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思

一連兩天的好天氣到第三日的時候下了小雨,貞娘早起時院子被白霧籠罩,細細的雨絲飄落,她娘給她端了粥:“今兒天涼,出去的時候多添件衣裳。”

“我裏邊加了一件夾衣,我爹呢?”

“村裏邊來人給你們劃土地,你爹去看着.晚間什麽時候回來,那邊差人送嗎?”她娘把煮好的雞蛋遞給她。

“送的。”貞娘喝了一口粥感覺身上暖和不少:“不過回來之後還要去桃源村一趟,別讓我爹來接我了,這下雨路又滑,到時候我讓秦禮送我回來就成。”

“好,出門看診注意些,跟緊鄭大夫……”

“有人嗎,蘇姑娘可是住在這裏?”外間有人喊道。

“醫館的人來了,我去開門。”貞娘開了門,外間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哥:“我是鄭家醫館的來接姑娘去城裏。”

“外邊冷,進來喝杯熱茶吧。有勞小哥等一會兒,我收拾收拾便來。”貞娘說着把人迎進來。

貞娘拿了東西囑咐她娘:“那藥草昨日還沒曬透,今天天不好,娘你将它移到裏邊來,回了潮藥性不好。”

“知道,你放心去吧。”蘇母送她到門口,看着貞娘上車出了村口才往裏邊走。旁邊鄰居王大嫂看見了問道:“蘇嫂子,貞娘這是幹什麽去呀?”

“她去城裏給人瞧病呢。”蘇母常年因為子女之事被村中人笑話,現在貞娘有出息,她巴不得昭告天下。

“哎喲,去城裏頭幫人瞧病,這可真是大本事啊!都是鄉裏鄉親的到時候有個頭疼腦熱的可少不得要麻煩貞娘了。”王大嫂笑着先和人打好關系。

“只管來找便是了。”蘇母又和她閑聊了幾句,兩人笑着各自回了家。王大嫂一路走一路在想,家裏邊的秋茄子最近多得吃不了,待會兒摘了給蘇家送些去,一來二去,下次有了什麽不舒服這貞娘肯定比別的大夫更盡心。

王大嫂算盤打得響,帶着笑意進了門,聽見門裏的聲音立刻垮了臉,她快步走進門裏,一下推開裏間的門:“喲,這不是二弟嗎,怎麽得空來家裏了?”她家這個二弟從小嬌生慣養,長大之後學得偷雞摸狗,喝酒抹牌,每次一回來準沒好事兒。

“大……大嫂回來了……”王家老二王福祿前兩月為了要錢,被大嫂拿着鐵鍬追了二裏地,還把銀子全都要回去了,這下一看到她感覺渾身酸疼,低眉慫眼的站到一旁。

不止是王福祿不自在,王家老大王有財看着媳婦回來也不太自然:“不是說去娘家看看,怎麽……”

“怎麽的,我自己家還不能回來?”王大嫂一眼看過去,王有財不敢說話。王福祿看這樣子今天所求的事怕是不穩當:“我這還有事兒就不打擾大哥大嫂了,哥,那事兒你再想想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王福祿剛想走,王大嫂攔着他:“什麽事兒啊,不妨說給我聽聽。”

“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我有一門掙錢的營生,想讓大哥投些銀子……”

“呵,就你那個拿去地下銀莊放貸的路子?”王大嫂冷笑着:“這種陰損錢都敢掙,我怕有命掙錢沒命花。我和你哥都是老實種田人,不想這些,你也別來找了,我們家我還是能做主的。”王大嫂說着看向王有財。

王有財連連點頭:“是是是,這生意我們不做。”

王福祿還想說什麽,一看她大嫂那張臉,罵罵咧咧的走出了門。

“我今兒要是沒回來是不是這銀子又讓你弟弟拿去了?”

“怎麽會?我也是有分寸,只是好歹是自家兄弟,我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難聽……”王大財吶吶地說道。

王大嫂看向案桌:“喲,沒成想你弟弟還能提些東西來?”雖說只是四色糕點看起來也算是一點心意。

王有財看她打開:“你幹什麽,福祿說不準待會兒還要回來拿。”

“他自己送來的還想再拿回去,沒那麽好的事兒。我裝一些給旁邊蘇家送去。”王大嫂一盒拿了兩個。

“給他們送去幹什麽……”

“上次你也看到了,蘇家那個女兒會些醫術。現在給他們走熱絡些,今後頭疼腦熱全都不花錢,多劃算的買賣。那姑娘可惜了,有樣貌有手藝,就是年歲大了些……”王大嫂一邊說着一邊收拾。轉頭就看到門邊的王福祿:“你怎的沒走,難不成真要把糕點拿回去?”

“大嫂哪的話,這孝敬你們的怎麽還有拿回去的理……嫂嫂剛剛說的那個人可是還沒定親,弟弟也是個孤家寡人,這鄰裏鄰居的成了一家可不好?嫂子要不找一天去給提個親?”王福祿剛剛确實是想來要回糕點的,無意間聽得王大嫂說得貞娘覺得機會來了。

“呸。”王大嫂唾他一口:“你也不撒潑尿瞧瞧你自己,別人不知道你什麽性子,這鄉親還能不知道?。這貞娘雖說年紀大了些,但人家手裏有宮裏出來發的銀子,還有地,又會醫術,單說那相貌跟那十六七的小姑娘也沒差別。就你這樣還想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可別害我得罪了人。”

這一席話像刀子一樣戳着王福祿,惱羞成怒之下,他沖王大嫂喊道:“大嫂可別把話說絕了,我真要想就沒成不了的事。你就等着喝弟媳婦茶!”

王大嫂半點兒不相信:“真要有這天我就給你包個八兩八的大紅封,也算是對地下的爹娘有個交代。”

王福祿氣得摔門離開,王有財看着有些着急:“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兒,那個慫蛋。”王大嫂說着裝了糕點去旁邊蘇大娘家去串串門。

貞娘完全不知道因為她還有着這麽一段争執,她一上午忙得要命,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這些富戶家中夫人多,後宅呆久了,一心覺得自己身上早就被他人下了毒,一丁點兒不舒服都能扯上半天。貞娘覺得頭大如鬥,一一耐心解釋下來中午坐上馬車的時候只覺得嗓子幹啞。

趙憐柔遞給她一杯胖大海茶:“我果然沒看錯你,這些夫人都對你滿意的不行。”

貞娘喝了茶水,将剛才寫下的脈案遞給趙憐柔。

“沒什麽想說的?”趙憐柔接過脈案。

“我只管診脈,其餘的一概不管。”貞娘沒有正面回答。

“你倒是聰明,我像你這年紀的時候可沒學到你這功夫。我當時也診出你現在看到的東西。有個夫人就沖着我哭,我當時候懂什麽,直接就把她體內麝香殘留這事兒告訴她……走夜路的時候差點兒被一刀捅死。之後就學乖了,什麽脈案都要給握得住後宅生死的人先看過。是不是覺得我心狠?”趙憐柔看着她。

“進那些府裏邊的誰沒有故事,各人有各人命,夫人不必挂懷。”貞娘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下午還要去幾家?”

“還有兩家,這兩家人少些。我都排開了日子,後天再接你進城,這是契約你瞧瞧。”趙憐柔昨天定的契約交給她。

貞娘一一看下來:“添上一句,待夫人孩子滿月之後,契約自動作廢。”

趙憐柔倒沒想到她這般幹脆:“不用這樣的,每月看診本就辛苦,我也想有人分擔一些。”她以為是貞娘擔心搶了她生意。

“夫人多慮了,只是我這個人比起和人打交道,我更喜歡和藥草打交道。這一年的診金我會将村中後山荒地買下,到時候種了藥草,今後更有合作的地方。”貞娘不喜歡內宅。

趙憐柔看她一臉堅定,只能将那句話加上。兩方簽了字,這契約還得送到官府備案。

下午的第一家人口少,還沒有上午那麽鬧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他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貞娘暗暗記下他的鋪子,想着家風好的人應該鋪中的東西也不差,快到年尾了她準備給爹娘買些料子做身棉衣。

第二家的老夫人極為善談,一邊診脈一邊同貞娘說話,說到後邊知道她是上田村的人,直道是同鄉,拉着她說了半天的話。貞娘對這種慈愛的老人家一貫耐心,直到最後看着天漸漸暗了才開始着急。

後邊還是趙憐柔進來解救了她,走的時候老夫人依依不舍,裝了好些果子,糕點讓她帶回去。貞娘哭笑不得。

這麽一耽誤,等馬車到桃源村的時候已經是酉正了。馬車進不去村裏,貞娘沒帶傘,正想着攏着頭跑過去,頭上細雨一停。貞娘一眼望進了秦翰連的眸中。

她愣了愣:“公子怎麽在這裏?”

“天暗了,看你久久沒來,出來瞧瞧,正好看見了你。”

“真巧啊……”貞娘話音未落,後邊竹林傳來秦禮的喊聲:“公子,你都在外邊等了半個時辰了,進來歇歇吧。”

打臉來的太快,秦翰連不自在的微咳。

貞娘的關注點一下被帶偏:“公子怎麽在外邊站這麽久,現在晚風這麽涼。”她伸手碰到秦翰連的衣裳:“這麽冷,難怪嗓子不舒服,我們趕緊回去。公子不必出來接我的。”貞娘擔心他的身體。

秦翰連跟上貞娘,将雨傘往她那邊傾斜:“我不冷的,你別把我看得太柔弱,我好歹是習武之人。”

“話不能這麽說,公子有傷在身呢。”貞娘看着雨絲快要沾濕秦翰連的衣裳,将雨傘往那邊移了移,兩人靠得更近。淡淡的藥香萦繞鼻尖,傘上有窸窸窣窣的雨聲,秦翰連只覺得這一刻真是美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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