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林間厮殺

楚心姥姥在聽到那一聲喝叫,臉色微變,掌中風起,一下将沙彌拍倒在地,痛得沙彌眼裏全是淚水,臉上卻十分僵硬,無半分表情。而沙彌的坐騎在看到主人躺在地上後,前蹄擡起,一陣嘶鳴,呼啦一下便躲到六芒身後,馬眼裏竟然有了懼意。

我有些無語,怎麽沙彌身邊都是些跟他一樣貪生怕死的動物?

楚心姥姥一番發洩後,施展輕功,往聲音來處掠去,臉上的表情越發冰冷,仿佛萬年寒冰,凍得人全身發顫。等到徹底沒了她的影子,我一陣唏噓,将手從岑風的嘴上拿下來,就見岑風直盯盯地看着我,手掌上依稀傳來他嘴邊的熱氣。我輕咳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解釋說那姥姥青春永駐,其實已經一百多歲了,平日最讨厭別人喚她姑娘家。

岑風“哦”了一聲,便再沒說些什麽。我們兩個都有些尴尬。這時,沙彌的馬叼住我的衣袖,嘴裏嗚嗚,前蹄在地上不停的刨來刨去。馬眼一直望着倒地不起的沙彌小道士,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那神情忽略它畜生的外表,還以為是沙彌本人呢。

“我們下去看看。”岑風将我從六芒背上放下,随即一躍就到了沙彌跟前。只見此時沙彌瞪着一雙牛鈴般的眼睛,一臉驚駭,全身上下動彈不得。那牛鈴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和岑風。

“他怎麽了?被剛才姥姥封住了穴道嗎?”

岑風眉頭微皺,道:“他并沒有被封住穴道。”

“那他怎麽會一動不動的?”

“他中毒了。”

“什麽?中毒!”我有些不可思議。

楚心姥姥乃幻醫族之人,此門下弟子雖多乖張兇戾、張揚跋扈,不按常理出牌,游弋于正派與魔道之間,人稱離經叛道,卻也醫術超群,族內弟子各個可稱名醫聖手,乃神醫後裔。卻不想今日算是遇到其兇戾的一面,沙彌不過說了句自己“天生怕死”,就被這姥姥毒地一動不動,若不是剛才那幾聲喝叫,估計這會還不知被人怎樣劃破腦袋研究研究呢。

我有些想不通,“貪生怕死”乃常人心理,沙彌不過是将這種心理釋義得淋漓盡致罷了,怎麽就遇到這麽奇怪的事情呢?且看他此刻眼裏浮出的霧氣,估摸心裏不知悔恨了多少回了。我與岑風不懂醫術,更不懂毒藥,此刻真是束手無策。正當我們無計可施之時,一道白影突然從樹林中蹿了出來,緊接着肩上一重,一條小舌頭濕漉漉地舔在我臉上。

轉頭一看,一只通體雪白小狐貍親昵地伏在我肩膀上,煞是可愛。

仙兒!我一臉驚喜,道:“好久不見,你最近跑到哪裏去了?”那日春滿樓一別,至今已有一段時日。仙兒似乎很開心,它咯咯地笑個不停,用臉噌我的脖子,弄得我很是癢癢。“好了,好了,別鬧了,乖。”仙兒越發興奮起來,一會從我左肩跳到右肩,一會又從右肩跳到左肩,再者就是不停舔我的臉,舔得我一臉口水。

忽然它停住了,往前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它突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個踏空,差點從我肩膀上摔下去,還好我及時抱住了它。

“怎麽了,仙兒?”仙兒乃靈狐一脈,天生靈性非凡,剛才一定是碰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不然它不會恍惚地從我肩上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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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一道劍氣從旁邊砸了過來!只聽嘩啦一聲,路兩旁的大樹轟然倒塌,激起萬丈塵土。

兩個人影從林木間穿梭過來,渾身上下劍氣缭繞!我吓得往後退了幾步,便直接一腳踩在了沙彌身上,他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仔細一瞧,一個身着杏黃色儒裙的女子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拳掌相向,打得難分難解!而那杏黃色儒裙的女子正是好些日不見的晨曦奴,但見她此刻一臉氣憤、出手狠辣,想是要将面前那男子吞進肚子裏一般。

晨曦奴招招奪命,那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卻只守不攻,一身淡藍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臉上波瀾無痕,是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

“還我玉笛來!”晨曦奴朝男子喊道,不等他答話,一掌先到了那人胸口。男子随意一掌拂過,化解了晨曦奴的攻勢,道:“自古先到者先得,魍某比姑娘先到,又比姑娘先付的銀子,回音閣的‘魚落’笛自是在下的了。”阿奴氣急敗壞:“胡說!明明我比你先到,只是沒帶夠銀子,我與老板都說好了,取了銀子便回來,讓他不要賣與旁人!怎麽我還沒回去,魚落就到了你手裏,一定是你強取豪奪的!”

阿奴說完又幾掌劈了過去,掌瘋淩厲,霎時,空中飛沙走石,好不淩亂!

從林中突然走出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厮來,對着晨曦奴大罵:“好你個蠻不講理的姑娘家!我家公子好心好意不與你一般見識,你竟然糾纏到了這裏,害不害臊!”氣得晨曦奴手上的動作越發狠辣了!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眉頭微皺,對小厮說:“好了,阿墨,不得無禮!”

“可她也太蠻橫了!”小厮不服氣撅着嘴,“有哪家姑娘像她這般粗狂,真沒教養!”

我看到阿奴臉上的火氣越發旺盛,紅一陣,紫一陣的,趕忙喊她:“阿奴!”阿奴對于我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她說:“昕月,你等會,待我收拾了眼前這個粗俗無禮的随從與那個自視清高的公子,再讓明昊買上幾壇好酒,咱們好好聚聚。”

幾壇好酒?難不成她下山這些日子什麽沒學會,就學會了喝酒?

我打量了下周圍,道:“可是,阿奴,明昊人呢?”阿奴滿不在乎道:“不就在旁邊嗎?”說完她掃視了一下,臉色突變,慌亂道:“他剛剛還在附近的。”

“嗚嗚,阿奴姐姐救我啊!壞女人,你怎麽跟死老頭一樣讓人讨厭啊!!!!!!!!”

“呃,疼!疼!別打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你壞了。你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明昊的哭叫聲從前方不遠傳來,伴随着他的哭聲還有女子的輕斥聲。

晨曦奴原本慌亂的神色,如今變得膽顫心驚了,她吱唔道:“昕、昕月,姥姥,姥姥她老人家來了?!”

我摸着仙兒的皮毛點了點頭,道:“嗯,知道,她剛剛已經到了這裏。”阿奴聲調一變,差點哭出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

“完了,要是姥姥知道我為了一根笛子,把族裏的信物當了換銀子,她非殺了我不可!”

阿奴越發慌張了,也顧不得與魍書糾纏,從空中落下。她招呼一下我懷裏的仙兒,道:“仙兒,還不快逃!”

吱吱吱!仙兒連叫三聲,使勁往我懷裏鑽,眼裏流連,依依不舍。

阿奴再次道:“仙兒,你若不走,下次就直接将你關到族長爺爺的谪仙鏡裏,讓你一千年也別想出來!”

我不知那谪仙鏡是什麽東西,但仙兒在聽到阿奴說了那谪仙鏡後,眼裏露出恐懼,它可憐兮兮地望了望我,再看了看阿奴,幾滴淚珠在它眼眶裏滴溜個不停,盡是委屈,它舔了舔我眼睛,往後一撤,嗖一聲,便到了晨曦奴肩上。阿奴急急忙忙道:“昕月,我先走了,等躲過了姥姥,再來找你玩啊!”

“混賬!不好好在山上待着,還想跑到哪去!”

正話別着,楚心姥姥的身影從林間過來,臉上肅穆萬分,好不兇惡。此時,她右手抓着一個人。那人哭鬧着不停掙紮,嘴裏一直喊着:“阿奴姐姐,救我!救我啊!!!”

不是跟女孩子一樣的離明昊是誰!

啊呀!

阿奴一聲慘叫,好似碰到了厲鬼,她腳底聚氣,殘影一閃,整個人便沒了蹤跡,就連我想問她如何救治沙彌都沒來得及,也不知她是怎麽做到的。

“死丫頭!還敢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楚心姥姥一臉憤怒,拉着明昊就往晨曦奴消失的地方追去。

明昊的哭聲更大了,鬼哭狼嚎,張口便叫:“離老頭,離老頭,快些救我!我再也不敢不聽你話了,我背《四書五經》、《大學》、《中庸》,《春秋》,好好做功課,考取功名,官拜丞相啊!你說山下的都是老虎,吃人不吐骨頭,可現在哪是什麽老虎,明明确确的女妖精啊,吃人不說,還要吸人精髓!嗚嗚……”那聲音越發凄慘了。

楚心姥姥徹底怒了,她一下将明昊摔在地上,道:“死小子,你說誰是妖精?!!!!!”

明昊哭得正凄厲,腦袋一下撞到石頭上,疼得差點暈過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一看不得了,這姥姥是想要了明昊的小命啊,急得我如熱鍋上的螞蟻,這下可怎麽辦啊?

就在姥姥一巴掌想要扇到明昊臉上,一把折扇忽地過去,擋住了楚心姥姥雷霆一扇。就見之前坐在輪椅上,與晨曦奴打鬥的魍書随意操縱着扇子。緊接着岑風如箭矢般離弦而出,一劍劃過,将楚心姥姥迫到一邊。魍書與岑風一起對陣楚心姥姥,情勢跋扈,周圍霎時如履薄冰,寒氣逼人。雖然兩個人對一個人,我的心還是七上八下。

就在惡戰一觸即破的當口,小道上走出一個胡須花白的老頭來,他身着爛絮麻衣,身形矯健,氣貫長虹唱到:

天一方,水一長,剎那芳華紅顏涼;

人一生,苦多長,歲月情愁把人嘗;

人間往事,誰人能看破?

歲月韶華,怎敵他愛恨糾葛。

恩怨江湖随風去,雪月殘破,萬裏蒼穹。

應是光陰流逝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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