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劍傷情傷

周圍瞬間靜止,鴉雀無聲。

那人從黑暗中剝離出來,緩緩走近,身上似有一股氣勢,衆人被其所迫不由分開,讓出一條道來。藍黑色外袍,周圍有些破爛,破掉的地方迎風而動,內着白色滾金邊內衫,長長的頭發豎于腦後,臉上卻是幹幹淨淨,眉清目秀,左手握着一把寶劍,殷紅色劍鞘在燈光照耀着折射出紅亮的光,甚為耀目。

他一直走到臺前,直直盯着粉紅色幕帳。臺上的丫環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猶猶豫豫地朝內帳望去。

衆人安靜一陣後回神過來,發出更大的嘈嘈聲。

“這是從哪來得臭小子?穿得跟叫花子似地,也敢到這丢人現眼?!”

“咦,他身上這料子似乎不錯,莫不是哪家的落魄公子?”一人眼尖道。

“呸!誰知道是不是偷別人的,看他那破爛樣子,哪像什麽富貴人家!”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周遭吵吵鬧鬧,更為混亂。

那公子不予理會,盯着粉色內帳,凝眸深望,緩緩道:“月兒,西北黃沙,月下輕舞,莫非你已相忘?”

燈光照出他的模樣,我驀地怔住。

景岩?

我以為看錯,揉了揉眼睛,再看,他已經站在了臺上,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渾厚而低沉,“跟我回去!”卻是那麽堅定有力。

一人嗤鼻,叫嚣着讓景岩下去,且邊嚷邊伸手搭在景岩肩膀上想拽其下來。景岩看也不看,也不知怎麽做的,那人突然就四仰八叉躺在臺下,一只腿還搭在臺階上,頭部重重撞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嘴裏直叫疼。

丫環臉上露出恐懼,嘴裏吱唔:“你、你別過來!”

景岩又道:“跟我回去。”他往前走上兩步,離丫環越來越近,那丫環恐懼更甚,渾身打顫,跌跌撞撞就想往帳內跑。

幕帳裏幻琴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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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子,想必你認錯人了。妾身名為幻琴,并不是你口中的月兒姑娘。若是來捧場的,幻琴歡迎之至;若是來找人挑釁的話,那幻琴就只好得罪了。”聲音不卑不吭,游刃有餘。

铮!

一劍出鞘,漫天劍影。霎時,粉色幕帳化為灰燼。

幻琴懷抱古琴婀娜站立,如同一株花香飄溢的傲人紅梅。

臺旁衆人瞠目結舌,卻不知是被幻琴那如夢似幻、傾城傾國的姿容震顫,還是被景岩那高超絕跡、無人比拟的劍術震顫。

景岩面色無痕,瞬移過去,一把拉住幻琴。

一柄折扇突然擋在幻琴身前,扇尖發出藍色幽光,将景岩生生困住,但見成羌偉岸的身形出現在臺上,虎目幽深,不可捉摸。兩人互相停頓一秒,眉目一挑,只聽砰的一聲,劍刃與折扇迸出火花,景岩不由退上兩步,眼裏閃過一絲驚詫。不過,他繼而将眼神鎖定在幻琴身上,目光聚聚,似是要看到她的內心深處。

成羌見景岩沒了下一步動靜,便也只是輕身站立,并不言語,仔細打量着眼前少年,他眉頭輕皺,若有所思。

景岩面色嚴肅,輕輕呼出一口氣,周身似是被寒霧籠罩,他低聲道:“你到底要我怎樣?”幻琴輕輕搖頭,嘴角慢慢咧開,笑容在她臉上輕輕蕩漾開來,似是一朵典雅高貴的蓮花靜靜綻放。

“公子認錯人了。”一句話從她櫻紅嬌薄的嘴唇中傾吐出來,字字篤定。

景岩一怔,不能相信女子口中所說,他握劍的手指滲地發白,道:“不管怎樣,今日你必須跟我回去,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似乎從我入此賤籍以來,還沒有人這麽篤定地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那我倒要好好瞧瞧,這位小爺到底有何手段了。”幻琴面帶微笑,輕移蓮步走到成羌身前,盈盈施禮道:“這位爺,多謝你出手相助,不知剛才那幾段詞是不是出自您之口呢?”成羌看着身前的紅粉佳人,似是陷入一段纏綿悱恻的回憶裏,他輕點頭顱,眸上蒙了一層戚傷。

“那敢問爺,知不知曉這段詞曲的名字呢?”幻琴繼續問道。

成羌靜默一會,露出一絲苦笑,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哦,那便是曉得了。”幻琴笑吟吟地看向成羌,眼裏似有深意,她走到老鸨那裏,不知在老鸨耳朵說了什麽,就見老鸨原本眉開眼笑的表情更加燦爛,那模樣就好似天上突然下了一大堆金子,她正撿的不亦樂乎。老鸨賣弄風騷地走到臺前,笑嘻嘻道:“哎喲,各位大爺,謝謝對幻琴姑娘的捧場,幻琴啊已有了中意的男子。今天是春滿樓嫁姑娘的好日子,樓上二層三層已經擺滿了好酒好菜。”她朝着桃花杏花堆中揚了揚手絹,吆喝道:“姑娘們呦喂——請各位大爺們上樓了!”

一時之間,從四面八方湧出一大群姑娘,各個花裏胡哨、美豔宜人,揚着笑,挽着那些正要罵罵咧咧的客人們朝樓上移去,場面異常火爆。

成羌被幻琴的貼身丫環帶去了五樓。幻琴禮貌性地對周圍的客人笑笑,便要離開。景岩一下子拉住她的左手,道:“別去,跟我走。”

幻琴身姿停頓,而後轉身過來,她笑得燦若蓮花,身體靠前,不知在景岩耳邊說了什麽,就見景岩突然渾身一顫,後退一步,滿臉的不可置信。就在他失魂落魄的當口,幻琴決絕轉身,沒有半分猶豫,消失在舞臺後面。

臺上,只剩景岩一人,他沒握劍的右手輕輕附在左胸上,擡起頭,望着周遭來來往往、醉生夢死的尋樂人笑得落寞。驀地,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噗出,血滴落在破爛的藍黑外袍上,如同布滿蒼穹的點點星光,分外腥紅妖豔。

“哈,哈哈,哈哈哈!”他肆無忌憚地大笑,拖着受傷的身體,慢慢朝春滿樓外踱去。人潮擁擠,磕磕碰碰,搖搖晃晃,似乎只需一指之力便能将其打倒在地。他渾身上下籠罩着無休無止的絕望和悲傷,哪還有那日他為晨曦奴和我引開敵人的萬丈豪情。

我看了看成羌消失在樓梯的背影,又望了望景岩的去向,心裏微微有些擔心,他該不會出什麽事吧?眼看景岩就要不見了,我一着急,立馬跟了上去。

剛到門口,天空陰冷,烏雲籠罩,外面已然下起了大雨。

街上行人匆匆,青石板上積了不少水,有賣糖葫蘆的小販躲在不遠的石拱橋下。夜色暗淡,我左右觀望,什麽也看不清楚,哪還有景岩的影子?雨水打濕了我的外袍,寒風凜冽,我縮了縮身子,不知現在是去尋找景岩,還是回春滿樓內找成羌?那個叫幻琴的女子到底說了什麽,竟會讓景岩絕望成那個樣子,我想,她該是他喜歡的人吧,不然,怎會傷他如此之深呢?

眺望片刻,冷雨黑夜,我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有些感傷。

一會功夫,阿才一陣小跑從春滿樓內出來,悄聲道:“小姐,我打聽好了,成羌已經到了五樓幻琴姑娘的閨房內。”

我“哦”了一聲,才想起自己來春滿樓的目的。

春滿樓規格繁雜,相似的地方非常之多,我女扮男裝,原本就比較心虛,正想趁亂上至五樓,那裏是春滿樓紅牌姑娘的閨房,而幻琴的房間就是其中之一。可走了沒幾步,就有些迷失方向,突然一下被幾個嬌滴滴的女子擋住。其中一個挽着我胳膊,快速在我左臉頰上香了一口,另外幾個手在我身上亂摸。

我一下面紅耳赤,這下壞了,要被這幾個女子糾纏住,我女扮男裝的身份肯定會被發現,又如何到得了五樓,幻琴的閨房內呢?

一着急,我便撒謊道:“幾、幾位姐姐,我、我要去茅房。”

“這位小爺可真逗笑,莫不是嫌棄我們幾個長得不好看?”其中一個女子整個貼在我身上,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撫摸我的耳垂,鼻間粉香脂豔,弄得我心跳加速,臉燒的,怕是雞蛋都能蒸熟了。那女子的手已然到了我的後背,且似有似無的撫過我的側腰,嘴唇觸在我脖子上,呵氣如蘭,弄得我更是膽戰心驚,心道:這青樓可比想象中的恐怖多了,卻為何會有那麽多的男子跑來這裏尋歡作樂?

我急于擺脫,趕忙道:“怎麽可能,幾位姐姐乃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大美女,實在是人有三急,我這也是沒辦法啊,等我解決了個人事情,再來陪幾位姐姐喝酒、聊天、看明月,可好?”

我被脂粉環繞,忘了外面正下着大雨,說出的話颠三倒四。

“爺您可真會說話,看這小嘴甜的,不知抹了多少蜜,且讓我先嘗上一嘗。”說話間,只覺唇上一軟,香氣入鼻,一張臉在我眼裏突地放大。

霎時,我整個怔住,腦袋一片空白。

莺歌善曲綿延不絕,紅花綠葉眼花缭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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