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畫地為牢

本就羸弱的佑安,一夕蒼老,緊抱着洵兒,木然的坐在 門口,等着扶楚回來。

一直在怕,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她背棄了當初的誓言,到底棄扶楚而去,怎麽才能将傷害降到最低,卻從沒想到,反倒是扶楚棄了她,原來,不管再是用心良苦,被抛棄的那個,永遠都談不上可以将傷害降到最低。

一天、兩天、三天——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扶楚的消息,連洵兒也體會到了傷感,細如蚊蠅的哭泣聲聽得讓人陣陣揪心,這個不受歡迎的孩子,從未見過父親,現在,到底連母親也失去了……

董樊氏跌跌撞撞的跑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佑安眼前,五體投地,砰砰的磕頭,病急亂投醫,她是實在沒有辦法,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看在瑾容一直盡心盡力的服侍三殿下,求求佑安夫人幫我勸勸他,再這樣下去,他就沒命了,求求佑安夫人……”

佑安茫然的擡頭:“傾城他,怎麽了…”

董樊氏泣不成聲:“從三殿下不見之後,滴水未沾、粒米未進,不眠不休幹坐着,只說要等三殿下回來。”

懷中的洵兒一聲抽噎,引得佑安低頭,扯了笑容,卻比苦還難看,“洵兒,你也舍不得傾城是麽?”

洵兒适時又一聲抽噎,好像在回應她的問話,佑安笑道:“對啊,怎麽可以忘掉洵兒的幸福,傾城會是洵兒的娘娘,如果連傾城娘娘都沒有了,還有誰能替洵兒的娘親,寵愛洵兒呢?”可一邊笑着,眼淚卻止不住的落下來。

随董樊氏邁進新房,尚未幹透的淚痕再次濕潤,三天前,她在這裏心滿意足的看着扶楚和傾城同飲合卺酒。三天後,物雖仍如故,人卻已不見。

敞開房門,攜進風一陣,紅紗帳扭絞起來,欲逐風去,卻掙不脫束縛,翻飛的帳子後,現出傾城單薄寂寥的身影,像個木偶一樣枯坐在床沿。

跟在佑安身後的董樊氏出聲喚他:“瑾容,佑安夫人來看你了。”

傾城轉動布滿血絲的眸,對上懷抱洵兒的佑安。

見他注意,佑安扯出一抹笑,頭重腳輕,咬牙強撐,看似從容地到他跟前站定,盈盈一笑:“傾城,外面晴天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似不能反應,仍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她。

佑安一陣難過,如果扶楚和傾城在最好的時間相遇,他們一定比現在幸福,默默一聲嘆,再次開口:“傾城,這裏悶得慌,出去透透氣,感覺會好些的。”

傾城慢慢搖頭,垂下視線,老半天才咕哝道:“他臨走之前讓我等他,說會回來的,他不會騙我的,我哪裏也不回去,就在這裏等他回來,這是我答應他的。”

那些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卻要拿出來哄他:“她進來心裏不舒服,大概只是想一個人靜靜,過些日子就回來了,等她回來,看見你這樣不懂事,會不高興的,難道你忘記了,她想讓你做洵兒的“母親”,可你這樣不吃不喝,不走不動的,叫外頭的人怎麽相信你有了她的孩子,她對你只有這一個要求,而你都做不到,怎麽配得上她?”

因為情深意重,所以畫地為牢,董樊氏總是試圖勸他放棄,三番五次的:“瑾容,元極宮是什麽樣的地方,九千弟子都找不到他,怕是兇多吉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你還要等他?”

他十分堅持:“對,他一天不回來,我就等他一天,他一年不回來,我就等他一年,他永遠都不回來,我就永遠等着他……”

總以為自己站在柳暗花明的拐角,可轉過去才發現,竟是山窮水盡的絕境,寄希望于親情,親人死 了,寄希望于恩情,恩人死了,寄希望于愛情,愛人死了,活着是這樣的艱難而痛苦。

執拗到冥頑不靈,不過是了無生趣的自欺欺人,連他自己都清楚,他不可能等他到永遠——絕食的人,哪裏會有什麽永遠!

消沉萎靡,卻沒想到只聽了佑安這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登時清醒:不可以如此懦弱的死去,那樣會被他瞧不起;再者,沒有确切的消息,就代表還有一線希望,他應該相信他,不可以這樣随随便便就放棄;而且,他還要當他孩子的“娘親”。

玉傾城低頭不語,佑安和董樊氏就站在一邊,靜靜等他想通,他果真沒叫她們絕望,一炷香的時間後,見他撐着床柱緩緩站起身,目光放柔,盯着佑安緊緊抱在懷中的襁褓,虛弱道:“他叫洵兒對麽?可以讓我看看他麽?”

董樊氏眼中泛起若狂的欣喜,佑安釋然一笑,将洵兒交到傾城手上,傾城抱着洵兒的姿勢娴熟而細致,不輸佑安。

佑安看着被玉傾城淚水打濕的襁褓,一時間百感交集,等她察覺到心口的異常,再要防備已來不及,身子晃了兩晃,,不等董樊氏和玉傾城發現,已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當即不省人事。

好在他們還在元極宮中,付梓又是個樣樣精通的高人,總算挽回佑安的一條命,可從這天起,她便徹底倒下了,如果不是挂念洵兒,怕已經故去,為此,就連見多識廣的付梓也要對她刮目相看,不得不佩服她的頑強。

扶楚是在元極宮內失蹤的,元極宮徒衆在代宮主付梓的熏染下,不免自覺愧對扶楚的“家眷”所以任他們予取予奪,扶楚“明媒正娶”的傾城夫人耗在這裏不走,他們也不敢出面争取主權,反倒自動回避。

總算養好被付梓打出的傷,胥追起來後,首先便是要清理先前遲懷鑒送扶楚的那十顆眼中釘,不過那些家夥都不是吃素的,在胥追還沒來得及動手前,已經逃之夭夭。

少了那是個礙事的家夥,也不必再時時刻刻提防着洵兒會暴露,所以,從這天開始,幾乎每次看見玉傾城,他都在抱着那個孩子,真真将他視如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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