣。”

他對姒黛自是千般呵護,萬般體貼,卻将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夫人看得好比一只蝼蟻輕賤,取她性命,眉頭都不皺一皺。

國破家亡時,萬民齊哀,虞國臣子如豬狗跪爬于地,而她的屍身,就像白日裏那只小狗,被拖行娛衆,所到之處,夾雜着淪為亡國奴的憤慨和幽怨的唾罵聲不絕于耳:“就是這只妖孽,壞我大虞國本,理應千刀萬剮,以死謝罪。”

轉眼,赫連翊和姒黛的洞房夜,太監們将她開膛破肚,文火煲湯,給姒黛養身安胎……

“公主,公主醒醒!”是誰在耳畔聲聲的喚,莫不是早死早托生了?

撐開眼皮,對上面無表情的小栾,奴兒長籲一口氣,以手背拭過汗津津的額角,倍感欣慰——她終于自那個夢境裏脫身。

自那場夢後,奴兒便開始忙碌起來,得空就研究着腳腕上的鏈子,先是用手摳拽,紋絲不動;後來用樹枝木棍撬,把自己白白嫩嫩的肌膚折磨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叫人瞧了便覺得痛,可那看似單薄的鏈子卻還是完好如初的賴在她腳腕處。

小栾說明天一早赫連翊便要啓程回晏國,孝公為赫連翊踐行,國宴設在王城外雲臺山別苑,沒帶奴兒去。

見奴兒雙手托腮,一臉郁郁的望着晚膳發呆,小栾委婉的暗示奴兒,上一次她在國宴上表現的實在不像個公主,令她王兄和夫君很沒面子。

聽聞小栾的勸慰,奴兒只覺得不可思議,王兄和赫連翊有沒有面子關她屁事?她郁悶的是前一天試探着讓小栾給她搞一把菜刀,沒想到小栾滿臉戒備的盯着她,離開之前還搜走了她以物易物,跟個老宮女換來的那把鏽跡斑斑的剪刀。

這天夜裏烏雲蔽月,夜黑風高,适合作奸犯科。

小栾走了之後,奴兒揣着先前她從赫連翊身上順來的一塊玉佩,跟禦膳房時常替小栾送食盒的小太監換了把剔骨刀,雖沒菜刀敦實,不過比之前那把剪刀也強多了,奴兒接過剔骨刀,笑吟吟的遞上赫連翊的玉佩。

繞到挽棠苑後方花園涼亭,一腳踏上石墩,掀開裙擺,露出小腿,拿起剔骨刀比劃着如何能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割斷烏金鏈子。

風消鈴聲靜,奴兒突然聞聽一牆之隔的鈴音閣有人低聲竊竊:“勒死之後就扔下去,幹淨利索點,夫人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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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兒擡頭看了看天,暗道自己怎麽就這麽烏鴉嘴呢?

牆太高,攀爬有危險,好在下面有個狗洞,隐在花草中間,不細看不會注意。奴兒鑽了過去,扒開花叢窺望,兩個粗壯的嬷嬷将一個女人按在井臺上,小婵手中拎着條白绫,俯身對那女子笑道:“想跟安侯陛下去晏國,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的什麽德性,陛下睡過的女人多了去了,他連你叫什麽都不知道,你還真以為爬上了陛下的床,就成夫人了?”

奴兒眨巴眨巴眼,心想她和這個小婵還真是有緣,除了小栾外,見過次數最多的也就是這位了,連她夫君都得排這位後頭去,話說小婵,白天殺狗晚上宰人,着實是個公務繁忙的主。

不過奴兒還真好奇,這麽大座王宮,這些個人為什麽總喜歡挑她院子外做壞事啊?

一陣獰笑後,小婵又道:“夫人菩薩心腸,命咱們手下留情,賞你個全屍,你安心的去吧。”

見此情景,奴兒得出結論,原來這個小婵人格有缺陷,嗜好當劊子手,瞧那一臉的賤笑,比自己還像妖怪呢!

眼瞅着小婵就将手中白绫套上那女人的脖子,慢條斯理的繞了一圈後又絮叨了幾句。

奴兒腦子飛快的轉着,遭遇這種局面,遁世高人會将手中暗器丢出去,沒有暗器就摘片樹葉、拔根鳥毛啥的,咻的一聲,擦着壞人臉頰險險的飛過,叫壞人一下子就知道附近有高人,然後壞人夾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受害人得以脫身。

奴兒決定複制這種招式,考慮到偏差,極有可能直接釘在小婵臉上,所以将目标下移,瞄着小婵的右胳膊幹脆利落的出手。

對面傳來啊的一聲痛呼,奴兒興沖沖的望去,呃,不好意思,果真出了點偏差,那剔骨刀穩穩的紮上小婵左手邊,鉗着那女子的壯實嬷嬷大腿上。

奴兒表情一愣,身子一僵,擡手胡亂的抹去額角的汗珠子,好險,差點讓那可憐的女人更可憐。

小婵不滿的瞪了一眼那個嬷嬷,瞧見明晃晃的暗器,打了個顫,四下張望一圈後,低聲道:“趕快扔下去,回頭領賞。”

說罷甩開白绫,她先撤了。

被壓着的女子虛弱的一聲‘救命’驚醒了面面相觑的狗腿子,幾人同時動手,将那女子掀入井口,然後架起受傷的肥嬷嬷,一溜煙跑沒影了。

确定四周真的沒人了之後,奴兒才冒出頭來,剛剛她沒聽見撲通的落水聲,料想這是口枯井,來到井邊,證實裏面确實沒水,只是烏漆抹黑的,看不見下面的情況,井口凝着令人作嘔的腐臭,隐約傳出細碎的呻吟聲。

奴兒不曾遲疑,拽着井繩就滑了下去,腳踏實地後,唯一感覺就是咯得慌,烏雲散去,借着月光看清,腳下居然是一堆骨頭渣子,忙呲牙咧嘴的跳開,一腳踩上個柔軟的物事,以為是那女子,又跳到另一邊,回頭來看,愕然發現将将冒犯的竟是條碗口粗的大蟒的尾巴尖。

而大蟒的上半身已纏上那個女子,被她踩到,很是不滿,直起頭來,用那幽幽的視線盯着她看。

許多年後,大總管歸仲遲同她閑談,提到這一日,笑言:“陛下那時,做事很是魯莽,當真透出幾分傻氣。”

她嫣然一笑,淡淡道:“寡人這一生,三分人情,七分妖性,處處手段,步步算計,如今許多是非對錯已記不大清楚,但此一事,始終深刻,不必蓋棺也能定論,是寡人做的絕對純粹而正确的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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