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先德後道
耳邊風聲呼呼,掉下來時屁股先着地,摔得生疼生疼,嘴裏唏噓幾下我叫岑風,想着他肯定離我不遠,但叫了三四遍也沒聽到回應,心裏突地有些慌,跟吊着幾個大水桶似地——七上八下。
一般說,我膽子并不像蘭莜講的那麽小,比如別人都怕後院管家爺爺養的那條大狼狗,我敢正面用腳踹它。娘親說,我六歲時那狗還在幼嬰期,我整天有事沒事往後院跑,一去就背着管家拽它長長狗毛,拎着它左三圈右三圈的胡亂轉悠,轉得那狗口吐白沫,眼球亂翻,一見我跐溜一聲跑得沒影,想是已經将我升級為無敵惡女。兼且經常帶着家裏小厮到街上除惡揚善,專找那些欺負窮苦人的地痞流氓。
但現在我真是有些慌了。
踹狗時年紀太小,從沒想過狗會突然反咬我一口,所謂不知者無畏。而打惡霸時前面又站着好幾個自家子弟,身材高大,充滿神力,根本不用我親自上陣就打的那些痞子哭爹叫娘,落荒而逃。
反觀現在,竹影在晚風下肆意搖擺,地面不知何時升起淡淡薄霧,天色漸暗,竹林裏寂靜地只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發出的嘩嘩聲,以及草叢裏蛐蛐簡單輕快的鳴叫。揉了揉屁股我從地上坐起,在藏書閣前撿到的那個橢圓物什突然從袖口掉出來,往前滾了大約半米,仔細一瞧,發現它側邊竟有一個銀色小環。想了想,我将那根紅絲帶拿出來,爬過去在物什上比劃幾下,學着蘭莜幫我系發鬓的方法将絲帶穿過小環,随意綁上一個結。手裏拿着另外一端,舉起來仰頭看。東西被風一吹左右晃動,絲帶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分外清脆。
這下,我更是怕了。将東西往袖口一塞,使出最大力氣喊岑風名字。他和我一起從牆上摔下,卻為何不見了蹤影,而擡頭打量四周,也沒在牆根處,周圍一片陌生。一絲寒氣忽的逼近,白霧濃重,百米之外什麽也看不清楚。腦裏印出個“鬼”字,心道:難不成岑風真是被鬼抓了去?
搖了搖頭自我安慰絕不能亂了陣腳,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定是自己吓唬自己。嘴裏反複默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且食指和中指并攏伸直,大拇指印在兩指中縫間,兩只手臂來回擺動,也不知道頂不頂用。
這個辦法是無為道觀裏一個叫沙彌的小道士教我的。
記得當時是在京師最有名的酒樓——百味居裏,他吃了人家齋菜沒錢付賬,被店夥計糾結三個壯實漢子圍在後街專倒剩飯剩菜的巷子口。沙彌不過十六,細皮嫩肉,身體看着比女人還要單薄,被大漢圍在正中央可憐兮兮的。當時我父親坐着官轎從正街走過,我為了避免被他旁邊的老書童瞧見說我不學無術,拉着蘭莜在街上胡亂一鑽,便進了這個髒兮兮、味道難聞的巷子。
也不知是沙彌聰明還是我傻,一進去他就沖我喊,喊什麽倒沒聽清楚,就見那三個大漢連帶一個店小二在沙彌喊完後直接竄到我跟前,比兔子還快,其中兩個手裏拿着拳頭粗細的木棍上下晃動,面目猙獰,張口向我讨銀子。我自然覺得莫名其妙,剛想說話,那邊沙彌沖過來拽住我袖子對着我就叫師妹,說你可算來了,等煞為兄了。
這樣我更稀裏糊塗,什麽時候自己竟有了個美人兒似地師兄?蘭莜這時比我清醒,果斷打掉沙彌拽我袖子的手,說我家小姐什麽時候竟成了你師妹?
大漢們轉頭望向沙彌,目光狠厲,手中木棍攥緊,似乎只要沙彌說錯一句,這結實的木棍便會招呼上去。
沙彌甩了甩被蘭莜抽中的手,忒是尴尬的一笑,臉上升起一團紅暈,突地他收斂笑容,抓住我胳膊,往我背後就是一鑽,将我整個擋在大漢面前,嘴裏嚷嚷:“師姐,出門的時候師父千叮咛萬囑咐讓你好生照顧小弟我,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師姐?師妹?
我當時心裏就想這人也太傻了吧,一會兒師姐,一會兒師妹,莫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往大漢那邊一瞧,一個個臉上也是如我這般疑問,印着:這吃白食的小子難不成是個傻瓜?而且越想越氣悶,臉上白一陣青一陣。沙彌在我身後竟沒心沒肺地笑出聲。店小二一下火了,手裏端菜木盤子往空中一舉就朝我這邊扔來。
蘭莜吓得一聲尖叫——小姐!整個人徹底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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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沒她呆滞,但看盤子過來,本能腦袋一歪,脖子一縮,使勁閉住眼,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就覺得自己肯定是要完蛋。
本應到的疼痛沒來,就聽“嗵”一聲,睜開眼,店小二趴倒在地,整張臉被發臭的爛菜葉子完全淹沒。
三個漢子互望一眼,目光霎時定在我身上,那樣子像是恨不得将我給吃了。我剛要解釋是他自己跌倒不幹我事,幾根木棍從空中過來。沙彌突地拽住我手,往後一扯,就聽到木棍重重敲在地面的聲音。
他拉着我往前飛奔,橫街叉巷,這邊一待,那邊一晃,三晃兩晃,原本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漢子竟一個不剩。而我如若不是他拉着,估計已然癱軟在地,哪能站穩腳跟。歇息半會,發現自己處在郊外空地,周圍是繁密翠綠的枝葉,徐徐微風過來,有種清涼之感。低下頭,看到裙紗下擺被拽了一個大洞,一邊整個布料掉下,更是随風飄舞四處飛揚,若不是幹幹淨淨,旁人還道我為乞兒。我一下子拽住沙彌道服,定要他賠我衣服。沙彌轉悠着兩只眼珠子,苦笑道:“出家人哪來的金銀,道友一看就聰慧異常,怎可與我這等小人相較。”
我呸了一聲,“你也道自己小人,幹起事來半點不含糊。吃飯不給錢,還用我當擋箭牌。反正不管,今個要不賠我衣服咱衙門上見。”我說的氣勢磅礴,其實心底早在打鼓,那說去官府不過吓吓他,若真個要去我是萬萬不敢。第一,京師衙門知府為我父親至交好友,更是小時候經常抱我,一眼便可瞧出我是哪家姑娘。要見我上了他那,還不第一時間給我父親知曉;第二嘛,不過一時氣憤,覺得被人利用很不甘心,想要找找場子,搬回面子而已;第三,像他這種小道士肯定出自名士之後,師教嚴厲,若被他師父知道在外騙吃騙喝,還弄破人家姑娘衣服,嘻嘻,想想就覺萬分精彩。我嘟着嘴,一副趾高氣昂、睥睨一切、半點物什不在眼裏的樣子。
果不其然,他面色霎時蒼白如灰,作揖求饒:“小姑奶奶,千萬不要,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是要死人的。”我心裏早就樂翻天,但表面依然正兒八經面無表情,冷冷道:“那你是賠還是不賠?”
他沉思半響,面色更為凄苦,郁郁道:“可否用別的東西抵上?”
我原本意在吓他,沒指望賠什麽金銀,這一聽有別的東西倒來了興趣,好奇道:“你且說來聽聽。”
他眼睛滴溜一轉,忽而神色莊重,輕咳幾聲,悠悠然道:“姑娘可知道家第一人否?”
我驀地一愣,心道:這小道士到底想幹什麽?但不露聲色,嘴上答曰:“自然知曉。”記得父親書房裏一些書籍中介紹,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中,儒、道、陰陽、法、名、墨、雜、農、小說、縱橫等學術流,道家可謂是唯一一個崇尚出世、回歸自然、窺探天道的門派。其創始人李耳,號老子,更是流傳下古今稱頌的曠世名作——《道德經》。
沙彌道:“既然如此,那他留下的書也該是曉得了?”
我一撇嘴,“不就是《道德經》嘛。”
他燦燦一笑,似乎就是在等我這句話,搖頭晃腦:“非也,非也,世人都道《道德經》,卻不知其真實為《德道經》。據考,西漢漢武帝年間,大至老人、小至幼童,無一不對書中內容耳熟能詳,出口可誦,家家藏有一本,漢帛上真跡可書,實為《德道經》,而非《道德經》,意為:先有德,方可入道。”
“這有什麽區別?”我郁悶之極,瞪他一眼,“說了這麽多,又跟賠我的東西有何關系?難不成你以為告訴我什麽典故考據之類我就會饒過你?”
他摸了摸自己鼻子,道:“我意思便是,我送你一本真正的《德道經》,然後今日諸事就此一筆勾銷,兩相無欠。”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帛遞将與我。我腦袋扭向一邊,嗤鼻道:“我要你這東西何用?家裏書房大大小小十幾本,都覺得礙眼呢。”
沙彌眼睛突地睜大,手臂停在半空不動,似是有些不能相信,“你真個不要?”他出聲詢問,驀地又道:“可別後悔哦!”我撇撇嘴,露出一絲奸笑,“你還是趕緊想想,怎樣才可避免進衙門吃官司吧。”這句話猶如當頭棒喝,沙彌瞬時清醒,他将錦帛塞于我手中,又快又準,慌亂道:“這可是我從師父那偷來的,真正的漢帛錦緞,價值連城。”他又看我滿不在乎,忙道:“這樣吧,我再教你一套運功之法,專門強身健體、去怯增膽,防止外邪侵入,可好?”
我依舊一動不動,半點不放心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但見沙彌比苦瓜還要苦的一張臉,眼睛閃光,差點哭了,他“姑奶奶長姑奶奶短”的叫,不停作揖。弄得我一下心軟,忽地想起父親為難自己時難過、悶悶不樂的心情,便揮手道:“好了,好了,那什麽功法你教吧。”
于是,沙彌便教給我這六字大明咒,更是親自示範手上動作,教的盡心盡力。
我一臉疑惑盯着他看,心裏越發好奇,他明明一副道士打扮卻為何教給我佛門箴言,更在他告訴我其道號為“沙彌”時呵呵笑出了聲。記得當時自己這麽問他:“你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或者,你兩個皆是,既為僧又為士,又或者兩個都不是,這是否可以被稱為‘不三不四’呢?”
當時,就見沙彌整張臉倏地青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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