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5)

南宮夜的肩膀:“十七弟,若幼時我們得以交好,絕不至于現在這般。”

“七......七哥。”

南宮鴻一笑,轉身離去。只留下南宮夜呆呆的看着兄長,他這一走,只怕就再也見不上了。

煜王爺大理寺道破身世,花想容牢房內質問夫君

南宮夜踉跄坐在凳子上,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擡頭起來。如今,晉王逃逸,全城搜捕,他不知道該如何做,魏王的罪名坐實,皇上是一定不會饒過的。南宮夜捂住臉,此時三哥又怎麽想,是不是都按照他所想的去走了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事情到如今這樣,是他們三人造成,誰也說不得誰。于是喚了廷尉來,讓他調南宮莫惜出來。

多日再見,南宮莫惜的精神明顯差了許多,原先并不明顯的白發又多了許多,多到南宮夜都看出來。南宮夜往前趕走兩步,雙手握住南宮莫惜肩膀,心底滿是心疼。

“三哥,你怎麽了?我讓廷尉好好照顧你,他就是這樣照顧的!看我辦了他!”

南宮莫惜撥開南宮夜的手,“這和他無關。”

“三哥......”

這人曾經是怎樣的絕代風華,現下這模樣雖不能說多麽狼狽,但那些許的白發總讓人看着滄涼。南宮莫惜讓人扶着坐下,然後望向南宮夜道:“你想問什麽。”

南宮夜有好多的話想問,可見到這人的模樣卻半個字也問不出口。他趴在南宮莫惜肩頭,只覺心裏堵得慌,先是被皇兄算計再是被南宮莫惜刺激,此時感到有一只大手緊緊的抓住他是心房,讓他疼痛難擋喘息不得。

“十七,你想問就問吧,別憋着。今天我都告訴你。”

南宮夜對上南宮莫惜的眼睛,低下頭來:“三哥和皇兄是怎麽回事?”

南宮莫惜頭微微一歪,淺淺笑了:“十七不是知道嗎?本王與虎謀皮罷了。”他微微一嘆:“那時本王查清真相卻并無實力,只得依附于他,做一個乖順的弟弟。他想借本王的手除去很多人,本王也想讓他身敗名裂。”他又輕聲一笑:“本來是我二人合謀鬥魏晉,之後再一争長短,可偏偏插進來一個你。你真是......”

南宮莫惜輕輕撫了南宮夜的臉:“我想把你騙回封地再不讓你來京,可他畢竟有通天能耐,只消一句話你便陷入局中不能自拔。”他垂下眼眸,“這事情我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後來明白了,卻已經燒到自己身上。中計之後不是不自責的,本來你可以置身事外,卻是我又拉你入局,我并不想的。可陛下是怎樣的人,抓人弱處,我便關心則亂了。”

南宮莫惜滿眼的痛苦,南宮夜心中卻歡喜了一陣,細細一想又覺難過。這事情不消說都是皇兄的局,“三哥別想了,現在沒事了。”

南宮莫惜低頭望着南宮夜,“你可知道,本王可以做很多事,可你不能。”

“三哥別說了,我不想聽。”

他驚覺南宮莫惜要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出來,立馬出口制止。可南宮莫惜卻定定看着他,緩緩道:“你知道了,是也不是?”這問話本是多餘,南宮莫惜也不等人回答便又道:“其實我知曉你已經知道了。我從來不為這件事憂愁,因為他們得替父皇瞞着。”

他此時說的是他們,卻不是他。南宮夜詫異擡頭:“難道父皇和母後都知道?”

“嗯,都知道。恐怕就是因為先皇太過寵愛我,才惹了皇上不滿。”南宮莫惜話說了一半卻不再說下去,“先皇那時......說到底是為了保住我,也為了保住皇上。”

“父皇對虞妃娘娘真好。”

南宮莫惜一笑:“我母妃是個可憐人,我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的。先皇對我母妃只怕恨比愛多些。皇上約摸知道了,殺了母妃、長公主這些知情人,為的只是先皇的名聲。”

南宮夜不懂:“父皇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麽?”

南宮莫惜深深看了南宮夜的眼睛,他看了許久許久都不曾回答,最後苦澀一笑:“不知你我究竟是怎麽了,呵,孽緣。”

一句話就讓南宮夜便通透了,他往後一退,跌坐在地上。“三哥,你、你說什麽!”

便是南宮夜都無法接受,又何況于當今聖上。

“母後與虞妃娘娘的關系不是很好嗎?”

“為何很好?因為沒有感情沖突,而先皇太過不智,居然待我好的讓太子嫉恨。你說,我究竟是該恨誰,還是恨全了你們?”

“三哥!”

“可我終究是不忍心的,我只想讓那狹隘之人得到報應罷了。許多事,我可以做,你卻不能,這下你明白了吧。”

“我一直當你是我三哥,以前、現在、将來、永遠。”

兩人四目相對,說不出什麽感情。

南宮夜心中震動,只覺得這人把這番話都說開了就有些一刀兩斷的意思,可他不能讓他斷了,他們必須一輩子綁在一起,決不能斷。

對了,他現在依附皇兄因為對方是仇人是皇帝,那他也要去做皇帝。這樣他就能一輩子依附于他,便是他做了亂臣賊子禍亂朝綱或者是混肴皇室血脈,他都能保他一命。

“如此也好。”南宮莫惜站起來,“十七沒什麽想問的吧。”

南宮夜點點頭,爾後又想:“三哥小心三嫂。”

南宮莫惜一笑:“她不會害我的。”

南宮夜恍然,原來南宮莫惜早就知曉花想容的身份。他點頭,讓人回了牢中。

南宮莫惜前腳一走,廷尉後腳就進來,禀告了一件大事。

魏王在牢中畏罪自殺了。

南宮夜大驚,魏王自殺?這絕對不可能,他那七哥心高氣傲,如何可能自殺?若是要藏毒,早就被搜查出來了。南宮莫惜忙問是怎麽死的,廷尉道:“口吐黑血,約摸是中毒,至于是什麽毒,還需驗過才知。不過依下官看,不驗也罷。”

南宮夜猛然轉頭望去,見對方眼底些許的暗示,他走到那杯茶面前,仔細聞了一聞,瞬間失色:“這裏面有毒!誰幹的。”

這問來還有什麽意思,能下毒的除了皇帝陛下還有誰?南宮夜緊握雙拳,實在想象不到居然到了這種時候皇兄還不願放過自己。

“好、好的很。”南宮晟,你不當我是兄弟,也怪不得我!

他大步走出大理寺,回了府中。現如今他要兵變須得一個緣由,而現在卻是沒有的,他想着要不然就制造一個。

趙信這時候回了京,見過了南宮夜。

一見着趙信,南宮夜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怎麽樣,處理的如何?”

“王爺放心,一切都照王爺的主意,魏軍精兵已經逐一編入吳軍之中。”

“那便好。我那皇兄要兵權,我就給他,我只要兵。”

“可是魏王畏罪獄中,這事情恐怕影響。”

“不怕,本王要讓皇上把魏王的罪證一一公布出來。”

果然如同南宮夜所說,過了幾天,皇帝果然将魏、晉二王的罪證公布于天下,全國範圍通緝晉王。南宮夜淺淺一笑,這事情暫時解決了,三哥也應該出獄了。

他想着要怎樣去迎接他三哥。卻想不到南宮莫惜那日回了牢中見着南宮鴻正被擡出去,他詫異望向花想容,花想容捂着南宮堯的眼睛神情淡淡的。

“魏王死了。吳王見過他,他就死了。”

南宮莫惜倒吸一口涼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容兒,我們談談吧。”

“王爺當妾是妻子嗎?王爺有了這樣的決定也不告知妾,妾渾然不知。”

“容兒,你當本王是夫君嗎?”

“王爺說什麽!”

南宮莫惜是第一次正面的和這個妻子聊政局:“本王要做什麽你都清楚明白,可你要做什麽本王卻不知道。你是皇上眼線本王知道,可你為了皇上卻在宮中做接應。”

“妾沒有害王爺的意思,妾、妾不過是想......”

“報仇。”南宮莫惜兩字吐出,讓花想容沒了話:“你玲珑心肝,又有什麽看不通透的。本王謝謝你替本王生了堯兒。”他伸手抱過南宮堯,花想容早已點了兒子的睡穴,讓他沉沉睡去聽不見父母的争吵,南宮夜看着兒子,深覺自己和先皇居然如此相似。“本王對你說過,本王有方法讓南宮夜生不如死,替你報仇。”

“王爺,妾非是不信你,妾、妾......”

“那刺客逃到太後宮中,是你做了接應,那會兒之前你應該什麽都不知道,可只是那一小會兒你便想到了辦法如何陷害十七。你心思轉的如此之快,本王都險些被騙了。只可惜,那日本王決定引火上身,引你去刺殺南宮夜,未免你失手派了楚生跟着,卻讓他見着你手上的印章。容兒啊,你讓本王心痛。”

“王爺故意引妾刺殺吳王,又讓妾如何不心痛。王爺,妾絕沒有害你的心,可你只想着十七弟,只念着兄弟情,可想過夫妻情?王爺又何時信過妾?”

南宮莫惜單手抱着南宮堯,抽出另外一只手攬過花想容,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容兒,本王非不念夫妻情分,時機不到觸怒太後,不智。”

花想容點點頭:“妾知道的,只是妾心中仍然傷心王爺算計。”

“你是本王妻子,本王定會為你報仇,只叫那人此生不能如願,只得日日痛苦。”

花想容抱住人的脖子深深點頭:“妾信王爺。”

他們之間有信任麽?南宮莫惜解了兒子穴道,堯兒轉醒,模模糊糊的叫了一聲爹娘。過了幾日皇帝公布魏晉罪證,這時,他們也就能出獄了。

那日廷尉恭恭敬敬的來迎煜王一家,花想容看不慣這勢力之人,狠狠的冷哼了一聲,廷尉并不惱,只躬身站在一旁,說了一聲送他們出門。

一路上廷尉向南宮莫惜致歉,只說自己奉了皇命不得不為,南宮莫惜并不難為他,倒是禮貌的笑笑,雙方拱手辭別。出了大理寺,南宮夜站在外面,“三哥,我來接你。”

他一身錦緞,繡着金色龍紋,頭頂金冠,鬓旁垂下兩束金色發穗,正是集天下貴氣于一身的裝扮。

落雪紛紛煜王開釋吳王且迎,踏雪尋梅晉王尋仇長劍穿喉

在牢中不知時日過,原來京中又來了一場大雪。他們出獄的這會兒雪勢較大,廷尉讓人給他們支了傘,又派了車。南宮莫惜還未上車,南宮夜就迎了上來。他來接他,這讓南宮莫惜無奈的搖了搖頭。

南宮堯睜大眼睛看着南宮夜,叫一聲十七王叔。這孩子與南宮夜只見過一次,可不知是父子天性還是如何,居然仍然記得他。雪落的太大,南宮莫惜彎下身子抱起南宮堯,微微笑着朝南宮夜道:“本王先回了。”

他将南宮堯抱上馬車,然後扶着花想容上去。花想容咬着下唇狠狠的瞪了一眼南宮夜才走進車裏,懂事的小厮立馬跪下,南宮莫惜踩着人上了車。南宮夜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輕微一嘆。車轅滾出的軌跡綿綿向前,似乎沒有盡頭。

趙信給南宮夜撐着傘,只在雪中站了一會兒傘上便落了一層雪。“王爺,今年京裏的氣候有些怪,還是早些回府,免着了涼。”

南宮夜擺了手,沿着車轅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踏在車轅滾過的痕跡上。他深覺自己一直追逐南宮莫惜,對方卻從來不等一等。他要他,便只有超過了他去。

趙信跟在後面,在雪上留下腳印。兩人走的不快,卻不怎麽說話。今日的落雪實在是太大了,迷蒙了南宮夜的眼睛。

他轉頭望着被雪壓彎了腰的樹木,“京裏這種天氣,只怕窮苦人家受不得的。”

“王爺料的不錯,城西已經被壓塌了幾間草房。”

“安頓好了嗎?”

“回王爺,兆尹大人都已經處理了。現在那處估計正忙着。”

“好官啊。”

趙信似乎有話想說,卻沒說出口來。南宮夜見他神色,一笑:“有什麽事?”

趙信想了一想,道:“是煜王爺的黨羽。”

南宮夜一窒,卻沒有說話。他心裏想,果然是三哥。他抿起嘴角,收起笑容,依舊踏着車轅的痕跡慢慢走着。

兩人一前一後,在拐角處的時候,南宮夜接過傘讓趙信不用跟着了。他想去落雪的長橋看看,趙信領命離開,南宮夜則一人朝着長橋而去。

如今大雪,連街上的人都少了,長橋之處人更是少的可憐。他見着對面亭中有幾個附庸風雅的儒生在喝酒賞雪,他也不想打擾,就一步一步的走上橋,站在了橋的最高處。

湖面結了薄冰,早看不見湖中的錦鯉。

他望着遠處的迷蒙山色,如同一顆松柏一樣立在雪中。他不知他如今神色行為已經成為儒生詩裏的情景。

一陣冷風吹來,吹的落雪亂了章法,和着冷風,南宮夜聽到有人上橋的腳步聲。

他微微轉頭一看,那人也是錦衣華服,一紙油傘蓋住了容顏。

那人走上來站在橋的另一邊欣賞風景,他與南宮夜背對着背,像是兩尊玉砌的雕像。儒生們看着奇怪,卻又不敢上前想問,只把眼神收回來。

過了許久,那後上橋的人道:“你為何害死七哥?”

南宮夜聽着熟悉的聲音,心裏一冷:“你被通緝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出來,九哥真是好膽色。”

那人除了叛亂的晉王南宮瑜還能是誰。

“七哥死了,我如今孤身一人藏匿在外。雖是成王敗寇,但卻還是想着救七哥出來,可你居然毒殺了他。”

南宮夜根本不想解釋了:“你們的罪證公布天下,如今你既然還活着,就該好好活着。”

南宮瑜輕微一笑:“我一生尊貴,現在卻命如草芥,活着做什麽?”

“報仇啊。”南宮夜想到南宮莫惜這麽些年都為了報仇活着,便道:“有一個念想,就能活下去。”

南宮瑜點頭,“是的,所以,我來了。”

他話音剛落,手一揚,油傘就被丢了出去,身形一轉,腰間長劍出鞘,直取南宮夜性命。南宮夜向右偏頭躲開,一手撐傘,旋身踢向南宮瑜的手腕。

南宮瑜只覺手腕一麻,再看南宮夜依舊撐着傘站在長橋之上。他心中一恨,碗大的劍花再度朝着南宮夜去。南宮夜知曉這名兄長今天是一定要殺自己了,也扔了雨傘,全力以赴起來。只見落雪之下,劍光四起,在那長橋方寸之地一争長短。長橋的落雪被踏的亂七八糟,南宮夜縱身一躍,劍花與落雪相合,正是那一招踏雪尋梅。

南宮瑜腳下一點,劍光再起,他單足站在橋的扶手之上,“十七,我今天來便一定要你替七哥陪葬。”

南宮夜一笑:“九哥,只怕是你要去陪七哥了。”

“廢話少說,殺了你之後,我自會去陪他。”

這話聽的南宮夜一驚,剛想再問卻見劍光朝自己而來。九哥的劍法在衆兄弟之中除卻南宮莫惜卻是無人能及的。南宮夜躲閃不及被刺破了胳膊,他縱身一躍,跳到南宮瑜身後。南宮瑜旋身再擊,落雪之中猶如閃電瞬現,南宮夜一時被迷了眼睛。兩人劍身相碰,互擊一掌各自退開。

“十七弟怎麽不用踏雪尋梅了?”

“九哥不配死在三哥的招式之下。”

南宮瑜嗤笑一聲多情種子,便又攻了上去。

雪越發的大了,兩人只在長橋之上相鬥。兵刃交接之聲蓋過風吹落雪的聲音,儒生們仿若什麽都沒發生的繼續飲酒作詩。

電光忽閃,亂了賞雪興致,他們卻并未撤去。

橋上兩人鬥了百來招,各自都沒好受,血灑在雪地裏,倒如同雪中寒梅綻放。

踏雪尋梅?

南宮瑜見人略微失神,心中又氣又嘲,翻身揚劍刺去,卻是踏雪尋梅中的最後一式,這一劍見将取南宮夜咽喉,抽劍之後血噴射而出,正是給這雪天添了顏色。

南宮夜對這招避無可避,忙忙退後幾步,方寸毫厘之間,一只酒杯砸了過來,落在劍身之上,震的南宮瑜虎口生疼。

“什麽人!”

儒生之中有一華服者款款走出,他這樣裝扮陷入儒生之中本應明顯,可南宮兄弟倆卻絲毫不曾注意。

南宮夜轉頭看去,見着那人一手拿着酒壺,一手卻空着。他再低頭,那與劍身相碰的酒杯落入雪中居然絲毫無損。那人走來撿起酒杯,笑了一聲:“吳王殿下,這是怎麽回事?”

這人正是天仙居的老板,南宮夜恍然想起。

南宮瑜上下打量二人:“這是他與我之間的事,閣下最好不要管。”

“嗯?”那人也上下打量南宮瑜,故作恍然大悟:“是晉王殿下,見禮了。”他見了一個禮,“原來是吳王殿下要晉王殿下捉拿歸案,那小人就不管了。”

他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發出一句滿足的聲音,“吳王下次記得來酒館喝酒。”他轉身之後,身後又是刀光劍影。南宮夜不知這人突然出手是什麽意思,手上長劍舞的更快。

南宮瑜見他也生了戾氣,嘴角一笑,長劍往前一指,突然感覺右手經絡一麻,竟然握不住長劍。南宮瑜面色一白,南宮夜劍身已至。他心中一涼,長劍掉落。

南宮夜見他眼底絕望神采,正要收勢,突然覺得手上的劍似乎不聽自己使喚直接朝着南宮瑜刺了過去。那一劍穿喉而過,血被封在劍身之內,南宮夜手一抖,收了劍,南宮瑜的鮮血濺落在落雪之上,如同一幅雪中寒梅圖。

“九哥......”

南宮瑜睜着眼睛,絕了氣息。南宮夜跌坐在地,只覺對方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充滿恨意,盯得自己全身發寒。南宮夜轉頭去看,那群儒生不知去了哪兒。

他顫抖的手伸向南宮瑜,摸上對方尚還溫熱的臉頰,幫人合上眼睛。

“九哥、九哥你和七哥泉下也可做個伴了。你、你好走。”

他不是故意殺他,卻仍是殺了他。

南宮夜望向天空,落雪似乎小了幾分。

他站起身回了王府,讓人去長橋收屍。到今日,魏、晉二王的叛亂才算真正的了結了。南宮夜在廳裏發呆,連桌上的茶杯換了幾次也沒發覺。他想着今日的事情,想着為何會突然局勢逆轉,那天仙居的老板是什麽人呢?

南宮夜扶着額頭,如今他是真的親手殺兄了,即便那人真的有錯。

他并不懼怕做了這事,只是心裏徒然覺得蒼涼。帝王之家兄弟相殘,終究是免不了的。

可是九哥對七哥,他們卻是骨肉至親。他想到南宮瑜說殺了他就去陪南宮鴻的話,心裏又是一涼。這兩個哥哥似乎從小就要好,就一直在一起。

南宮夜突然想到自己與南宮莫惜,想到自己若要争那皇位遲早一日會與他對上,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你死我亡。

這樣一想,南宮夜猛然站了起來。

他争皇位就是為了保護他,怎麽能傷他?不可以,絕不可以。那怎麽辦?依照三哥的性子,只怕到時候寧死也不會依了自己。

南宮夜惶恐起來。他想着南宮瑜死前模樣,那張臉突然成了南宮莫惜,他無法忍受。

“我、我不是不能拱手江山的。”

他喃喃自語,“我也不要江山...我只要三哥啊。”

趙信進來,看見南宮夜失神模樣,又退了出去。聽到南宮夜喃喃自語的話,嘆息一聲。

天仙居偏尋不着天仙客,貴太後傷心斥責晖帝君

因殺了晉王這件事,南宮夜停留府內駐足不出。皇帝見着九弟的屍身又讓人驗明了正身之後,過了幾天才下旨放藩王離京。這樣的事在眼底下發生,幾位藩王都怯怯的,什麽都不敢再想。十二上次碰了頭,這次又因魏、晉二王的死受了驚吓,生了一場大病。饒是如此,可一聽陛下下令準許藩王回封地,也不管旁人的勸告,急急離了京城。

在十二離京的那天,南宮夜才出了府,他來送這位十二王兄。

十二心裏懼怕他,卻又不敢拒絕與他相見。病情下的臉色蒼白一片,兩人虛與委蛇之後,齊王的隊伍終于出了京。

南宮夜望着那行車馬轉過頭去,他去了天仙居找人,卻被告知老板外出,許久不能回來。便是如此,他也不離開天仙居,尋了一處雅座坐着飲酒。

他推開雅間的窗戶,望着外面素白的一片,有些恹恹的。

“趙信。煜王回了府還好麽?”

趙信道:“煜王爺一切安好,只是小王爺這兩日似乎起了燒。”

南宮夜點點頭,撐着下颚:“本王聽聞母後的病反反複複的。”

“皇上的意思是讓王爺暫且別進宮,怕刺激了太後。”

南宮夜又點點。他現在如何敢進宮去,讓母後見得自己不免想起兩位親哥哥都是死在自己手中。南宮夜握握拳頭,這會兒方覺得無人可以依靠,一顆心孤寂的很。

他撇開頭,又想着,南宮莫惜那些年應該就是這樣的。

“趙信,咱們去看看三哥。”

說着便要起身,趙信見人一動連忙攔住,道:“王爺現在還是不要去煜王府的好。”

南宮夜遲疑一下,勉強一笑:“也對。”

他複又坐下,在天仙居裏留了半日才又回了府裏。

他待在天仙居半日,南宮莫惜也待在天仙居半日,就隔着一面牆。

南宮莫惜和他來的目的一樣,也想問問天仙居的老板那日發生的事情,同樣一無所獲。因了他一貫喜歡這地方,又不想回府裏去,才留下了。他喜歡聽樓下說書先生的故事,這一聽也就聽了半日。南宮夜前腳剛走,他後腳跟上,像是約好的似的。

南宮夜喜歡乘車,南宮莫惜喜歡走路。只可惜幾日前的大雪給京城蓋了厚厚的棉被,他也不得不乘了車去。路過一個零嘴小店,南宮莫惜叫人停下,買了幾樣堯兒喜歡的零嘴才回去了。

前日堯兒起燒,昨兒夜裏才好了些,花想容一直陪在旁邊。他想着她太操勞,要不今天便自己去守着吧。

回了府,進了南宮堯的卧房。堯兒已經大好了,穿着紅色的織錦棉衣,領子邊上裹着雪白的兔毛,睜着一雙星子似的眼睛看着南宮莫惜,叫了聲父王。南宮莫惜心裏暖洋洋的,覺得這孩子之前像花想容,現在越長越似南宮夜了。

“堯兒身子好了嗎?”

“好了好了。”他蹭着南宮莫惜,小臉紅撲撲的。

南宮莫惜這時把那些零嘴拿了出來,南宮堯一見就樂了。掙紮着要從南宮莫惜身上下來,抱着零嘴朝另外一邊去。南宮莫惜心中歡喜,更覺得他和南宮夜相似。以前南宮夜就是這樣歡天喜地的滿園子亂跑。他一失神,卻沒注意花想容腳下不穩栽倒下去。

待花想容睜開眼睛,就見着南宮莫惜坐在自己床前。她環視一周,心裏想着還好堯兒不在。

“你太操勞了,之前在獄中也受了苦。”

花想容搖搖頭:“妾沒事。”

南宮莫惜只覺這話熟悉的很:“這次,輪到你說沒事了。”

花想容低低一笑,扭着頭瞧着南宮莫惜,或許病體脆弱,現在便覺心也脆了起來。

“王爺,你對妾說有方法叫吳王生不如死,可妾覺得若是那樣,王爺才是最難過的。”花想容微微停了一停,給了南宮莫惜一個笑容:“妾幼時經常進宮,那時便聽說吳王與王爺交好,妾知曉王爺有一處梅園,聽宮人說,那地方除了吳王,您是不準任何人進去的。”

“那都是幼年的事兒了。”

花想容伸出手來,握着南宮莫惜冰冷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臉上:“便是幼年,王爺心裏也記挂的。有時候,妾會想,若妾心無旁骛只做煜王妃該多好。”

她自從一腳踏入政局就再無抽身可能,從她決定嫁煜王固皇權開始。

“妾從不覺吳王對妾有思慕之心,他對妾......只怕是為了王爺。”

南宮莫惜心驚,那只被握着的手抖了一抖。花想容死死握住并不讓它動:“吳王殿下天潢貴胄,只怕沒什麽不敢。妾只擔憂王爺。”

“說這些做什麽。”南宮莫惜笑了笑:“你沒有再選的機會,本王何嘗不是。你是本王的妻子,自成親那天起本王就打算絕不相負。”

“王爺又何必說這些。如今太後四子去二,她......”

“她不會放過本王的。本王不怕,本王只怕......”南宮莫惜扭頭往往門外,見着堯兒沒有找娘才安心了些,道:“本王只怕堯兒沒人照顧。”

花想容點了點頭:“妾知道了。”

這事,他們夫妻料的不差。太後剛知曉魏王畏罪消息的時候便已經氣血翻湧,再得知晉王被殺之後更是一陣虛脫。她本就在病中,哪還有支撐的住。

四名太醫輪番問診,藥開了許多,可太後就是吃不下去。整日的叫着鴻兒、瑜兒。皇帝聽說後去了太後宮裏,才剛移到病榻前面,就被母親打了一個耳光。周圍的宮人們忙低下頭根本不敢看。

太後是責怪皇帝沒保護好弟弟,皇帝也不敢辯駁,只躬身站在一邊。那一巴掌幾乎用了老人家所有的力氣,打完之後就癱倒在床上動不得了。

皇帝更是心驚,忙上前扶正母親,将藥碗親自端了過來,準備喂人喝藥。可太後倔強,推了藥碗,那瓷質碗具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碎了一地,藥汁濺在龍袍之上好不顯眼。皇帝心下也有氣,卻不敢發作。

“母後,您就喝藥吧。”

太後搖頭不理,皇帝嘆了一口氣命人再去煮一碗藥來,又譴人出去獨留下他與母親兩人。

“母後,兒臣知道您心裏難受,兒臣如何不難受呢?可您也要保重身體啊。”

“哀家......哀家保重身體做什麽,還不如去陪老七、老九,免得被你們欺負。”

皇帝搖了搖頭:“母後啊,兒臣怎敢。”

“你要是不敢,哪能随便殺了弟弟又嫁禍弟弟。”

他這話說的很輕,好似在喘息一樣,可皇帝聽的分明。只覺母親雖然足不出戶卻消息靈通,實在十分聰明。也難怪她能在皇後的位置上一坐就十幾年。

皇帝收斂心神道:“母後說哪的話。”

“皇帝莫要騙哀家了。”她此時已經有些氣力不至,“你下毒害死老七,又做手腳弄死老九,你這是要哀家的命啊。皇帝,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要是早知道你這樣,當年就不該求先皇饒過你去。”

她說的當年,是指南宮莫惜毒殺太子的那年。

“兒臣為大晖的江山,有什麽錯?”

皇帝手上一松,太後摔在床榻之上。他皺起眉頭轉身看着側卧的母親,“兒臣為父皇遺命使天下安定,又有什麽錯。兒臣是皇帝,作為皇帝當然得有手腕。老七老九的事并非兒臣冤枉他們,本就是事實。謀反之罪,本就該死。兒臣讓十七領功,是疼愛弟弟啊。”

他如此颠倒黑白,氣的太後捶床不已,重重咳了許多聲。

“你、你還敢說!”太後顫顫巍巍指着皇帝:“先皇什麽事對不住你,你、你明知先皇最大心願是保護子侄,你......”

“保護一個不該姓南宮的孽種!?”

太後一聽倒抽一口涼氣,臉色比之以前更是白了幾分,眼裏寫滿了不敢相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父皇、母後、姑姑守的好秘密,可朕還是知道了。姑姑臨死都不肯說的秘密,朕難道不會查嗎?你們這麽護着他做什麽?他只是父皇的一個恥辱啊。”

“哀家、哀家......”太後急急喘着氣:“哀家沒想護他,哀家只是護着先皇。”

皇帝點頭:“他現在要謀奪朕的皇位,謀奪南宮的江山,還拉着十七弟一起算計朕。母後你說,朕不逐一擊破,怎麽辦?”他轉了一圈,“母後,你以前就說十七弟最像先皇。現在是真像!”

一句話,讓太後的心跌入谷底。

四目相對,皇帝挑挑眉毛,聽着外面端着藥碗的俾人進來,連忙扶起母親,讓人靠在懷裏。他接過藥碗,喂了走神的母親喝了小半碗藥,方才離開。

他留下了足夠大的炸彈,足夠這位一生榮華的女人帶着遺憾逝去。

當夜,太後病情加重,六名太醫會診驚動聖上。皇後跟在皇帝身後到了太後寝宮,只在殿外焦急等着,來回踱了許多步子。

過了許久,周太醫出來,行了跪拜禮後,對皇帝說:“太後的病情不穩,嘴裏一直念叨吳王殿下,是不是請吳王殿下進宮來。”

皇帝立馬下令去請南宮夜,然後步入殿內,母親在病榻之上已經顯出垂死之态,皇帝忙忙往榻前走。只見太後嘴角一直蠕動,聽不清是在說些什麽。

皇帝湊耳上去,一聽之下大驚失色。立馬跪在地上:“母後,兒臣請您饒了三皇弟吧。”

以劍對劍兄弟兩長劍相向,用心比心吳王爺真心剖白

太後病重的消息不消多時就傳到了煜王府。花想容一聽十分擔憂,立馬就要進宮去。南宮莫惜不便阻止,見她病容憔悴又想說幾句,可最終只是送她上了馬車。她一上車就推開車窗,望着南宮莫惜的眼神十分堅定:“王爺,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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