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撕破臉

江大年心裏一驚，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反駁：“不行！”

老江頭疑惑的看着他：“這是好事兒啊，為什麽不成？”

江大年額頭沁出汗來，嘟囔半日終于找了個理由：“家中并無銀錢給他去縣城讀書，就讓他在鎮子上讀吧，當年我不也是在鎮子上讀出來的。”

老江頭感慨的嘆口氣：“爹知道你們日子過得不容易，這陣子做買賣家中攢了幾個錢，怎麽也夠了小樹第一年的束脩，剩下的咱們再想法子，耽擱什麽也不能耽擱孩子讀書啊。”

張村長是早就知道老江頭的打算的，贊同一句：“有條件說不想給孩子最好的，若是銀錢夠，将來勇子的兒子我也想送去縣城讀書呢。”

老江頭重重點頭：“話就是這麽個理，小樹這孩子我瞅着聰明，日後也能是個有出息的。”

堂屋衆人紛紛附和，說話間這件事兒像是就要定下了，江大年越聽渾身越燥熱，赤紅着眼睛瞪着老江頭：“你有錢？你有這錢為啥不送我去縣裏？！我中了這麽多年童生，你早早送我去縣裏我早就中秀才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老江頭他心裏越發的恨：“想把送我去縣裏的錢省下來送你孫子去，做夢！”

堂屋一時間無人敢說話，所有人都被發了狂的江大年鎮住了，只聽見江大年依然吼着：“我不同意！我不答應！鎮子上的私塾我都不讓他去了，就讓他窩在村裏一輩子！！”

聲音傳到院中，吃席的人都面面相觑，“淅淅索索”的小聲議論起來。

江陽樹站在炕屋門口，捏着手中的門簾，眼眶赤紅，江老太從身後攬住他小聲哄着：“莫怕莫怕。”

羅氏不知道江大年為何發飙，卻聽出來他是不想讓兒子讀書了，那怎麽能成，她早就看透了，江大年是沒指望了，這輩子她唯一能指望上的只有自己這個兒子了。

想到這她顧不得了，一把推開江老太蹿出門來，跑到堂屋門口，仔細聽着裏面的話。

江大年像中了邪一樣念叨：“不讓，不行，不許。”

老江頭被他氣的直哆嗦，幸而張勇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沒摔倒。

他失望的看着江大年，江大年才不管這些人怎麽想，對江陽樹的嫉妒，老江頭的怨恨，這段時間的壓抑和上湧的酒氣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焦灼的心。

羅氏聽到現在終于忍不住，也不管堂屋裏都是男人，掀開簾子進來：“大年，你說什麽？！小樹怎麽能不讀書！”

看到羅氏，江大年腦子裏最後一根弦終于崩斷，憑什麽都看重江陽樹，這滿院子排場的席面，去縣城讀書的機會，還有家裏人的關心，都應該是他的！是他的！！！

他把一直握在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對着羅氏怒吼：“我是他爹！我不讓他去他哪兒都不能去！”

這句話被院中衆人聽的真真切切，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去看江陽樹。

江陽樹緊緊咬着唇，嘴角滲出血來，江雨橋驚呼一聲跑過去：“小樹，松開牙！”

羅氏被她這一聲叫的一哆嗦，看了一眼堂屋的門簾，想象着兒子的表情，老江頭緊緊扶着張勇的胳膊，一手顫抖的指着江大年：“我自己的孫子，我願意供他讀書，今兒我話就放在這裏，我要帶小樹去縣城讀書！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沒你做主的份！”

江大年被這話激的兩眼赤紅，捏緊了拳頭想打人，王二叔一腳踢開眼前的空凳子，站在老江頭面前，低聲道：“怎麽，你還想動手？”江大年好歹還有一絲理智，看着王二叔漆黑的臉抖了一下，松開了手。

羅氏聽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是為了送兒子去縣城讀書鬧起來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要兒子供出來了，她豈不是能當老太太了？想到這羅氏不顧江大年的臉色，滿懷期待的看着老江頭：“爹，您要送小樹去縣城？”

江大年回頭怒瞪她，揮着手：“我不許！不許！”

滿堂屋沒有人理他，都看着老江頭，老江頭心裏嘆口氣，點點頭：“确實如此，不止小樹要去，我和你娘打算一同去照顧他。”

張村長忍不住“嗯？”了一聲，所有人都詫異的看着老江頭，老江頭一憋勁，兩注渾濁的淚流了出來：“小樹...小樹是我江家唯一的希望了啊，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他了，就如同當年，大年說什麽我信什麽，如今......”

一句話道盡心酸，想想老江頭和江老太這十年的日子，衆人臉上不由露出戚戚然的表情，張村長深深的看了老江頭一眼，跟着嘆口氣：“老江叔說的對，小樹年紀尚小，一定得好好教導着。”

老江頭心一下子安了半邊，羅氏沒想到兩個老的也要去，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江大年更是瘋了一般，若不是王二叔上前緊緊箍住他，怕是整個屋子都要被掀翻了。

老江頭閉着眼睛做出傷心欲絕的模樣不說話，張村長心裏暗罵一句“老狐貍”，卻用力一拍桌子：“這裏有你鬧的份？！”

江大年吓得一個哆嗦停下來，村老們詫異的看着張村長，江家的私事他怎麽出頭了？

張村長想了想炕櫃裏的銀錠子和江雨橋的花樣子，如今照這個勢頭下去，兒媳婦一年可能比以往多掙一二兩銀子，難不成江家真的白給他了？

他翹翹唇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看着江大年：“侍于親長，聲容易肅，勿因瑣事，大聲呼叱。你讀書這麽多年，難不成還不知道這個道理，我看你這書才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院內外的人都被張村長這句掉書呆子的話鎮住了，一時間陷入安靜中。

江陽樹掙開江老太和江雨橋的手，一步步走向堂屋，掀開門簾跪在門口對着江大年磕了一個頭直起身來：“事父母，勞而不怨。爹，我聽您的，不讀書了。”

羅氏霎時一身冷汗，撲到他身上：“你不讀書能怎麽辦！不行！”江陽樹努力穩住身形一動不動，眼角的淚順着臉頰流下，心如死灰的眼神看的衆人紛紛嘆息。

羅氏見兒子這樣，覺得最後一絲希望要離自己遠去了，她拼命搖晃着江陽樹，絞盡腦汁想着怎麽才能勸兒子繼續讀書。

突然靈光一閃：“你，你說事父母，你不止有你爹，還有你娘啊，聽娘的話，去讀書，去縣城讀書！”

江陽樹眉頭皺了起來，臉上出現困惑的神情，遲疑道：“這...”

張村長一拍手：“就這麽定了，若是真按你說的那句話來，你爹還得聽你爺的，你爺要帶你去縣城你就去。”

江大年聽着這幾個人無視他，三言兩語就要把事情定下，恨得張嘴就要大罵，王二叔眼疾手快，從桌上撈起半塊不知道誰咬剩下的饅頭一把塞進他嘴裏，把他堵個嚴嚴實實，“嗚嗚嗚”說不出話來。

老江頭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切，眼見要塵埃落定了，他做出才緩過來的樣子，長嘆一口氣：“冤孽啊，是我造的孽啊。”

一抹滿是褶皺的眼角回頭看着張村長：“見了這孽障今日的樣子，我更不可能把小樹留在他身邊了，不然我的孫兒怕是也要毀了。”

說完他頓了頓，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若是我要去縣城看着小樹，那鎮上的買賣就做不得了，這買賣...就拿出來給村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