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見鬼
老江頭和江老太一大早就起來準備肉餡兒,收拾昨夜睡前熬的湯,本打算今日不叫江雨橋了,自己出攤子去,誰知那破推車“嘎吱”作響,江雨橋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她先看了看江陽樹,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燒退了才松了口氣,急忙出了門。
兩個老的已經出了院門,江雨橋急忙出聲:“奶,我去。”
江老太被她吓了一跳,回過頭來看着臉色蒼白的孫女有些心疼:“你就在家歇一日。”
江雨橋搖搖頭:“奶你昨日太累了,在家歇歇,再說家中還有小樹呢,他發燒了。”
江老太一聽孫子發燒心裏就亂了,卻又心疼孫女要去鎮上做活,站在原地猶豫不決,江雨橋忙把她往家裏推:“我可照顧不好小樹,還是得奶幫忙才成,我和爺就先去了。”
說完推着車就跑,老江頭一時不查被她把車推走了,趕緊追上去奪過來:“你哪兒推得動。”
江老太無奈,只能跺跺腳,看着祖孫倆的背影,回頭先進屋去照看江陽樹。
江雨橋昨夜一宿沒睡,臉色發青,強打起精神來做着肉魚兒,一些老熟客都有些不忍心,勸她早早回去歇着。
終于賣完了今日的量,她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感覺頭暈眼花的,坐在寒風中都能睡着。
緩了幾口氣喝了一碗剩下的熱乎湯,她擡頭看着擔憂的老江頭擠出一抹笑:“爺,咱回去吧。”
老江頭忙“哎”了一聲應下,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東西,遠處“噠噠”的馬蹄聲傳過來,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咱們鎮上可少見馬車。”
江雨橋才管不了什麽馬車不馬車的,胡亂應付了一句,撐着兩條腿用力站起來幫着老江頭收拾,卻沒想到那馬車走到他們攤子面前停下。
周圍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這馬車整個罩了一層厚實的棉簾,上面覆着薄如蟬翼的絲綢,隐隐綽綽的能看到車廂上雕畫的精美圖騰,一看就是大人物的馬車。
老江頭愣住了,不知這人是從哪而來,為何要停在這裏,卻沒發現江雨橋原本青白的臉色變得慘白,雙目驚恐的瞪圓,盯着眼前的馬車。
那薄綢被一只春蔥般水嫩的手緩緩揭開,一個圓臉可愛嬌俏的姑娘探出頭來,見他們要收攤了皺皺鼻子,回頭輕聲抱怨道:“老爺,咱們來晚了呢。”
一道清冷陰沉的聲音冷笑一聲,從裏面扔出一錠銀子,砸到嬌俏姑娘的肩上:“讓他們現做。”
聽到這個聲音的江雨橋如同五雷轟頂,許遠?他...怎麽會來這裏!
那姑娘被銀子砸的生疼,臉上卻一點扭曲的表情都不露出來,依然挂着甜甜的笑,撿起銀子對老江頭道:“老伯,能再做一碗肉魚兒嗎?”
老江頭有些為難,那姑娘目露哀求的目光,嘴上卻依然溫柔:“我年後才嫁到縣城裏呢,吃過兩回爹爹買的肉魚兒,總是忘不掉,幸得老爺憐惜,今日陪我前來一解這嘴饞之苦。”
江雨橋瞬間明白了,今生她并沒有去給許遠做妾,可那李媽媽定然早就同許府透過口風,這姑娘怕就是李媽媽尋來代替她的。
許遠有多好吃她自然清楚,因着行商的一句話他能千裏連夜奔襲到晉中去一嘗新開的酒樓,如今為了身邊人的一句話跑個七八裏路,對他而言怕是壓根不算一回事。
她心知今日定逃不過,強打起精神壓低嗓音道:“今日着實已經賣完了,若是姑娘想的緊,咱們也能現做,只是這東西乃是祖傳秘方,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做...”
許遠聽着馬車外清啞的少年聲音身子不自覺緊繃起來,內心一股欲望催使他掀開窗牖上的薄綢,露出一雙眼尾微翹的桃花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只一眼他就松開了手,輕哼一聲癱回軟背,臉色慘白又挂着黑眼圈,簡直形如惡鬼,污了他的眼。
江雨橋被他一眼看的渾身僵硬,額頭霎時出了一頭汗。那姑娘聽了她的話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許遠有些不耐煩,又不好在大街上發作,擡起下巴對着那姑娘點點頭。
她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真切幾分,對江雨橋道:“我家老爺說了,不會有人偷看你們秘方的。”
江雨橋對許遠的了解比在場所有人都深,今日如此掃了他的面子,他定然對江家這攤子不耐煩,日後再也不會來。
她點點頭,悄聲囑咐老江頭去買肉,對那姑娘道:“我這就熱湯,馬上給您做。”
姑娘歡快的點點頭,把那銀子交給車夫,車夫不屑的用力拍在江雨橋面前。
江雨橋冷眼看着,呵,十兩銀子,今日受這頓驚吓倒也值了。
有老江頭剁餡兒,江雨橋飛快的調出一小盆的肉魚兒餡來,下了滿滿一大碗端了過去。
許遠已經等的頗有幾分不耐煩,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着馬車中的茶幾。那姑娘捧住碗才覺得心中踏實許多,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幾上,從暗格中拿出一套精致的銀餐具擺好,雙手遞給許遠一把銀勺:“老爺,您嘗嘗。”
許遠面無表情的接過勺子,哼都沒哼一聲,那姑娘心裏一咯噔,悔意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為了讨好許遠才特地同他撒嬌要來,不知道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事到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這家的肉魚兒能好吃些,能符合許遠的口味一些,這樣她尚有一線生機。
許遠先喝了一口湯,挑了挑眉,沒想到在這種小鎮上竟然能喝到這等湯,心情也舒暢了許多,又舀起一顆肉魚兒,許是因為現做的,眼前的肉魚兒肉眼可見的嫩滑可愛,入口的口感也讓他驚訝了一下,放下勺子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不錯。”
那姑娘逃出生天,簡直想沖下馬車給江家祖孫磕個頭,卻沒想到許遠沖着馬車外一揚聲:“許忠,方子。”
那車夫楞了一下,這小破攤子竟然真的對了老爺的胃口,再開口态度也比方才好了許多:“老爺子,你這方子多少錢賣。”
老江頭冷不丁被問在腦門上,“啊?”了一聲,又去看江雨橋。
江雨橋真的有些撐不住了,許遠離她這麽近,一下馬車就能同她面對面,她強忍住心中的不适,隐忍的看向許忠:“您看着給吧,這方子本就是祖傳的,咱們也不知定價多少合适。”
許忠皺緊眉:“讓你們說就說,磨磨唧唧的耽擱了我們爺的事兒。”
江雨橋退後兩步,臉色又白了幾分,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了,咬着牙強撐着:“若是您真想買,三十兩如何。”
許忠臉色突變,這等小食竟然敢賣三十兩,三十兩都能去南邊兒買個上好的廚子了。他正要反駁,馬車裏許遠的聲音打斷了他:“給他們五十兩。”
這話一出連江雨橋都吃驚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馬車,許遠舀着一顆肉魚兒上下打量着,口中繼續說道:“賣了我,這玩意兒你們就不可再賣了,許忠,給他們銀子。”
許忠肅着臉應下,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老江頭手中:“你可看清楚了,五十兩銀票,日後莫要再賣這個了。”
看着老江頭暈乎乎的收下,許忠反身在馬車上拿下紙筆,等着他們念方子,江雨橋看了一眼馬車,低下頭忍着頭痛輕聲念完。
許忠“哼”了一聲收起來,跳上馬車駕着往縣城回。
許遠忍不住又掀開薄綢看了那少年一眼,依然如鬼一樣的臉色,破爛的棉襖,瘦弱的身軀,他怎麽會多看這種人幾眼?
那圓臉姑娘見他吃的好,挽起一抹笑把頭貼近他的胸口:“今日多謝老爺,竟然還為了奴買了這方子,奴心中真不知道如何報答老爺。”
他的神情卻迅速冷下來,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掌推開她,在她臉上笑容僵住的瞬間又補了一腳:“滾!”
她眼淚“唰”的一下流下來,跪在車門處瑟瑟發抖,一聲不敢吭,駕車的許忠嘆口氣,這個才幾日,回去又要同夫人說一聲尋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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