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詭計得逞

腿腳有些發虛,可她不夠孱弱,沒有被吓昏過去,反倒明鏡似的清醒,恍然大悟,那些家夥喜歡挑這裏幹壞事,多半因這裏荒僻,連宮中巡夜都自動回避,殺人之後,直接毀屍滅跡,幹淨利索。

不由愁眉苦臉,仰天長嘆:媽的,好人不長命!誠然,她不過是難得好奇一回罷了。

奴兒憤憤,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像那趙王後一樣,養些阿貓阿狗的玩玩多文靜,偏養這麽大條蟒蛇,坑爹啊!

默默的将這大蟒主人的九族挨個問候,當然,能在王宮裏養這種寵物的,還能有幾人,她從不曾将自己看做是那九族中的一份子,面上不動聲色,迎視着大蟒幽幽的眼。

那夜後來,奴兒一直覺得是自己在做夢,那大蟒居然沒拿她們打牙祭,且技術高杆的将她二人分別馱出了枯井。

舉頭望明月,低頭聞花香,感謝老天爺,大蟒今兒個吃得飽,所以日行一善積陰德,放過了她們。

慨嘆完了之後,奴兒才想着去看那個女人,捧起她的頭,撥開浸着血汗黏貼在臉上的濕發,就着月色端量,這女子左半邊臉已是血肉模糊,隐約還有碎骨頭渣留在傷口裏,應是墜下去的時候,左臉先着地的關系。

再細看,真巧,竟又是那個煙翠。不過顯見這次比上次要嚴重多了,原以為郁瓊是個狠辣的主,碰上姒黛那娘們,郁瓊那點手段,簡直就是過家家。

心中一頓慨嘆,赫連翊那厮,真不愧為禍水。

奴兒将煙翠背回了歸寧殿,且莫名其妙的特特避開了小栾。

煙翠燒得厲害,說了一晚上的胡話,緊緊的揪着奴兒的衣擺,先是苦苦的哀求:“娘,不要丢下翠兒——娘,翠兒聽話——不要丢下翠兒……”

勾得奴兒一陣傷感,片刻之後,又改成了慌亂的辯解:“夫人,煙翠一切都是照着您的吩咐辦的,絕對不曾媚主,求夫人開恩。”

奴兒抽出自己的衣擺,出去打了盆涼水,浸了塊巾子,替煙翠一遍遍擦過滾燙的肌膚,衣不解帶的照顧了煙翠一夜。

小栾很忙,忙得沒時間注意奴兒在歸寧殿裏藏了個人。

赫連翊回晏國了,不曾過來同奴兒道個別,更沒注意到,他說過要帶回晏國的煙翠,不知所蹤。

煙翠傷的不怎麽嚴重,只是左臉上的傷口總也不見好,整個人也恹恹的,總也睡不醒,奴兒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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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愁着要怎麽搞點藥來,好巧不巧讓她逮到個面善的,略一回憶便想起來,那個清秀的少年,正是第一個誇她長得好的,比她還大兩歲的侄子,虞國世子姬皓。

說句話都會臉紅到耳根子的男孩,肯定很好诓,所以奴兒假意被突然出現的他給驚着了,從大樹上摔下去,抱着自己擦破皮的膝蓋,楚楚可憐的抽抽搭搭。

世子皓果真翻牆跳了進來,看奴兒膝頭那一大片血痕,頓時慌了心神,柔和且細致的安撫了幾句,急匆匆跑去尋禦醫了。

挽棠苑是虞宮的禁地,擅入者死,如今又是姒黛當道,即便姬皓頂着世子的身份,說出的話,也不比姒黛放個屁叫人看重。

果不出奴兒所料,世子皓再回來時,仍是一個人,只是懷中捧着一堆瓶瓶罐罐,來到她身邊蹲下,從中撿出一只青玉瓶,拔掉瓶塞,以食指挖出褐色的藥膏就要往她膝頭抹。

目的就是诓世子皓給她找藥,是以咬牙下了血本,見他要親自給她上藥,奴兒不躲不避,坦然侯着,卻不想世子皓的手指頭竟在距離她膝頭半寸距離生生的頓住。

奴兒擡頭看他,世子皓白淨的一張臉果真又開始飄紅,一路紅到耳根子,讪讪的收回手指,嗫嚅:“皓兒不是有意要冒犯小姑姑。”

咳咳……這孩子思想還真複雜!

見奴兒眉目含笑的将他望着,世子皓愈發不知所措,将瓶瓶罐罐全塞進奴兒懷中,起身沿路返回。

奴兒小心計得逞,望着懷中宮內秘制藥瓶心花怒放。

不想翻上牆頭的世子皓突然回過身來,看向對着他送來的瓶瓶罐罐傻笑的奴兒,清秀的臉上也綻開笑容,不覺開口:“小姑姑,皓兒可以時常過來找你說說話麽?”

倚樹而坐的奴兒聞聲擡頭,嘴角仍噙着一絲笑意,被枝葉割碎的陽光落在那雙清澈的眸子裏,璀璨晶瑩。

世子皓一陣恍惚,世人皆說奴兒是妖,可妖怎麽會有這樣清澈的一雙眼,叫人一看便知她在想着什麽:無人不笑奴兒貌醜,可在世子皓看來,她當真是個美人,特別是她的笑容,令人不覺沉醉,忘卻一切煩惱,還心底一方可栖靠的淨土。

得了奴兒微笑着點頭,世子皓才腼腆一笑,心滿意足的離開。

奴兒将戰利品兜在裙擺裏,站起身,沒走出幾步,突見一堆假山石後面挪出一個人來,面色慘白,扶着假山石站着,淚眼朦胧望着奴兒,正是一直昏昏沉沉的煙翠。

奴兒忙快走幾步,一手包攬裙擺,空出一手摸出那只青玉瓶,攥着青玉瓶比比煙翠的臉之後,将它遞給煙翠。

煙翠看看那只青玉瓶,又看看奴兒的腿,撲通一聲膝蓋落地,跪行到奴兒腿前,顫抖着手掀開奴兒的襯裙,看着那片奴兒得了藥後并不曾處理的傷痕,嗚咽出聲:“公主,奴婢六歲被母親抛棄,七歲被父親典賣,十幾歲便看盡人情冷暖,像頭牛馬牲畜一樣茍活至今,從未有人待奴婢這樣好過,奴婢看得清楚,公主自己從樹上翻下來,特意将膝蓋撞破,只為了給奴婢換藥,如此大恩,奴婢該如何……”

不等煙翠說完,奴兒已笑着将她攙起。

那天夜裏,奴兒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寫着:“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快點好起來,陪我。”

煙翠攥着奴兒寫字的手,喃喃的應:“只要公主不嫌奴婢,奴婢今生今世,絕不離開公主。”

其實,那本是奴兒寬慰煙翠的一句戲言,卻不曾想,為了這句戲言,煙翠為之承受了錐心刺骨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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