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母蟲

“小先生，”蘇媛媛用手絹遮着嘴巴，小聲驚訝，“你看他們……”

蘇見深順着蘇媛媛帶着驚慌的眼神看過去。

剛才全部都背對着他們齊齊跪在雕像前的百歲老人們，不知道什麽時候齊刷刷地轉過來，盯着他們看。

無頭鬼頭皮一緊：“他們……沒有眼白。”

黑洞洞的令鬼不适。

“這些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吧。”餓死鬼陳平問。

“當然不算，”羅子謙十分有發言權，“這是屍人。”

“不是，”蘇見深手中已經拿出幾張符箓，面色嚴肅，“屍人不會眨眼睛。”

話音剛落，這些老者忽然發出滲人的怪笑，然後像是蜘蛛人一樣，飛速朝他們爬來。

“啊！”蘇媛媛一聲驚呼，羅子謙剛要保護她，卻發現這姑娘雖然叫得聲音大，但并不是害怕。

她随手拿起一個燭臺，動作迅速，朝着她詭異爬來的老者就是一砸！

然後又是大叫一聲：「啊」又砸歪一個，又「啊」又倒一個。

好家夥，看着嬌嬌弱弱，真是不可貌相呀。

蘇見深心道這女子防身術沒白學。

老者們動作非常快，下手也黑，指甲又黑又長，毫無章法地亂撕。

好在那幾只鬼實力都不錯，撕下一塊也能快速恢複。而且幾個男鬼都在保護蘇媛媛，看起來游刃有餘，蘇見深便不再注意那邊的情況，專心收拾這群怪物。

“誅邪退散，破！”他手上的符箓仿若取之不盡，同時念訣注入自己靈力，身手敏捷在每一個老者額頭上拍上符箓，老者們在一陣金光乍現之後，慘叫着瞬間化成齑粉。

無數哀嚎聲交彙，司栖塵甚至都沒來得及動手，這場突如其來的架，就打完了。

身手極快且輕松打完的蘇見深，瞥了一眼大閑人，帶上了一些不愉快。

他讨厭有事就躲在後頭的人。

司栖塵：“……”

冤枉啊，他通常的作戰習慣不是蘇見深這種主動出擊型的，他是那種站着不動，來一個弄死一個型的。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表現啊！

“我們是鬼，他們為什麽能看到我們？”蘇媛媛不懂。

無頭鬼把視線投向蘇見深：“老大，他們是什麽？”

“咕咕嚕。”一陣好似悶在水裏的聲音，在這空曠的主殿上響起。

十分詭異。

“總據點是用來做什麽的？”蘇見深沒有回答無頭鬼，而是問羅子謙。

“招人，馴化或者煉化後，分往各個分點。”羅子謙說，“我只知道這些。”

“咕咕嚕。”

這一聲更大了些，好像就要從什麽地方擠出來。

幾只鬼都覺得這聲音讓他們起雞皮疙瘩。

“剛才我們看到的老者們，其實早就死了，他們應該是被它的孩子們侵占身子，支撐着身體能動。”蘇見深盯着地面緩緩波動的主殿雕像，說，“是樓蘭古書中，提到的一種罕見的噬魂蟲。”

“這種蟲子十分細小，猶如沙粒，能瞬間吸幹人的血肉，但是保留筋骨皮膚，他們密密麻麻充斥在人體內，保持人體原狀。這樣昏暗的環境之下，很難分辨他們不是人。蟲子能夠敏銳捕捉到空氣裏的任何變化，鬼氣湧動，對它們來說，和人沒有區別。”

“而且這裏的蟲子已經被邪術浸染很久，也能碰到鬼。”司栖塵積極表現，想要博得蘇見深的好感，但這次他好像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蘇見深不理他。

司栖塵：“……”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小朋友了啊。

這就是傳說中，戀愛的苦惱嗎？大帝沉思。

幾只鬼倒吸一口涼氣，這蟲子也太可怕了。

蘇媛媛看着滿地的齑粉，趕緊飄在半空，萬一有漏網之蟲沒死……

這些人是蟲子司栖塵倒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就是不知道蘇見深小小年紀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他這些經驗可是身經百戰慢慢積攢出來的，很不容易呢。

真是英雄出少年，他欣賞的眼神一點都不避諱。

“噬魂蟲？”羅子謙眼神一下子晦暗起來，“媽的！我知道了！當年常雲天給我病入膏肓的娘，吃的就是噬魂蟲！所以我娘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但其實，只不過是蟲子把她支撐起來罷了！”

“幹他娘的！”羅子謙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雖然只有棗核大小，那也是能看出來他以前身為厲鬼的兇悍之處了。

蘇見深傳給羅子謙一點靈力，安撫它的情緒。

“咕咕嚕。”

這聲音已經很清楚了。

主殿雕像開始搖晃，雕像十分高大，燭光低矮，照不亮上方，所以蘇見深一直沒看清這是誰的雕像。

不過現在它被地下越來越快的晃動晃到傾斜，雕像的頭，掉了下來。

不偏不倚，掉在了蘇見深跟前。

“唔……”蘇媛媛飄下來一點，盯着雕像半合着眼的臉看了一下，說，“這是個女的？”

單純看面相，有些抽象，但是它頭上有朵花，表示了它的身份，是個女性。

“這花好像是，虞美人。”蘇媛媛說完眉頭一皺，“為什麽歸墟教的神像，不是酆都大帝或者常雲天自己呢？”

大家都去看羅子謙。

羅子謙攤手：“我只是斷斷續續從歸墟教死後的鬼那裏知道，總據點一直都在這，其他的事沒打聽過。”

所以他死後這三百年，歸墟教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

地面已經很搖晃了，雕像早就被震塌，一對粗長如鋼筋的觸角，從地面上伸出來。

蘇媛媛「啊」地叫了一聲，一手一個燭臺就準備要打。

蘇見深在這緊張的氣氛裏，愣是被這個勇敢的女鬼逗笑了。

他手裏化出一把虛影靈光寶劍，抽空問她：“你看起來不怕，但為什麽一定要喊？”

蘇媛媛一本正經：“我看電視上很多氣功大師，都是先喊一嗓子的！多有氣勢！”

“哈，有道理。”蘇見深覺得這千金大小姐真是與衆不同，挺可愛的。

于是他也學着蘇媛媛的樣子，大聲很有氣魄地喊了一聲，首當其沖，一劍斬斷了從地下沖出來的巨型大蟲子的觸角。

“噗呲！”

一股粘稠腥臭的黑色液體，從蟲子的斷口處噴開。

好在鬼們不用呼吸，要不然有可能會當場熏死。

司栖塵掏出手機，給閻王發信息：【鬼差都死哪去了？】；

信息顯示消息發送失敗。

嗯？

這裏的磁場竟然影響了他們陰界的信號？

他挑眼看那小樓一樣巨大的蟲子，袖子一卷，那好，他耍帥的時候到了。

而此時正在公廁入口處死活進不去的鬼差們抓耳撓腮。

這是什麽人設的陣法，竟然能阻攔鬼差

“這就是那些沙粒大小噬魂蟲的娘嗎？”無頭鬼用鬼氣不斷猛烈擊打蟲子的眼睛，疼的它嘶喊不停。

“是的，這是母蟲，負責産卵，無需公蟲，只要吞吃人的血肉。不過我看着一只，應該依靠吞吃鬼氣或者生魂生産。”蘇見深站在瘋狂扭動的蟲子背上，大聲說，“不過書中記載，曾經在樓蘭詭族裏，最大也就煉制出來過面包車大小的母蟲。這個，實在是太大了。”

像個小卡車，偌大的地下主殿被它沉重的身體砸出許多坑。

主殿之中很多柱子和案臺被母蟲搗毀，到處都是粉塵，看不清東西。

不過司栖塵完全不會受到阻礙，他手中甩出一條類似骨頭制成的月白色鞭子，卷住母蟲的兩只前爪，只聽「咔嚓」一聲，那堅硬如鐵的爪子直接斷裂。

失去腿的母蟲十分暴躁，瘋狂坡着腳，依靠後邊的腳朝着司栖塵沖來，它大張的嘴巴裏，竟然不是尖利的牙齒，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頭，男女老少都有！

他們個個笑容扭曲，雙眼流着血淚。

獠牙在這些人頭的嘴裏。

“我草！”粉塵消退，陳平和無頭鬼被眼前的景象給驚着了。

饒是他們見過挺多可怖的鬼怪，也沒見過這樣滲人的。

蘇媛媛早就被羅子謙擋在身後不讓他看，而他也着實被驚着了。

司栖塵雖然見多識廣，但也沒見過這玩意兒。

“小朋友，這是個什麽？”他求知若渴，問蘇見深。

蘇見深正在專心在晃動不已的蟲子身上找它的死穴，聽見司栖塵問他，本不想理會，可看到其他幾只鬼驚悚的眼神，一個翻身跳下來，看到母蟲碩大的嘴裏都是人頭的時候，他眼神一淩，忽然想到什麽。

他大喊：“張靈玉！”

蘇見深在蘇媛媛媽媽墳頭的雜草裏，看到個斷裂的墓碑，記住了這名字。

蘇媛媛把頭探出來，不解：“小先生，你為何突然叫我娘親的名……”

可她問了一半，眼睛驟然就紅了。

她從羅子謙的身後跑到蘇見深身邊，激動地抓着他的手臂，指着母蟲就要合上的嘴巴，哭着喊：“那是我娘！那是我爹，那是我大姨娘，二姨娘！嗚嗚，那個！還有那個，是簡榮晟哥哥！”

幾個鬼驚詫不已。

“原來是這樣！”蘇見深慶幸自己剛才找到母蟲蘇雪那會被司栖塵叫住了，不然他一劍下去，母蟲死，這些人的魂魄都會随之死亡。

“不是【借壽】，也不是【補魂】！”蘇見深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合力控制住母蟲，不要讓她發狂。”

主殿暗處，一個全身都包裹着濃烈黑霧卻全然沒有任何氣息的黑袍人，露出一雙陰毒的眼睛，瞪着蘇見深，然後悄無聲息隐入牆壁之中。

黑袍人離開同時，公廁之外的數十鬼差瞬間就能進入了。他們鬼氣無數，像是密集的絲線，很快将母蟲團團包裹，困得死死的。

無頭鬼跟鬼差們都混得很熟，和它們打招呼：“你們來得真是時候，怎麽你們巡邏連廁所下頭也在範圍之內啊！”

鬼差們：“……”

它們不敢去看司栖塵，大帝吩咐，在外不要聲張他的身份，

大帝喜歡微服私訪，也不想有鬼能記得他的臉，這樣他才可以用最平常的身份，随即走到哪就能突擊檢查當地城隍是否渎職。

蘇見深心比較細，他瞥了一眼司栖塵，心道這家難不成還是個陰界神官？

這些鬼差能準确找到這裏，絕對不是巧合。

但他不關心這些，他揉了揉剛才被蘇媛媛抓得通紅的手臂，心道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鬼，力氣可真不小。

他把被控制住的母蟲嘴巴撬開，用寶劍一撐，客氣地請數十位鬼差幫個忙，“各位鬼差大哥，先吃一頓？”

鬼除了需要香火之外，也會吸食惡鬼陰氣，這也是難得的不用自己修煉就可以漲修為的好方法。

但它們不敢動。

司栖塵假裝被嗆到了咳嗽一下，那些鬼才對蘇見深點點頭，開始對着母蟲吸食它身上濃厚的陰氣。

鬼差們很久沒遇到這麽肥美的陰氣源了，各個吃得都很嗨。

無頭鬼他們也加入，飽餐一頓。

結果這麽多鬼差都吃撐了，母蟲的陰氣還剩下許多。

蘇見深看着母蟲嘴裏那些人頭，已然有點神智了。

“母蟲陰氣全部被吸幹，這些人的魂魄就清醒了。”他是真的不想和有奇怪癖好的司栖塵說話，但眼下，只有他能吸食剩下的陰氣了。

司栖塵懂蘇見深的意思，但是他不吃陰氣啊，他有各大道觀的供奉和人們的信仰就每天很撐了。

可他想了一下，他得犧牲自我，博美人一笑啊！

不就是對他來說并不是美味，反而有些惡心的陰氣嗎？

呃……

大帝豁出去了，他微笑：“馬上吃。”

衆鬼差：“！”

他們尊貴無比的大帝竟然願意聽從人的支配！

作者有話說：

蟲子靈感來源于兩部恐怖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