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這一夜兩人留于長橋,南宮夜擁着南宮莫惜不肯松手。兩人再無旁的話,只聽着對方的呼吸深淺。南宮莫惜的病還未好,夜裏風涼,他忍不住喘的有些厲害了。南宮夜便又将人摟緊了些。
南宮莫惜心下悲涼不已,想到幼年時候南宮夜也是這樣纏着自己,他們兩人本就分不清是誰先對誰起了旁的念頭,他們迷惑、追逐,最終戳破這層紙。可他們是兄弟,還生在皇家,他們命數從不受自己掌控。這麽執着,不該的。
他心裏知曉不該,可在南宮夜趴在他背上哭泣的時候,卻說不出什麽狠心的話。即便他知道對方是怎樣的可惡,是怎樣的冷血狠心。
也許,從來寡淡的就不是自己。
南宮莫惜側側頭,望着湖水被秋風吹得泛出粼光,閉上眼,輕輕說:“十七弟,放了吧。皇命難為。”
南宮夜絕強的不撒手,力道卻是比之前小了許多,南宮莫惜微微一笑:“牡丹圖試百花争豔,你覺得是誰的主意?”
“不是花想容?”
掙開那雙锢着自己的雙手,南宮莫惜轉過身來。他猶豫着擡手擦過南宮夜額頭、鬓角。他的眼神溫柔的好似能化開一灘水,“你有沒有想過,是陛下。”
皇兄?南宮夜不解的望向南宮莫惜。對方卻收回手低着頭,嘴角上揚有些無奈:“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可你卻又往裏面闖。皇位之争還沒有結束呢。”
南宮夜早知道皇位之争沒有結束,幾個哥哥的想法他都略微知道,先皇病中,召諸王入京,可太子卻将諸王攔在城外。當夜先皇一去,太子奉诏登基,大家心裏都有個疙瘩。
“三哥,你難道...”
南宮夜怕的就是南宮莫惜也想争一争這皇位。
“便是我不想去争,也逃不開這局勢。十七,你應該為自己留好後路。”
南宮莫惜當年是最有希望争奪皇儲之位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啓毒殺兄長的案子,說不定此時龍椅上的就是他了。他沒有害人之心,卻被人所害。那啓案子的最大得益人是皇上,是太後。他不能不去查,可一查,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現在還太平,還未到劍拔弩張的時候,他便更該韬光養晦。可南宮夜拼了命的往這條路上擠,只怕是再難脫身了。
“三哥,你放心。”
“我不擔心你。”南宮莫惜輕輕一嘆:“別再入京了。”
“不成。”
“你要知道,我要對上的是你的母後,你的兄長。”
南宮莫惜留下一句話,搖頭走了。他不敢再多說別的,他也害怕自己一時心軟就不管不顧随了人去。他身上壓着太多條人命,他要争回來。
生來便被人庇佑,在人羽翼下長大,枉為男兒。
南宮夜癡癡站在橋頭,拳頭捏的死緊。在橋的圍欄上狠狠打了幾拳,直到手背血肉模糊才停了下來。他慢慢蹲下,只覺自己置身兩難之境,身體痛的不能自己。
其它他做這許多都沒什麽用,因為,路只有一條。南宮莫惜是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的。
“三哥啊...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趙信見南宮莫惜走了許久都還沒見着自家王爺,他上橋一看。發現南宮夜癱坐在橋上,眼中無光,再無往常的抖擻精神。趙信吓了一跳,單膝跪地叫了一聲“王爺”。
南宮夜聽着聲音擡起眼來,淺淺說一句:“走吧。”
趙信去扶,南宮夜腳下踉跄不知是怎麽了。他的重量壓在趙信身上,回了府裏倒在榻上居然沒再起來。
一連多日,吳王就沒出過房門,也不準人進去。只讓人把一壇一壇的酒放在門口,趙信見着深覺不好,在門口跪了幾日可那人居然絲毫不見動容,只知每日飲酒,要把自己灌醉。
醉了便睡,醒了又醉,如此反複,直到南宮莫惜婚期傳來。
這一次是真正的聖旨。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五,正是人月團圓之時。
南宮夜聽到之後愣了一愣,然後把酒壇狠狠摔在地上。他沖出門外拉着趙信問:“本王氣什麽?你說,本王氣什麽?”
趙信不敢答,跪在地上道:“王爺!王爺身系吳地百姓福祉,請王爺保重身體。”
“你以為本王醉了嗎?笑話,本王怎麽可能會醉,本王又多麽想醉。”
“王爺醉生夢死為的是什麽,趙信心中的王爺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自暴自棄,想要的東西就伸手去奪。世間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南宮夜一怔,突然又笑開了:“本王是這樣覺得的。”
他走到房門口打開一壇酒,捧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大口,“可是,本王改變不了。”
趙信皺眉,見得人頭發淩亂,胡子拉碴,衣服都穿不整齊,整個人都頹唐了。他一咬:“王爺被什麽欺壓,便只管把那樣東西壓過去。”
“壓過去,談何容易。”
他走過來拔出趙信腰間長劍,拿着酒壇的手往外一擲,一聲脆響,是酒壇裂開了,美酒灑了一地。他右手持劍挽了個劍花,然後走劍如風,腳下輕盈,步伐并無之前的毫無章法,他眼底似乎清明,身姿随劍而動。趙信見過這套劍法,是煜王的踏雪尋梅。
這劍法劍招簡單,步法卻是極難,身姿如雪中寒梅輕盈搖曳,晃人雙眼。若在雪上舞劍,幾乎不見腳印,如風吹過一般。這劍招是南宮莫惜使的最好,南宮夜使起來差了幾分火候。最後一招,只見南宮夜身體旋轉一圈,右腳擡起,往前幾步小跑,劍尖輕提,直刺趙信面門。就像他第一次見南宮莫惜一樣。
劍落。南宮夜又開了一壇酒,狂飲起來。
踏雪尋梅,好一招踏雪尋梅。
便是我使的再好,也終究不是你。想着,又飲一口。這次喝的急了,重重咳嗽了幾聲。趙信忙往前來,卻被南宮夜阻了。
“你莫過來,別打擾本王。”
他走進屋裏,一甩袖,房門砰然關上。
趙信知曉,他又要在裏面待上幾日了。
“王爺!便是你責罰,趙信也要說。王爺心裏有苦也該散盡了,煜王殿下婚期已定,難道王爺準備這樣去喝煜王殿下的喜酒?”
房裏靜悄悄的,無人答話,趙信心下一狠,又道:“皇命難為,王爺這樣折磨自己也再無可能改變了。”
屋裏一聲巨響,房門再度拉開,南宮夜右手如同鐵鉗般卡住趙信喉頭。“你再說一遍。”
“皇命難為,王、爺。”
南宮夜一聽,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他只要再使力一些趙信的脖子就能被他捏斷。
“再說一遍。”他雙眼赤紅,已是怒極。
趙信卻是不怕死一樣:“王、爺,皇命...難為。”
南宮夜的手真的掐的死緊,趙信的臉都青了,完全喘不上氣。突然,南宮夜松了力道,被掐的趙信立馬軟在地上,他不敢失禮,馬上跪下。咳了幾聲之後,啞着嗓子道:“屬下逾矩,王爺息怒。”
“皇命難為?”南宮夜好似沒聽到趙信的聲音,“本王就算現在認了皇命又怎樣。”他轉過身來,微微低着身子看向趙信:“便是皇命,本王也要去改變。”
南宮夜這樣說,就讓趙信放心下來。
可他說完之後又溜進了房間裏,不再出來。這一來又是幾日,只是如今南宮夜不喝酒了,也偶爾會吃點粥。卻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的頹靡。
趙信一下子沒了方寸。
或者現在,只有煜王爺能勸的住。
趙信親自去了煜王府,先沒見着南宮莫惜只看見了楚生。兩人之前在沁芳齋就有過節,如今趙信有事相求,對方更是刁難。
幾乎是過五關斬六将,他才見到了南宮莫惜。
把來的原因說了一遍,對方并無特別反應,只讓趙信先回。他回去之後,又過兩天,南宮莫惜才登門拜訪。
他來的時候并未着正裝,穿着一件碧色的袍子,頭發也不如往日一樣全部梳髻,而是留了一部分下來,整個人都顯得和往常很不一樣。
楚生抱着一個盒子跟着他,到了吳王門外,趙信正要叫門卻被南宮莫惜叫住。他讓兩人退下,自己接了楚生手上的盒子。他盤腿而坐,打開錦盒。裏面居然是那架古漢白玉琴。
他将琴放在腿上,早已調好了音色的琴在他技巧的撥弄之間,琴音緩緩流出,撫人心間。
南宮夜是在夢中聽到這琴音的,好似很久以前,很熟悉的音色音律。他好像置身在一片純白的天地裏,他看見前面有人撫琴,卻看不清是誰。
他模模糊糊睜開眼睛,入眼的就是挂在牆上的竹簫。風輕輕的吹,吹過竹簫,讓它發出奇特的嗚咽聲響。南宮夜覺得,那簡直是自己的心聲。
他拿過竹簫,細細看上面的雕痕,他知道,這一定是三哥費心所做。雖然那日三哥不認,可他就是知道。
吳王南宮夜的簫聲沒有人聽過,因為他從來不奏給任何人聽。他學簫不是因為喜歡,只為不辱沒了南宮莫惜的簫。
琴音喝着簫音,說不出的凄涼。
南宮夜突然停了,細細去聽,好似不是做夢。他來不及穿鞋,更來不及正衣冠,走出門外,見得園中樹下那一抹碧色人影持着一架白玉琴。他只覺眼眶濕潤,好似回到許久之前。
那一日正是自己送了古漢白玉琴去,煜王殿下也是穿着這樣一身衣服,坐在樹下試琴。他沒有忘記,從來不曾。
門開了,琴聲止住。南宮莫惜擡起頭來,“十七弟,你還好嗎?”
他的容顏不似以前,可南宮夜更不似以前。一身邋遢的吳王殿下望着煜王,不知說什麽好。
“十七弟的簫藝長進了,我很是欣慰。”
“三、哥。”
他聲音嘶啞,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迷蒙中兄弟醉夢裏,婚期近皇命無改期
南宮莫惜見到這樣的南宮夜不是不心痛的,尤其是當南宮夜跪在他面前把頭靠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更是痛徹心扉。他任人靠着,并不阻止,只是把琴放在一邊。
南宮莫惜靠着背後的樹,南宮夜跪坐在地上靠着南宮莫惜。兩人相依相偎好似分不開一樣。
過了許久,清風襲來,幾滴水滴落下來打在南宮莫惜的睫毛上。他低頭看看南宮夜,扶了人起來,趙信早讓人收拾了南宮夜的卧房,兩人走進去的時候雖然還有些淩亂,但是由于通了風又熏了香,也不至于如同之前的樣子了。
南宮莫惜把人扶着坐在鏡子前,然後取了水來,給人擦了一遍臉。又覺得南宮夜身上氣味實在太重,差了趙信拿了浴桶和洗澡水。
南宮莫惜伺候着南宮夜沐浴更衣,南宮夜眼底卻木木的,好像人都死了一樣。
他下水的時候有些遲疑,南宮莫惜摸摸水的溫度,輕輕一笑:“水溫正好。”
他拿了澡布給南宮夜細細的擦。全身都擦過之後,便讓南宮夜靠在桶壁上。南宮莫惜是練過武的手下力道足夠,他以前又經常給母妃按捏所以技術也稱得上不錯。他揉了揉南宮夜的太陽穴,然後順着他的脖子往下,在肩骨一段認真的按着。
他想讓南宮夜放松下來,忘記不該想起的事情。
“三哥,你這樣伺候我,不是亂了?”
“我這時只當你是十七弟。”
他穿着這身衣服,打扮成這樣過來是有原因的。他與南宮夜早該結束在南宮夜被封王的時候,他們之間不該有那麽多的感情,尤其是現在。南宮莫惜要娶的女人偏偏被南宮夜欺辱了的時候。
“三哥,你在自欺欺人。”
“我便是自欺欺人了。”
南宮夜心底十分苦澀,他一手抓了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三哥是想說,現在還是六年前,我還只是十七皇子是嗎?”
南宮夜抽揮手,他聽出南宮夜喉嚨裏的嗚咽聲,卻也只能點頭稱是。
“三哥若不自欺欺人,便不會來,是嗎?”
他問的問題如此尖刻,簡直讓南宮莫惜無法回答。“是。”
“三哥真是傷我的心。”
南宮夜扭頭向上看,望見南宮夜眼底來不及收起的悲傷神色,他心下一動,抓過南宮莫惜的衣襟,将人拉下親上想了許久的嘴唇。
這張嘴,總會說些冷冰冰的話,可溫度卻不那麽冷。一沾上,南宮夜就被暖的再也分不開。南宮莫惜本想掙紮,可終究沒有動。
他這樣消極的任人施為讓南宮夜感覺受到了鼓勵。他站起來,将南宮莫惜緊緊抱在懷裏,大力的啃噬這張嘴。他不準他逃離,托住了他的後腦勺,然後技巧的探入對方口中,聞到一片馨香。
南宮莫惜的嘴裏很熱,熱的南宮夜控制不了。這種将三哥奪回來的錯覺讓他欲罷不能。他的舌頭掃過他嘴裏的每一處角落,然後舔着對方的嘴唇,喘着氣說:“三哥,我不是六年前的我了。”
南宮莫惜何嘗不知他已經不是六年前,可如今他自欺欺人,他又如何要說出來。“我今天來這,便是讓你記得,只有以前的南宮莫惜才會對南宮夜這樣好。今後,他不會。”
傷人傷己的話說了多少對方都聽不進去。南宮夜挂着一身水摟着南宮莫惜,将他的衣服也沾濕了。
“穿衣起來吧,着涼了。”
南宮夜不動,南宮莫惜又推了推,卻見對方眼底火熱一片。
“你怎麽了?”
“三哥說這是六年前?”
“那又如何。”
“若是六年前,我做什麽三哥都是會原諒的吧。”
南宮莫惜剛想反駁,他的手就被人拉着放置在一個火熱的地方,那裏早就已經興奮不已,可能是之前的吻,也可能是更早的時候。
“你!你簡直。”
“三哥幫幫我。”
他懇求的說着,讓南宮莫惜無法拒絕。南宮夜從來有這個本事,當他脫掉狼的外表的時候,總是讓人不忍心。
“三哥,三哥這樣不行。”
南宮莫惜本就沒做過這等事,這下又哪來的經驗,他瞪了南宮夜一樣,“閉嘴。”
其實這個時候應該找懂得這行徑的人來,可只要這樣一想,南宮莫惜便又覺得不願。他手上更是賣力,聽得南宮夜趴在自己頸子上喘息一片。
他心跳的厲害,分散了注意力去,只想着如何讓人早些解脫了。絲毫沒有注意狼崽子的手已經伸進了自己衣服裏。當南宮夜的手握住南宮莫惜正中心時,他只驚呼一聲,然後出掌欲打。南宮夜手疾眼快,隔開兄長的手,另一只手上好不安分,惹的南宮莫惜整個人都不太對勁了。
“南宮夜!”
“三哥說了,這是六年前。”他湊在南宮莫惜耳邊道:“是六年前我早該得了的。”
南宮莫惜心下羞憤難擋,卻又被人握住弱點,實在不敢亂動。他嘴上說道,“南宮夜,你就是這樣對哥哥的!”
“沒有一個哥哥是會幫弟弟做那件事的,三哥。你喜歡我的,我知道。”
“混賬!”
南宮夜一笑,松了南宮莫惜的手,“三哥上次打我三掌還不夠麽,若是不喜歡,便直接把我打死,免得日後我尋三哥的麻煩。”
南宮莫惜揚手就要去打,卻見南宮夜雙手往後,閉上眼睛,正是赴死之态。這如今他如何打的下去。南宮莫惜撇開頭去,不去看他,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聽得南宮夜出了水來。他還未做反應,便被人從後抱住,“三哥不打,便是承認了喜歡我。我也喜歡三哥,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歡三哥。”
“孽障,你讓我拿你怎麽辦!”
南宮莫惜轉身過來抱緊南宮夜,兩人互看一眼,四唇相貼,再分不開。
兩人一路吻一路走,最後南宮莫惜被壓在榻上。南宮夜看着他,只覺這人比往常更是好看了不少,他伸手去摸人的脖子,南宮莫惜立馬拍開人的手。南宮夜一笑,揚手解了對方衣衫。
“三哥這是允了?”
“你且記住我今日的話。”
南宮夜抿唇不搭,一口咬在南宮莫惜脖子上,咬的狠,讓人忍不住呼痛。
“三哥知道痛的麽?”
南宮夜望着南宮莫惜流淚,眼淚落下來,滴在南宮莫惜的眼裏,竟好像是南宮莫惜哭了一樣。南宮莫惜再度的撇開頭,他伸手拉下床帳,将這一室的春光掩埋。
那一夜對于南宮莫惜來說是不應該的放縱,是留給他們回憶,可對于南宮夜來說,僅僅只是個開始。
他一覺醒來,早看不到了南宮莫惜,房裏還是如同昨天一樣,可人卻不在了。南宮夜起身穿衣洗漱,剛要出門,便看見桌上的信紙。他拿起一看,冷笑一聲。拳頭捏的死緊。
我暫且,暫且認了皇命。
你說一夢過後,兩人都該清醒,可我覺得,沒有什麽時候比昨夜更清醒。
咱們是兄弟,是皇家兄弟,如果這是原因,那就不做兄弟。如果是局勢所逼,就破了這局勢。皇命是什麽,也不過是權勢而已。
我暫且認了,三哥,你可不要不等我。
你可要時時記得我兩兄弟情深,莫要為了一個女人與我生氣。
“趙信!”
“在!”
“準備着,給煜王爺大婚備着大禮。”
趙信詫異擡頭,有些不解,可只得答了一句:“諾。”
“上次關于北澶使者的事,查清了嗎?”
“回王爺,大致已經有了方向,待屬下查清後再禀。”
南宮夜低頭一笑,“趙信,本王的時間不多,該查的都查清楚了。本王接下來要做一件大事。”
“王爺?”
“你說的對,本王要的東西,只管伸手去奪,皇命算什麽,壓過去就是。”
趙信吓了一跳,這可是大不敬的話,他連忙跪下,“王爺三思。”
“本王想的夠多了。你下去吧。”
“諾。”
南宮夜恢複了,南宮莫惜也在為婚禮準備。
他的這場婚禮幾經波折姍姍來遲,南宮莫惜對婚禮的興趣不大,基本都是由楚生負責。楚生在忙裏抽出點時間去看南宮莫惜。那天他從吳王那邊回來就有些不太好,楚生看見他脖子上有一處牙印,想來想去都覺得是吳王咬的,楚生不知道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麽,這陣子又一直忙沒時間去問。這下得了空,尋了人,剛要開口,南宮莫惜就囑咐他把房裏的衣服都燒了,然後他說:“給本王找裁縫來,本王要制新衫。”
所有的衣服,都燒了?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楚生不敢再問,備了火盆,一件一件的燒。他看着火越來越大,然後又慢慢變小,在變小的時候他又丢一件進去,如此反複。
在燒一件碧色衣衫的時候,楚生感覺身後的王爺有些異狀,但他沒阻止,楚生也沒回頭,只當不知道,把那身衣服丢進火裏。
火越來越大,南宮莫惜只覺那火像是心底存的那點情感,它盛大的綻放,然後熄滅,只留下冰冷的死灰。
這樣也好。
他們本就該如此。
南宮莫惜算着越來越近的婚期,無限感懷。
煜王爺大婚心昭日月,南宮夜預謀禦林虎符
終究還是到了十五,到了南宮莫惜結親那天。
那日陽光很好,上天給足了煜王爺的面子,大清早的太陽就升起來給這将近冬日的京城添了一抹接近春天的暖。
太尉府嫁女兒是大事。又因為是皇上賜婚,他二人必須是在宮中謝恩拜別才得迎進煜王府內行拜堂的禮。南宮莫惜早早出門,高頭大馬之上端的是氣派非凡,平常百姓看了,只覺這果然喜事臨門,煜王爺比往日更出彩了。
到了太尉府,花小姐已經準備好,兩人一同入宮拜別皇上太後,接着南宮莫惜将蓋頭親自蓋在她頭上。
“王爺......你是真心娶我嗎?”
“此心可昭日月。”
“我對不住王爺。”
“莫這樣說,日後你我過好,便好了。”
南宮莫惜嘴上這樣說,可心底卻是亂了。他不知如何安頓花想容,甚至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若未有南宮夜一事,他還可以把她當做妻子,至少相敬如賓。可如今......南宮莫惜到底是個男人,他又不甚喜歡轎中人,讓他忘了那事,着實是做不到的。
他強裝笑容,迎人進府,接着叩拜天地。
夫妻對拜之後,送入洞房。花想容被攙扶進去,南宮莫惜留在廳外招待賓客。來的都是朝中的大臣,送的禮也都不是一般的禮。大臣們一一來賀,他帶着笑容一一回禮。到了最後就剩下南宮夜了。
這位天潢貴胄是專程留到煜王大婚的,衆人都心底清明,他是極為看重這名兄長。
“三哥,恭喜了。”
“十七弟同喜,他日十七弟大喜之日,三哥也定會備份大禮。”
“那到時,十七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兄友弟恭一來一回喝了三杯下肚。喜宴開始,整個廳裏,院裏都是鬧哄哄的。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只有南宮夜,他坐在位置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自稱千杯不醉,幾壇幾壇的喝都灌不醉他,可現在他卻覺得頭暈。
南宮莫惜還在周旋,嘴角帶笑,可眼底充滿了疲憊。
這個場面直到夜了才得到控制。官員們們紛紛退去,府裏的人收拾殘局。這婚結的可真夠累的。南宮莫惜終于不再笑了,他沉下臉色,轉過身來,卻見着南宮夜舉着酒杯望着自己。
南宮夜說:“三哥,敬你一杯。”
南宮莫惜微微一笑,從桌上拿着自己的杯子,倒滿了酒,“十七弟該回了。”
南宮夜仰頭喝下杯中物,将酒杯放在桌上,腳下踉跄走了兩步,被趙信一把扶住。他推開趙信,晃了兩晃站住了。他走到南宮莫惜面前,“三哥放心,我這就走。”南宮夜一笑,有些苦澀:“我這就回去,回封地。”
南宮莫惜點點頭,讓人從自己身邊擦過,兩人肩膀相撞,誰都沒有躲開。
走了幾步,南宮夜回頭看:“三哥,我走了。”
“好。”
南宮莫惜憋的雙目通紅,楚生收拾廳裏出來就見得他那模樣,心知不好可又不敢妄動。就見得南宮夜苦笑着點頭,轉身走了。老管事問了一句吳王爺慢走,那人便一步一步的往外去。
南宮莫惜雙拳緊握,站着沒動,背脊挺直,絲毫不見松動。些許過了些時間,他覺着南宮夜已經走遠,便轉身叫了一聲十七。楚生怕他之後要說出不得了的話,跟着大叫一聲:“王爺!”竟是蓋過了南宮莫惜的聲音。
“三哥想對我說什麽?”
那人居然還沒走,他也聽到了南宮莫惜的叫喚。
“沒什麽,本王想囑咐你一路當心。”
楚生安下心來,見得南宮夜神色一暗:“多謝三哥。三哥記着,十七有十七的不得已,但那都是不重要的。因為對十七而言,三哥的事比什麽都重要。”
南宮莫惜心底一驚,終究說不出什麽來。南宮夜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覺得眼下并不合适,他張了張嘴又閉上,轉頭走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
“王爺,王妃等着您呢。”楚生提點一句,南宮莫惜轉頭看他。
“你知道了,是不是?”
楚生退開一步,點了頭,“王爺,大局為重。”
“本王就是太顧念大局了。”
“那也是為吳王殿下好。”
“為他好?”南宮莫惜細細回味十七最後的那句話,只怕是他放不下,他們都放不下的。“可能逼他如此的人,正是本王。”
說到底,他們兩個,誰又對得起誰?
“王爺曾說,他于王爺有利。”
“所以說,逼他如此的是本王啊。”
或許,是他更對不起南宮夜吧。至少在南宮莫惜看來,南宮夜一片赤子心對他是極好的,是真心的。而他自己,卻總是帶着算計的去做,或許他也是出于真心,只可惜便是真心也知道怎麽做才最好。
這樣真的是真心嗎?
南宮莫惜走到花想容門口,他想,南宮夜為了他欺辱表姐,說到底又何嘗不是他從後推動的呢。這事情,究竟怪誰?便是連花想容自己可能也并非是全然無辜。
他們三人,一場困局。如今成死結,只有一人退。
退之前,退之後,南宮夜都于南宮莫惜有利。
這樣想着,就覺得這一生都注定悲哀。南宮莫惜重重錘牆,隔着門望着房內人,那人蓋着紅頭巾,穿着大紅喜服,那張臉上是絕色容顏。那人與他興趣相當,志趣相投,便是連手段心思都是那樣的合得來。可終究不是心上人。
南宮莫惜想,南宮夜又有什麽好呢?天真、直接、厭學甚至不通風雅,除卻天生的貴人命,還剩下什麽?也許就剩下那顆心了。
偏也就讓南宮莫惜看上了那顆心。
說到底,皇家侯門朝堂之上,缺的也就是那顆心。
南宮莫惜在門口停了許久,收斂心神才入了房內。柳兒笑着點點了,退了出去。他坐在桌旁邊,對着那滿身紅的女子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掀了紅蓋頭,見得花想容的臉上木然一片。見得是他,才漏了點笑容出來。她覺得有愧于他,卻也答應嫁給他,這是她的執念。
“容兒今天真美。”
南宮莫惜想找點什麽話題,思索半天,說了這麽一句。
“王爺笑話了。”
兩人的相處,真如同之前所料,相敬如賓。
南宮莫惜走到桌前,取了合卺杯,斟滿酒,遞了一杯給花想容。
“容兒,今日起,我們便是夫妻了。”
“嗯。妾定會以王爺為重,一切以王爺為先。”
要的不過這句,如今得了。卻不甚高興。
右手交叉,喝了合卺酒。兩人四目相對,不知該說什麽。花想容笑了笑,“王爺睡吧。”她伸出手來,幫南宮莫惜解了衣衫。然後吹熄燭火,兩人同塌而眠。
這一夜,各懷心事,最不能稱為新婚夜。
次日清早,花想容已經起身了,梳洗裝扮一番,便在一旁等着南宮莫惜醒來。期間,她命人傳了早膳,備了熱水,只待南宮莫惜一醒,便能立馬張羅好。今日他們要進宮奉茶。
到了時辰,馬車在外候着,兩人一同入宮。
這時間皇上也到了太後宮裏,早有宮人備好了茶水。兩人奉了茶,又在太後宮中聊了些許。到了午膳時間,太後留人用膳,直到下午時分才放人離去。
南宮莫惜牽着花想容往宮外去,路過一處回廊的時候,花想容突然緊張的握了握南宮莫惜的手,他順着花想容的目光看去。那裏站着的正是南宮夜。
南宮夜似乎感覺有人看着自己也回身過來,互相照面,他抿緊了嘴角,然後直接離去。這真是形同陌路了。
“沒事,走吧。”
“王爺,他......”
“他快回了,估摸就是這兩日的事。”
“可方才與他說話之人是禦林軍統領,我覺得不妙。”
“你難道以為吳王會做出什麽來?”
花想容想了想,“我以前偷聽爹爹與人談話,他們說先帝去後,禦林軍虎符并沒有留給皇上。太後也沒有從先帝那處找到虎符,更沒有聽到什麽風聲。爹爹猜測皇上只怕把虎符給了別人。”
這歷來,禦林軍都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可先帝居然不把虎符留給太子?
南宮莫惜心裏計較若幹。只說:“這事情不要妄加猜測。”然後領着花想容回了府。
花想容心中卻是計較,百花争豔局勢是吳王說破的,雖說他與皇上是親兄弟,可......帝王之家如何說的清。加上,那時候先皇寵極了這位吳王,若真是有了袒護之心............禦林軍政變,這可不是小事。
“王爺,今天白天,吳王他......”
“他不會的,你放心吧。”
“可是............”
“別說了,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
花想容點點頭,知道南宮莫惜不願再提,她也不能再說。她不知南宮莫惜此時心裏絕無表面平靜,他此時想到南宮夜的那番話,只覺腦袋上的青筋跳的厲害。
那個人,他不會真的是......真的是要為了自己和皇上對上了吧?這樣的孤注一擲,他瘋了?
南宮莫惜心思轉了幾圈,此時不是機會,你切莫做傻事啊。
羽翼未豐,現在只是以卵擊石。
糊塗啊。
局勢亂花小姐有孕生恨,梅園裏兄弟倆坦誠相對
南宮夜在煜王大婚後,又不顧朝廷法令強留在京城。花想容大約是真的怕了他,每夜每夜的睡不着,南宮莫惜被她的輾轉反側也鬧的睡不好。兩人偶爾夜裏對話說的也都是南宮夜近日的行為。南宮莫惜本不想去管,可終究心疼那人,第二日便書信一封派楚生送去。然而半個時辰之後,楚生卻是拿着書信原封不動的回來,說是吳王不接煜王府的書信。
南宮莫惜恐怕南宮夜狠下心了,便很是不安。日常看的書也只是翻了幾頁就沒了興致。他偶爾煩心,便去院裏舞劍,冬日将近,踏雪尋梅更得了意境。
收劍。南宮莫惜走到楚生面前,“你去通知吳王,說本王梅園等他。”
楚生稱是,退了去。南宮莫惜回屋換衣,招了馬車,正是要往宮裏去。花想容不安的跟着,到了王府門口,說:“王爺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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