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見岑風

卻說那日我向老人傾吐了自個要離開的想法後,老人接連幾日不見蹤跡。

晨曦奴這幾日與明昊混的相熟,兩人經常結伴去山上捉野味,也是一天到晚不着家門。這日,我收拾好行裝,在阿奴和明昊雙雙離開後,悄悄踏出了房門。仙兒并未跟我走,它這些時日特別喜歡吃老頭種的葡萄,我将所有葡萄摘下給它,它吃的撐了,便曬着暖洋洋的太陽,不再纏着我,自然也沒注意到我要離開。

路兩側竹木密集,山風陣陣吹來,竹葉迎風而動。

恍惚間,我好像聽了一聲嘆息,重重的,深遠而悠長。

擡頭四望,卻是竹影婆娑,花枝亂顫,哪還有什麽人跡?

我順着之前探好的路往前走,不一會便到了一個三叉路口。之前走了左邊的和中間的都回到了原地,那麽右邊這條該是正确的了。

當下也不猶豫,緊了緊行囊,便邁步前行。

山路崎岖,有些艱澀難走,我行了大半功夫,身上已是熱汗連連,便坐在一塊僻靜之地休息。拿起随身水壺喝上一口,眼見黃昏漸落,霞衣布滿蒼穹,山上似鍍了一層金色,好一幅渾然天成的景致。

我往前看了看,是一道深淵,兩崖壁間大約三丈遠,上面放了根約一人懷抱粗的獨木,從上往下看,雲霧缭繞,深不見底,寒氣漸生。獨木兩側枝葉茂密,竟将其整個遮掩。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獨木,一步步朝崖那邊挪去。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的山坳處突然走出個男子,身着月白色長衫,長發淩亂,手裏不知提着什麽,搖搖晃晃、不緊不慢地行來。走得近了,我才看清他手裏提了個酒囊,邊走邊往嘴裏倒酒,步伐淩亂,一副醉生夢死的狀态。那人身後跟了個随從,牽着一匹棕黑色馬兒,也不言語,只是臉上全是擔憂,卻又無可奈何。

“少爺,別再喝了,您已經醉了。”随從勸道。那披頭散發的男子微微怔住,又往前走了幾步,手一擡,一口酒又進了嘴裏,他喃喃自語:“醉了麽?真的醉了麽?呵,可為何我的腦袋還是如此清楚?圖方,你說,這是為何呢?”

那個叫圖方的随從沉默良久,似是不知如何回答。

男子似乎也沒想着讓随從回答,腳步一擡,便到了獨木橋上,他腳步虛浮,險些踏空了去。“少爺,你慢點!看清腳下。”圖方吓了一大跳,就想将男子從獨木橋上拽下去,奈何男子不知使了什麽詭計,眨眼功夫,人竟走了三分之一,圖方也不敢多待,急忙跟上,就怕男子一個不慎掉了下去。

而此時,我正好從樹蔭走了出來,一眼便望到了立在獨木上的男子。

獨木橋原本就驚險萬分,而我又走了一半,想轉身回頭的可能幾乎微乎極微。我想喊住男子讓他不要再走,先退回去,可又想,自個無法後退,那男子也定然不易後退,這可如何是好?

片刻耽誤,男子竟已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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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酒氣鋪天蓋地而來,他停下腳步,打了個酒嗝,突然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一時之間,四周靜悄悄地,他又長發遮面,不倫不類,竟讓我有些毛骨悚然,腳下突然一滑,忽地就往下墜去。

我以為自個就要葬身山腹,一只手抓住了我,手臂略微用力,往上一拽,我便回到了橋上。那男子将我整個抱在懷裏,嘴裏酒氣撲鼻,一雙眼眸很是迷蒙,道:“這位姑娘,我見過你。”說完他,頭一沉,下巴落在我肩上。

“喂!喂!”我搖他幾下,卻全無動靜,心道:別不是睡着了?這下我給吓蒙了,如此危險的地方,他竟能安逸入睡,也太讓人訝然了。

身後圖方牽着馬兒跟了上來,看到他家少爺靠在我懷裏,很是驚惶,道:“這位姑娘,我家主子喝醉了酒,要是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我心道:現在不是包涵不包涵的問題,而是我和他如何能安然離開這裏。

那随從似是很精明,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将缰繩往馬上一扔,立刻飛身過來,扶住男子,小拇指伸進嘴裏,一聲哨響,馬兒撒開前蹄跑了過來。随從微微讓開身子,道:“姑娘,請上馬。”

我左右猶豫,有些害怕,如此窄小的地方,怕是根本無法挪動半步。

随從等了半天見我未上馬,手一擡起,耳邊風聲呼呼,我和男子以相對姿勢,穩穩落于馬上,只聽得一聲:

駕!

馬兒快如閃電,向我來時方向奔去。風起蕭蕭,男子的長發瞬時而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面龐消瘦,滿臉胡渣,甚是頹廢。

我一臉驚訝,竟是于鬼谷學堂後院失散的岑風。

——————

零星的光從夜空中傾瀉下來,涼風呼嘯,篝火更盛,長長的火焰舔舐着黑夜。

圖方拿着一根枯枝随意撥動着火堆,面色平靜,似是陷入了一種沉思。而在他左側靠前的地方,岑風睡得昏沉,偶爾翻動身體,身下的枯葉發出“咯吱”的聲響。

僅僅三個月,再見,竟是如斯景象。岑風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頹廢,以及莫名的哀痛,好似什麽都不在乎,卻又深深牽絆,他到底遭遇了什麽?竟被打擊的如此之深。

一旁的圖方深深嘆了口氣,微微搖頭,他往火堆裏添了些樹枝,之後,站起來道:“我去前面林子打幾只野味,順便再撿些柴禾,少爺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了。”說罷,他人影一閃,便消失在不遠的夜色裏。

我仰望夜空,今夜月朗星稀,星空浩瀚,搏擊萬裏,自有一番乾坤周易。

岑風睡了一會,似是夢到了什麽可怖的事情,額上冷汗不斷,來回翻動,嘴裏喃喃:不要……不要……不要——!!!!

他一把坐了起來。

“你,你怎麽了?”我趕忙移到他跟前。他有些恍惚,似乎還游離在夢境裏,對我的話沒半點反應。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了笑容,笑着,笑着,竟熱淚盈眶。

忽然,他頭一轉,眼淚随之掉下,沖我後面的叢林喝道:

“誰!”

樹枝擺動,似乎并無任何人影,就在我以為是他剛醒,眼裏出現了幻覺,卻不想十個彪形大漢從林裏跳出,面蒙黑巾,擋住視線。

幾人手握劍柄,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岑風。岑風眯起眼睛,一個挺立站了起來,道:“一定要我死麽?”

黑衣衆人并不答話,手起劍出,陰風飒飒,朝着岑風殺了過來。

岑風飛出一腳,踢飛一個黑衣人的長劍,緊接着卡住另外一人手腕,朝下用力一掰,只聽“咯噔”一聲,那人手腕已被折斷,疼得其痛叫出聲。

到底敵衆我寡,一會不到,剩下的八位便将岑風和我團團圍住,面露兇光,其中之一道:“各為其主而已,朱公子還是束手就擒,或許,我們還能給你個痛快。”

一聲馬嘶!

噠噠噠噠——

圖方忽然從側邊沖出,片刻解決掉兩人,他整個護在我們身前,道:“少爺,你坐上六芒先行離開,這裏就交給我了。”說話間,馬兒到了岑風身前。

岑風手拉缰繩,縱身一躍,便到了六芒身上。“上來!”岑風朝我喊道。不等我伸手,他輕輕一拽,我便到了馬背之上。

他雙腿夾緊馬腹,用力一拍:

駕!

六芒如流星般疾馳飒沓,朝着獨木橋方向奔去。

黑衣人怒道:“給我抓住朱岑風,若他再次跑了,一個個都提頭去見王爺吧!”

身後兵器相撞,金屬聲疊疊而起,幾人迅速朝我們掠來,耳邊刀風陣陣。

隐隐幾道勁風從後攻來,岑風壓低身子,左手握緊缰繩,右手抱住我的纖腰,大喝一聲,身體左傾懸挂馬腹,躲過暗器襲擊。

嘶!

六芒嘶吼一聲,前蹄一曲,奮力一蹬。

兩人一馬騰空而起、如履雲端。

就在六芒奔至中段,聽得圖方一聲喝叫,朝後一看,圖方手起刀落,一招下去,劈斷了木橋,木橋随之朝後傾去。

六芒再一嘶叫,四蹄用力,呼啦一下,我們便穩穩落在對面崖岸。轟隆一聲,木橋撞擊在側壁,繼而跌落深淵,不知所蹤。

黑衣衆人眼見橋斷,無法追趕,口中大罵不止,兇招盡出,想要解決掉圖方。

懸崖對面,圖方邊對敵,邊以內力聚音道:“少爺自去,圖方脫身後便會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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