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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說:“我方才想了許多,覺得三哥說的有理。你不是以前的三哥,我也不是以前的十七。所以,我也不能讓你回到以前,不能對你太多苛責。只是,三哥。我們畢竟是兄弟,你就不能念一念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南宮莫惜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輕聲笑了一聲。“只怕我們做不成兄弟。”

他側頭過來望着南宮夜的眼睛,一時間,南宮夜只覺得心中如同擂鼓,許多之前不明白的情感一時全都明白了過來。卻這樣一明白,便是滿臉的煞白。

“三、三哥說什麽?”

“我說的是,我的罪行。”

南宮莫惜搖了搖頭,往了橋下去,卻見得南宮夜平複半天心神才得跟上了。“那事,是不是三哥做的?”

趙信之前提過,當時南宮夜并不在意事情真相如何,可如今卻不得不在意了。他的三哥想離開京城,那就必須無罪。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案先帝讓它坐實。”

“若不是三哥所為,我定然還三哥清白!”

“青白之後呢?”

南宮莫惜只這樣淺淺問了一句,南宮夜便覺得無從回答,因為在他腦中浮現的便是雪芽泡開那一點一點紅暈成了滿杯血色。

花小姐牡丹圖巧試百花争豔,吳王爺沁芳齋再換樂世清平

五日之後,北澶使者離京。諸多官員送至城門,帝君又派車騎将軍将人送至關口。南宮夜坐在馬上看着那浩浩蕩蕩一隊人馬,下意識的看了看南宮莫惜臉色——如同往常,那人還是一臉寡淡神采。

探子回報,昨兒夜裏,這薩布又去了煜王府。雖說兩人只是告辭一番,卻讓南宮夜心裏仍舊有所懷疑。照理,那北澶使者同南宮莫惜是剛認識的,怎麽就好像知交兄弟一樣?南宮夜直覺這裏面有些問題,便派人去查。

降使走後一陣子,他們兄弟幾人又都入宮一聚。

多年不見,兄弟們并不親厚。都是各自管着各自的杯中物。南宮夜坐在末座,看着七王兄、九王兄兩人聊了許多,聽不出聊些什麽。卻從神态看出他們感情甚篤。至于其他兄長,南宮夜是看都不看上一眼。

“聽聞三王兄近幾年都在京城半步不出,可不符三王兄的脾性。”

這是十二說的,南宮夜眼神掃了上去,“十二王兄對三王兄可真是關心啊。”

這十二可真沒有什麽刺探的意思,他原本心思極為單純,也如同南宮莫惜一樣喜歡舞文弄墨。多年不見,他只想問一問王兄近況,讨教一二罷了。這樣被南宮夜拂了面子,心裏也很是不忿。他剛想再說話,卻聽南宮莫惜說,“本王近幾年确實不出京城,畢竟年紀大了,不比之前。”他說的之前是指少年時期。這話說的,讓大家都驚覺時間過的如此之快。

“王兄就是閑在京裏,也必然有大作吧。”

南宮莫惜淺淺一笑,答了句都是些不入流的,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幼時,除了對十七這個小皇弟的疼愛,便是與十二接觸頗多。兩人秉性相符,自然沒少溝通。十二好似有備而來,差人拿了一副畫。“這是小弟前些日子畫的百花圖,王兄指點一二。”

畫卷展開,其它人也都看了過去。

畫上百花争豔,蝴蝶飛舞其間,只覺滿目春光。現如今入秋,只得等來年才見得畫上風景了。衆人點頭誇贊,真心假意暫且不表,總歸是得了贊許。十二望着南宮莫惜,望從他嘴裏得出點什麽來。

“十二弟的畫藝大進。”

只是大進?十二蹙了蹙眉。“三王兄也畫過百花圖?”

“不曾。”

南宮夜笑了一聲,這聲笑在這時顯得尤為突兀。十二問他可有高見,他便說:“十二王兄不是忘了吧,本王素來讨厭這些,笑上一笑又有什麽錯。”

十二覺得今日十七就是來刺他的,不忿的厲害,正想上前理論,卻又被一聲輕笑驚了。這笑來自殿外。衆人轉身去看,就見一穿着淺藍色琉仙裙的女子站在門口,她身後婢女捧着一個錦盒,很顯慎重。

“花小姐?”

“給各位王爺見禮。”

他做了個萬福後就朝着十二那幅百花圖而去。看了一眼,笑了一聲。十二問她可有指教。她說:“指教不敢,不過是覺得另一幅更好。”

“哦?”

這花小姐是花太尉最寵的女兒,如今二十有四了也還在家,并不出嫁。早年被多少上門求親的人踏平了門檻,現在卻是少了,因他們都心底清明,皇上下了旨,把花想容許了南宮莫惜。

其實這兩人也是怪,花想容多年不嫁是為了挑選郎君,可南宮莫惜多年不娶又是為何?這疑惑埋在很多人心裏,只是不敢問,也不能問。

想他們這群兄弟,就是最小的南宮夜也有幾房侍妾,可這三王兄卻至今獨身一人。

衆人眼光在南宮莫惜和花想容之間掃了許久,心中想着,或許這就是傳聞的緣分。

“我這裏一副畫,也是百花圖。”

花想容打開侍女手裏的錦盒,把畫拿了出來,畫卷展開,讓人驚了一驚。

這畫上除了兩朵牡丹之外,還有別的麽?

南宮夜覺得這畫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見過。想了許久,才記起是在沁芳齋與許多前人遺作放在一起。可這是牡丹圖,如何稱得上百花。南宮夜負手站在一旁,聽這花想容如何自圓其說。

“這畫工技藝的确勝過本王,可它區區兩朵牡丹,如何稱得上百花呢?”

十二不解,望向花想容。花想容回頭瞅了一眼一句話都不說的南宮莫惜。

“有哪位王爺知道原由?”

無人答話。花想容環顧四周,走到南宮莫惜面前:“煜王殿下可知?”

“在本王看來,它不過一幅牡丹圖,并沒有什麽特別。”

花想容神色一黯,許久不曾說話。

過了一會兒,想要開口了,便聽南宮夜說:“或許,本王知曉。”

“吳王殿下知道?”

她疑惑開口,神色複雜,竟看不出是驚是喜?南宮夜上前兩步,看了那幅牡丹圖,笑說:“不單本王知曉,煜王殿下也是知曉的。”

“吳王高看本王了。”

南宮莫惜榮辱不驚,淡淡說了一句。南宮夜卻笑,“紅塵朝元皇帝未登基之時請老師演算大軍何時能夠攻入盛京。當時那位先生說,牡丹花開,百花争豔。元皇帝當時以為四月可攻入京城,然而四月之後各方勢力皆起,百花争豔局勢拉開。”

衆人聽後一驚。卻又見南宮夜笑道:“如今這牡丹花都開了,百花自然也都開了。表姐,本王說的對是不對?”

這話裏說的百花與牡丹,但站在這殿內的誰人又不知曉,話裏真正的意思。先帝駕崩的突然,太子順利登基,諸王心裏都是有些想法的。但到底表面上兄友弟恭,北澶又南下侵晖,總不能此時朝政有變。如今北澶降了,國又受多年征戰所擾,左右都是牡丹開的好時節啊。

花想容這敲山震虎用的妙,警告諸王此時是百花争豔,但看手段了。三哥不點破一是不想做出頭鳥,二是他面上和皇上站在一線,這話說出來左右像是皇上的意思了。只可惜,花想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說到底,是他南宮莫惜說出深意還是南宮夜說出深意并不重要。因為他們本就是一線的。

不過,相對于七王兄和九王兄兩個,若不是他這個十七弟來做這點題人,只怕壞了這局。

花想容鼓掌稱是。十二卻是煞白了一張臉,立馬合上自己的畫卷倉皇遁走。南宮夜嗤笑一聲,不做表态。其它人也停留一陣,陸續離開。

南宮莫惜是留到最後的。他走之時,看了一眼花想容,眼底有太多的不贊同。花想容卻咬着嘴一臉委屈。

你這玲珑心,雖想的周到,卻終歸是不入我三哥的眼。

南宮夜心中暢快。大步離了去。

南宮夜也沒有去追南宮莫惜,只自己一個人走着,心裏還想着今天發生的事情。趙信不知殿裏發生了什麽,但也看得出吳王的高興是發自心裏的。

“趙信,本王決定了,好好查查早年那件案子。”

趙信略微吃驚,“王爺怎麽突然...”

“若真不是三哥做的,本王還他清白。”

“那必然涉及幾位王爺。”

南宮夜笑了笑,“百花争豔嘛,怕什麽。”

趙信心裏有些不安,卻并不說。他只覺得先帝不願追查這些事只怕是為了保全所有子侄,自家王爺原先也是這樣想的。今日定是發生什麽事兒了,才讓王爺突然有了變化。

“王爺顧念兄弟之情啊。”

南宮夜皺眉,“本王不過要個真相,真相之後的事,日後再說。”

“諾。”

兩人駕馬一前一後。路過沁芳齋的時候南宮夜停了一停。他下了馬,走進店裏。眼睛尋了一圈兒并不見老板,問夥計,便說老板出去了。

南宮夜坐在一旁,等他回來。

夥計們都認得這位吳王殿下,哪敢怠慢。好茶侍候着,只盼着老板早些回來。

南宮夜飲了一口茶,走到各家畫作面前看,中間果然少了一幅牡丹圖。

“本王記得這裏原有一幅牡丹圖,去哪兒了?”

“回王爺,今早被人買走了。”

南宮夜點點頭。今早才買走的麽?“你們可知道那幅畫是出自誰的手筆?”

夥計搖頭,只說老板一直寶貝,并不想賣。可那邊也是個獨具慧眼的,非要買了它。老板權衡之後,還是割愛了。

原來如此。

等了半盞茶的時間,沁芳齋的老板總算是回來了。見了南宮夜立馬行禮見安,南宮夜也不與他廢話,張嘴便是要相思印。這可讓沁芳齋老板為難了。

“怎麽?白天賣了幅心頭寶,這會兒還心疼着?”

“怎麽敢。”

“本王也不會白拿那東西。”南宮夜放下茶盞,“你是聰明人知曉那東西自個兒拿着不合适便想塞給煜王,只可惜煜王爺覺得拿着不合适。樂世清平這種念想,不是誰都能有的。”

老板吓得瑟瑟跪下,“小人知罪。”

“本王自然拿配得上的珍寶來換,你可願意換啊。”

這話聽來像是商量,實則卻是威脅。老板更是吓的厲害:“不是小人不想換,是...是那東西第二日就被人換走了。”

“誰!”

“是那日與兩位王爺一道來的使者大人。小人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南宮夜冷哼一聲,“量你也不敢說謊。”

如今相思印被換走,他也不想待在此處。拉了拉裙擺大步的走出去。

趙信跟在身後問一句相思印是什麽?南宮夜也不解釋,躍上駿馬,打馬回府了。

莫惜宴前踏雪尋梅追往事,太後壽誕詢問婚期有意延

進京将近半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南宮夜覺得自個兒每日裏都是忙的。

先是幾位哥哥各自邀請了去狩獵,去聽戲,或者進宮去看望太後。後來趙信提點,進京這麽久也該去拜訪太尉大人。原先南宮夜是沒這個打算了,可想到幾日前花想容的作為便應了。

還沒到太尉府上,南宮夜就見着花想容的馬車,看樣子是要出門去的。他吩咐下去,讓人跟着她,接着便到了太尉府門前,高坐馬上,等着花太尉來迎。

花太尉連忙趕出來,南宮夜下馬笑說:“舅舅近日裏可安好?”

他先人叫了聲舅舅,倒讓花太尉吃了一驚。爾後道:“都好。”

兩人進了府裏,閑話許多。南宮夜品了口茶,笑笑看着主人:“舅舅近日裏可要忙了。母後壽辰,表姐婚禮,件件都不簡單呢。”

這太後壽辰的事情一直是花太尉在安排,先前裏有北澶的使者來朝,耽擱一陣。現在又急着将壽宴上的事情安排好,要怎樣的節目、怎樣的戲班,都一一要過他的眼。再加上皇上的意思是,壽辰過後就讓花相容嫁去煜王府,這其中婚禮事宜,又樁樁件件的,着實是不簡單。

“這些都是太後的恩寵。”

“舅舅跟我還說這些場面上的話。”南宮夜笑了笑,“多年沒來舅舅府裏,我舅甥二人還生疏了不是?”

花太尉擡頭望了望南宮夜,想從他眼裏看出這話幾分真假,可卻只看見他一雙眼睛笑意盈盈。“哪的話。着實是有些忙,可這是天恩賜福。”

“表姐婚期幾何?若還趕得及,備份大禮。”

“還沒定下,說是再看看太後和煜王殿下自己的意思。”

南宮夜點點頭,又與花太尉說了許多以前的事情。留了一個多時辰才離了太尉府。走了挺遠,趙信便說:“太尉大人防着王爺。”

南宮夜嗤笑一聲:“舅舅防着本王是應該的,那日裏花想容一幅畫畢竟是本王說破的。雖說...”他回頭一看,又見着花想容的馬車:“雖說本王表明是與三哥站在一線,可到底花太尉是知曉早年那啓案子的。”他又看向趙信:“你說,如今且能不防着本王。”

“王爺與皇上是親兄弟。”

“親兄弟又如何,本王常年在外,哪及得他們親厚。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本王就算有心,也不見得對方肯上岸。”

“可那事...”

南宮夜拉了馬缰停下來:“案子一起,并沒損三哥多少聲譽。只是他這些年被困在京裏,那些有眼力的總是猜的到的。本王只擔心,這事情與母後拖不得幹系。”

趙信心底一驚,“太後...”

南宮夜食指按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聲。這事兒他們心裏清白就好,并沒必要說出來。今日來了這花太尉府上,從他對自己态度上來看,只怕是...

當年皇儲之争,當今聖上與三哥本就是各領風騷。若是有人存心為兒子謀劃便是再懷疑也懷疑不到她身上去,不過也不排除有人一石二鳥。

南宮夜揚了馬鞭,更快的往府裏去。

幾日後,太後七十大壽。宮裏好不熱鬧。

吳王本就是太後最疼的幺子,座位就在太後邊上,另一邊是當今聖上。再下來是同是太後所出的魏王與晉王。之後便是其它王爺臣子,不一一枚舉。

今兒一大早,兒孫們就已經給太後拜了壽,各個都拿出收禮來,惹得老人家樂得合不攏嘴了。到了晚上,各自陪着聽戲,看那湖中戲臺上的各色表演。太後心中歡喜,摟着南宮夜又緊了幾分。

花想容是白日裏就進宮了的,那會兒也是随着一道兒祝壽,接着又陪着太後聊了半日的閑話。如今坐在位置上,一臉乖巧。

南宮夜看看花想容的方向,想到之前拜會太尉府的時候她坐車出門。又想到之後有人回報,說花想容是去了煜王府,在王府裏待了一個時辰才出來。出來的時候更是煜王爺親自送人上了車。只不過,兩人在煜王府裏說了什麽就無人知曉了。

南宮夜又看看南宮莫惜,對方和往常一樣的風姿。他這樣子常人難注意他,可若是注意到了,就再難移開視線了。

在南宮夜正盯着南宮莫惜的時候,趙信俯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見得南宮夜面色一僵,又看上花想容。“屬實?”

“不敢有錯。”

南宮夜揮揮手讓人下去。太後見着他的動作,忙拉了他:“有什麽大事,這陪着母後呢還忙着。”

南宮夜乖巧一笑,更是上了母親的心:“兒臣就是讓人備着點,待會兒兒臣獻藝給母後祝壽。”

“你現今已經是吳王了,可不許這麽胡鬧!”

他母親最是看重身份的,自然不許他上臺獻藝了,這也正中下懷。南宮夜只委屈一會兒,便倚在母親懷裏:“兒臣都聽母後的。”

太後撅了嘴,嗔怪:“你要是都聽了母後的,哪能自己做出頭鳥。”

這話說的是百花争豔的事兒。南宮夜看着花想容的眼神裏更多了幾分笑意:“母後,兒臣可不敢呢。便是知道母後護着兒臣,才那般放肆了。莫不是母後怪罪?”

太後眼一瞪,更是心疼:“你呀!”

南宮夜是摸清母親的脾性,自然知道話該說幾分。方才趙信回他,花想容送給太後的賀禮就是那幅牡丹圖。

母後喜歡花鳥,卻并不特別喜歡書畫。花想容明知卻仍然這樣做,其後的目的又是什麽呢?若是原先南宮夜還得好好猜上一猜,可如今卻不用了。因了南宮莫惜就在旁邊,只怕那副牡丹圖正是出自他三哥之手。這樣一來,花想容是暗暗告知太後,煜王有了臣服之意。就是百花争豔之時,煜王也是站在皇上這邊的。

她雖未說明牡丹出自誰手,可憑着母後的手腕,又如何查不到呢。

這女人的确小看不得。那麽那日她去了煜王府,說的只怕也是這些事情。那麽三哥對于這樣一個女子,又如何看?

南宮夜心底隐隐有些緊張。

臺上的戲結束了。這邊的戲卻好像才開始。

“母後,三王兄號稱大晖第一雅士,琴藝高絕,不如在您壽辰上奏一曲以表心意?”

南宮夜轉眼望去,說話的正是他七王兄魏王南宮鴻。南宮夜心下不快,剛想說些什麽,卻聽着南宮莫惜說:“若太後不棄,臣願獻藝。”

太後看了看,允了。

南宮夜面上帶笑,心下驟然抽痛一把。

“大晖第一雅士這別稱臣實在愧不敢當,不過外傳臣琴藝不差,卻不知臣除卻琴藝,還擅一事。”

“哦?”帝王好奇,竟然也是不知。

只見南宮莫惜往腰間一抹,竟然抽出一柄軟劍。侍衛緊張上前卻被帝王攔下:“朕倒忘了,三皇弟劍術高明。”

南宮莫惜含笑看了這一柄軟劍,眼神往着花想容邊上看去。花想容一愣,立馬明白過來,上前施禮:“煜王殿下舞劍,妾以琴和之。”

皇帝準了。

琴音起,身姿動。花想容一曲高山流水,煜王南宮莫惜一套踏雪尋梅。兩人本就是未婚夫妻,再一看二人舞劍弄琴更是覺得他倆天作之合。

南宮夜只見那身着蟒服的男子身姿輕盈,走劍行雲流水,只覺此景只應天上有。心裏不覺神往幾分。他這處出神,便想到許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天人之姿的男子。

那時候南宮夜才五歲,母後幾乎不讓他離開身邊。對幾位哥哥他也不甚熟悉,除了大皇兄、七皇兄和九皇兄之外,他幾乎不認得什麽人。

那時他已經極賦恩寵,在宮裏說一句話根本沒人敢頂上一句。那時他還不知道皇宮西角有一處梅園。直到五歲那年的冬天,他和幾個皇姐捉迷藏的時候無意闖了進去。當時正是雪後天晴,梅花卧雪而開,很是壯麗。幽幽梅香牽引他往裏面走。

接着入眼的就是一席碧色衣衫的陌生人,在梅樹間舞劍,他衣袂翻飛,恍如天神下凡。南宮夜只覺心中震撼不已。那碧衣人或覺有人闖入,長劍一指,吓得南宮夜跌坐在雪裏,劍尖只停留在他鼻前一寸處。一時,他就被吓得哭了起來。

那人一見他哭,也有些緊張。連忙蹲下問他可吓着了?他只是哭,吓得真是說不出話來。不過這也讓他看到那天人之姿的神人如同凡人一般的緊張神采。

小太監來尋他,本不敢進梅園的,可聽到南宮夜的哭聲也管不得了。闖了進去,跪在雪裏:“請三殿下恕罪,奴不知十七殿下進了梅園擾了三殿下。”

那人站起,本是緊張的臉上變的寡淡不少:“那就帶着十七出去吧。”他走進屋內,居然關上了房門。

“謝三殿下,謝三殿下。”

小太監抱起南宮夜溜也似的出了梅園。

從此之後,南宮夜便經常跑去皇宮西角那處小院子。可是那個三殿下卻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再往後來他大了些才知道。那梅園是父皇給三皇兄的恩寵,三皇兄得了空就會去裏面小坐片刻。他也才知,父皇除了自己也是寵極了南宮莫惜。

要不然,如何他們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單字,只有他那位三哥的名字是兩字呢?

南宮夜從回憶中轉醒,望着尚還在舞劍的南宮莫惜。心中想道,或許正是因為最初就見了他從親近到疏離的态度,才纏着他的吧。

琴音落,長劍收。

“臣獻醜了。”

太後點一點頭,誇贊幾句。南宮莫惜與花想容則一左一右退開了。此時煙花盛放,夜空如同盛開百花。南宮夜望着南宮莫惜擡頭的側臉,輕輕笑了一聲。

“煜王與容兒的婚期定了沒有?”

太後突然提起,讓南宮莫惜轉回身來:“還請太後做主。”

太後點頭,望了花想容,向花想容招了招手,讓人走到自個兒跟前來:“容兒可決定了?”

這話問的花想容臉上一紅:“憑太後做主。”她紅着臉低頭,目光卻往南宮莫惜處看了一看,南宮莫惜恰巧也看過來,四目相對,臉上又更紅了一分。

“那就讓哀家給你們挑個好日子。”

“謝太後。”

“謝太後。”

兩聲重疊,兩人又互看一眼,各自轉開臉去。

宴已尾聲,南宮夜送了太後回宮便想着去梅園再看一眼。剛剛南宮莫惜一舞劍招引他想起太多往事,如今十六年過去,再見踏雪尋梅,南宮夜竟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推開梅園大門,在梅樹林中走了一段,心中想了許多旁的事。再一擡頭,卻見着南宮莫惜推開小屋的窗子,兩人相望,又好似回到許久之前。

南宮夜咧嘴一笑,叫了一句:“三哥。”

他以前稱呼兄長,都稱皇兄,唯有這個,他叫他三哥。

“十七弟。”

南宮莫惜也淺淺喚了一句,兩人隔着一扇窗,相互對望着,誰也沒想移開視線。

荷花池獨留幼年趣事,兄弟倆口角再生嫌隙

相對于南宮夜,南宮莫惜此時的心情要平靜很多,也沒想過自己的一套踏雪尋梅會給南宮夜這樣的沖擊。所以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南宮夜,想看對方為何也到這處來了。

“三哥,梅花還沒開呢。”

“沒到時節。”

南宮夜低頭,也是,還沒到時節。他靜靜的站在原處,望着天上高挂的月亮,“三哥可還記得我第一次看你舞劍?”

南宮莫惜不想對方居然突然提到這個。詫異望去,南宮夜并不看他,只單單看着月亮好像在回憶很久的事。

“三哥,走吧。宮門要關了。”

他問那句話根本也沒想着讓南宮莫惜回答吧。

兩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南宮夜之前就囑咐了馬車在宮門等着,他這會兒想和南宮莫惜走一段路。兩人都沉默着,走的很慢。

突然,南宮夜停下來,“三哥還記得這池子麽?”

南宮莫惜轉頭去看,見着一個敗了的荷花池子。不是花開時節,有些頹唐。“記得。”

怎麽能不記得呢。

那時候七歲的南宮夜一個伸手把自己拉了進去。他現在都還記得自己漲紅了一張臉,在宮女太監驚訝的眼光下和南宮夜打了水仗。

距離那次,已經十四年了。

“我把三哥拽進去,三哥可怪我了?”

見南宮夜慢慢走向池子,南宮莫惜也慢慢跟上。他們兩望着池子裏倒映的月光,一時有些失神。好像聽到當年的歡笑聲、宮女太監緊張的懇求聲一樣。

南宮莫惜想着,他那會兒也才十八歲吧,一直告誡自己處事沉穩,皇家子弟更應該喜怒不形于色,卻被最小的弟弟一把拉近池子裏,鬧了個翻天。

他那天回去就被母妃訓斥了一頓,還聽說南宮夜回去起了燒,病了七天有餘。這事情,讓南宮莫惜愧疚了好長一段時間,每天都在梅園裏等着那小身影出現,只怕他怪罪了自己。半月之後,穿的厚厚的南宮夜才晃蕩過來。見到南宮莫惜的時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跳着跑過來直叫三哥。好像就是那會兒起,三皇兄變成了三哥。

小小的南宮夜還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問南宮莫惜有沒有生病。

“三哥日常練武強健體魄,哪能這麽容易就生病。”

“那我也練武,也變的壯壯的。到時候就不會生病了,就能和三哥再一到玩了。”

“好啊,那我等着。”

這一等,就等到了封王建府。

一席涼意襲來,南宮莫惜退後幾步,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抹,居然有些濕。他向南宮夜望去,就見得這弟弟得逞的笑着:“三哥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顯然是他撥了點水濺在自己身上。

“沒什麽,回吧。”

南宮莫惜轉身便走,南宮夜擡腳跟上。兩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南宮夜才開口道:“三哥是不是想以前的事兒呢。三哥說等我一道玩的,卻都不等我了。”

他這話是指責南宮莫惜的寡淡疏離,南宮莫惜卻裝作沒聽到,腳下加快的幾分。

南宮夜心有薄怒,揚手抓了南宮莫惜的胳膊。誰料對方居然避如蛇蠍一般連忙掙開,還往後退了幾步。一時,南宮夜心涼一片:“三哥?”

“走吧,宮門該關了。”

“三哥為何怕我?”

“本王沒有。”

“那你躲什麽?”

南宮莫惜回答不出,腳下更是快了分。南宮夜立馬追了上去:“母後壽辰一過,我就得回封地,以後再見便不知何時。三哥這樣都不能與我親近幾分?”見人依舊不回答,南宮夜又說:“三哥要将自己裹到何時?是否要十七自己伸手去剝開了,三哥才肯坦誠?”

“十七。”南宮莫惜突然停住,回頭望着一直出言不遜的弟弟:“你是弟弟,我是哥哥。長幼有序,你可知道?”

“三哥如今是罪臣,而十七是貴及天下的吳王。”

南宮莫惜一怔,他這才發現,南宮夜已經長得這樣大了。

“你真是長大了。”

“三哥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南宮夜方才是被逼了才說出那樣的話來,“十七一切都是為三哥着想的。”

“十七!南宮夜!”南宮莫惜怒吼一聲,讓南宮夜頓了下來,“你不用為我着想,你要為皇上着想,要為太後着想!”

“我自然為他們着想,可三哥對我這樣淡漠,我...”

“你為他們着想,我自然不能與你親近。”南宮莫惜第一次在南宮夜面前露出恨意。而後一甩袖,走了。

這樣的南宮莫惜已經很坦誠了,他已經說的清清白白,他與皇上太後不在一線上。南宮夜若是站在那邊,他們二人必然形同陌路。

南宮夜眼睛有些疼,而後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人已經走遠了。

出了宮門,上了馬車。他還一直渾渾噩噩的,腦袋裏都是南宮莫惜充滿仇恨的眼睛。他想,他現在只能把事情都查清楚這一條路,不然他将一直被南宮莫惜排擠在外。

***

“王爺,您怎麽濕了?”

楚生一見自家王爺回來的樣兒就知道不好,今天太後壽宴,還弄了一身濕回來。只怕又是受了氣,楚生不敢問,心裏卻心疼的厲害。立馬準備了熱水,伺候人更衣沐浴。南宮莫惜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楚生就把那一身衣物扔進了火盆。火焰慢慢的燃上來,越燒越大。

夜裏,楚生聽到南宮莫惜房裏乒乒乓乓的一陣響,第二天一早去看,房裏能砸碎的全都砸碎了,能弄倒的全都弄倒了,跟遭了賊一樣。南宮莫惜自己卻穿戴整齊的坐在床沿,好像什麽都沒發生,見着楚生的時候無辜一笑:“弄亂了。”

楚生的心驟然一疼,立馬走上去,不知該問些什麽。南宮莫惜的狀态讓他覺得心驚,從他燒衣服開始,楚生就覺得不對,現如今已經開始拆房子了。究竟是什麽事才刺激的一向寡淡的南宮莫惜大發雷霆。

“王、王爺。”楚生的聲音都開始顫抖,南宮莫惜卻安慰他說:“本王沒事,你不用擔心。本王想去亭裏休息會兒,你找人把這收拾了。”

“王爺,亭裏涼,會染病的。”

“本王哪裏會生病啊。”他淺淺一笑,往院裏的亭子裏去。那裏有一張軟榻,他最喜歡卧在那處看書。

楚生讓人收拾好之後便上亭子照看,卻見的人已經沉沉睡去。看樣子,昨夜是一晚上沒睡了。

楚生給他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免得着涼,就見人在榻上蹭了蹭,輕輕嘟囔了一句什麽,一行清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拿着毯子的手一時頓住了,因為他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王爺說的是“十七,別走。”心裏的震動不能說不大,可這一句,又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太後壽辰過後,諸位藩王都要回封地去的,王爺叫吳王殿下別走?楚生隐隐覺得絕非如此,南宮莫惜是怎樣的人,如今會在夢裏流着眼淚讓人別人,這莫不是......

楚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怔怔的的望着自己王爺的睡顏。良久,重重嘆了口氣,望着亭外的風景想着,這樣一條路,該有多苦,王爺你又何必呢?

之後一段時間,南宮莫惜在府裏待了許久,後來願意出門了,就去了沁芳齋。剛到店門口,就見着晉王和魏王的馬車,這陣仗必然是回封地了。南宮莫惜心裏一片平靜,擡腳就要進店門,卻聽見一聲:“三王兄,好巧呀。”

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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