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漢王棋局

我仔細打量了蔡老板和他的女兒蔡霏茗,蔡老板痞笑依常,不時對女兒說上幾句好話,希望求得她的原諒。而蔡霏茗本人不為所動,她朝身邊的下人吩咐道:“去書房将老爺的白玉棋盤賭具拿出來。”

“是。”下人謹遵吩咐進了院內。

蔡老板凄苦道:“女兒啊,你這次就真的饒了爹爹則個,爹爹保證,決計不會有下次了。”一會有兩個家仆擡了把竹椅放到大門中央,蔡霏茗輕身而坐,惬意地喝着婢女送上的香茗,望着屋檐上滴滴答答下來的雨水,以及被雨水打濕的蔡老板,一時之間,仿佛置身在另外一個空間,将周遭幾近忘掉。

“大小姐,棋盤拿來了。”剛才那下人走到蔡霏茗身邊,手捧一個白玉棋盤,恭敬道。蔡老板一見自己的漢白玉棋盤被捧了出來,心疼得厲害,道:“女兒,有話好好說,爹爹這都已經答應你了,咱還是不要驚動棋盤,或者用別的賭器代替也是好的。”

蔡霏茗将手中茶杯遞給丫環,一手托過棋盤,對蔡老板說道:“可是爹爹,我這是為你好,平日只要漢白玉棋盤一出,您無往不勝,從未輸過。”蔡老板一下子龇牙咧嘴,僵笑在那,好不郁悶。

我剛剛被景岩點了啞穴,此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便拽了拽岑風衣袖,指着蔡霏茗手中的棋盤,想要知曉蔡老板何以對這個漢白玉棋盤如此緊張。岑風大抵明白了我的意圖,解釋道,說神手賭坊乃十年前興起的,短短兩年內,便掌握了玄朝的經濟命脈。

相傳蔡老板掙的第一桶金便是與先皇,也就是岑風的父親賭棋。

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團圓節,先皇微服私訪,調查民情,偶遇在城牆根下擺棋陣的蔡老板,當時蔡老板面黃肌瘦、衣着褴褛,卻以漢白玉為棋,道:誰人能解開棋陣,便将此漢白玉棋盤拱手相讓。一時之間無人能解,人們便覺有詐,認為身懷漢白玉的人又怎會是一個乞兒?便只是圍觀無人上前。

漸漸大街小巷相傳,說城牆根下有一個擺棋陣之人,京師之大,竟無人能破。

等到先皇走到城牆邊,蔡老板身邊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大堆人。稍作打聽,先皇便知原委,甚覺有趣,便走了進去,與那蔡老板棋技較量。不出三招,立見分曉。先皇輸的心服口服,問蔡老板想要什麽?那日蔡老板湊到先皇耳邊,沒人知道他究竟對先皇說了什麽,只是自那日後,“神手賭坊”便橫空出世,而賭坊內的人更是賭技超群,經過兩年整頓掌控了玄朝的金錢命脈,而先皇卻并未阻撓,由其發展,便有了今日之規模。

而那蔡老板的賭技更是高中之高、好中之好,人道:白玉一出,誰與争鋒?

我心道:成羌讓我們找這個開着賭坊、萬貫家財的蔡老板,難道是想讓其念在當年先皇對他的知遇之恩,而幫助岑風懲處逆賊不成?可是,當年先皇與蔡老板之事連街頭百姓都知曉,齊肩王難道就沒有防備麽?岑風似是知曉我內心的想法,他握緊了成羌給他的玉佩,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不會幫你的。”旁邊原本一聲不吭的景岩突然出聲了。

“為什麽?”岑風倏地擡頭看他。

景岩悠悠地望向蔡老板那裏,道:“據我所知,蔡家乃‘無為道觀’在俗世的弟子,中庸中立,維持民生則已。從古至今,一直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目睹各個王朝的興盛與衰亡,從未聽說過參與到奪權之中。”

“你何以知曉蔡家是無為道觀的人,無為道觀乃名門正派,又怎麽會以身入邪,蔡家開設賭坊,乃三教九流之地,若是無為道觀的人,豈不敗壞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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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岩将幻琴往懷裏緊了緊,道:“殿下可知‘漢王棋局’的故事?”

“漢王棋局?”岑風疑惑道。

“對,漢王棋局。”景岩肯定道。

“它又有什麽樣的故事?”

景岩的眼睛望向了前方蔡霏茗手中的漢白玉棋盤,此刻,那棋盤在黑夜中發出柔和的白光,煞是好看,就聽蔡霏茗對蔡老板道:“爹爹,請出招?”

棋盤中白光一閃,棋子各就各位,仿佛蒼穹上布滿的星羅。

景岩的目光落在棋盤之上,緩緩道:

傳說一千年前,漢王劉茜(xi)率兵西征,路過狼囬山。當時春夏之分,本是百花齊放、春意盎然之時,然而狼囬山上卻終日霧霭籠罩、寒氣逼人,全然看不清楚,一時之間,大軍無法行進,于狼囬山外駐紮了七日之久。

漢王劉茜先後三次派人進山探路,都未曾有人得命回來,他苦思良久未果,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終于有一日病倒,睡了過去。昏睡期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叫他,便迷迷糊糊從營帳走到了外面,不知不覺進了狼囬山裏。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到睜開眼睛,看到十裏之內全是白霧籠罩,什麽也看不清楚,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旁邊突然蹿出一只白狼,瞬間叼走他腰上漢王妃送給他的平安符。

劉茜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一心想把王妃送的平安符追回來。卻不知跑了多久,白狼不見了蹤跡,卻見一條小徑從霧氣中延伸出來,而他的平安符正直挺挺地躺在小徑中央,恍若夢境。他踏上了上去,剛拾起平安符,隐約聽到小徑那頭有笑聲傳來,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卻見越往前走霧氣越稀薄,等到他踏上一塊漢白玉砌成的石階時,周圍的霧氣忽地散了。一擡頭,他便望到石階之上的圓形石盤正中央,一棵高大聳立的銀松傲然直立、氣勢磅礴。銀松之下,放着一張竹子拼接而成的方桌,方桌之上,白光流轉,神秘而夢幻。

劉茜一步步走上臺階,離銀松越來越近,那方桌之上的白光也越來越盛,當劉茜終于踏上最後一個臺階,竹桌旁浮出一個人影來。此人銀絲白袍,手握羽扇,一看便知方外之人,此刻他對着竹桌上的東西連連嘆息。劉茜沒想到這裏會突然出現一個人來,而且還如此的仙風道骨,便上前對着那人作揖道:“敢問老人家,這裏是哪裏?又怎麽回去?”白發老人一心盯着竹桌,不予理會。劉茜再次道:“老人家,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過了好一會,劉茜剛想再次出聲,老人出聲了,道:“這裏是山外山。”

“山外山?山外山是什麽地方?”劉茜有些疑惑。老人捋了捋胡須,應道:“山外山便是樓外樓了。”一聽到這漢王更是不明白,他再次作揖道:“那老人家可知下山的路嗎?”“下山之路?哈哈!哈哈!”老人忽然大笑之,指着竹桌道:“下山的路不就在這裏嗎?”說完竹桌消失,一個漢白玉棋盤從白光中懸浮了出來。

老人接着道:“命裏乾坤,便在這裏面,你好生參詳吧!”老人說完便往雲深處走去。

劉茜道:“敢問高人法號?”

老人身影漸漸隐匿雲中,風中傳來他的聲音:

“無名,無心,無法號,無為道,相由心生,萬般皆虛妄。”

漢王劉茜于銀松樹下白玉棋中冥思苦想,跪坐三日三夜,終于創出了舉世無雙的“漢王棋局”,當最後一子落入棋盤之上,白光大盛,棋盤上浮現北鬥七星狀,七星接連,金光傾瀉,劉茜整個人嵌在金光之中,好不耀目。

倏然之間,銀松樹和石盤不見了,漢白玉石階也不見了。就剩下漢王劉茜,以及他面前半空中漂浮的漢白玉棋盤。之前那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從雲層中走了出來,他面帶微笑,輕輕揮了揮衣袖,漢白玉棋盤突然隐入了劉茜的身體。

狼囬山終日籠罩的霧霭化開了,山峰之上遍野生機,綠色盎然,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不日,劉茜回到狼囬山山麓,帶領軍隊從狼囬山左側包抄而出,料事如神,大敗敵軍,收複西齊、北周兩地。

五年後,統一九州。

後,将兵權交與皇兄,攜漢王妃悄然離去。

多年之後,有人說在狼囬山附近看見一個疑似漢王劉茜的人與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在一棵銀松樹下悠然自得地下棋,在那人的旁邊站着一位氣質超然的女子,不遠處,一只不知是狼還是狗的畜生躺着,微眯着眼睛,棋盤上散發出白色光芒,那人偶然轉頭,對上女子關心的眼神,茫茫雲霧之中,兩人忽地相視而笑。

景岩看到我和岑風兩人聽得忘神,繼續道:“那送給漢王劉茜漢白玉棋盤的人,便是無為道觀的第一任掌門譚瘋子,劉茜掌管棋盤後,再三百年,此物便到了無為道觀第三任掌門的入室弟子江墨手中,無為道觀內傳:漢白玉棋盤不入世則已,若入世,三十年間,必紫薇星暗,禍起天下!而漢白玉棋盤最大的能力便是知人所不知之事,更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所以,當年蔡老板攜漢白玉棋盤入世之時,便已經暗示了我們玄朝命不久矣麽?那麽,父皇其實早就知道今日之事?”岑風握緊了雙拳,他的聲音裏漸漸有了絕望。景岩看了岑風一眼,又望向蔡家那邊,道:“我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今日之事,我只是知道得到‘漢白玉棋盤’就能知曉将軍印的真實下落。”

景岩一時之間目光如炬,他死死盯着岑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得‘将軍印’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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