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登場
即使被隊裏多人警告, 周以汀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這些年,她不曾主動了解他的消息, 對于他受傷的事, 媒體也未曾大肆報道, 好像被刻意壓制下來。這事就連莫非都說不清,或者說不想說,大家像是約定好了似的,不去揭這塊傷疤。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和立場過問他的事,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曾經的天之驕子現在連方向盤都摸不到,她這些年年的努力, 似乎一下子沒了方向。
江時烈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問題了,但凡有點情商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拐杖,這是他第五根拐杖, 頭兩根被他砸斷了, 後面一根丢了, 第四根不稱手, 現在這根用了快兩年, 逐漸的他變得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
江時烈朝她走近兩步:“老黃沒教你規矩?”
周以汀把所有的膽氣都用在了剛才那一問,此時被他走近的兩步壓得不敢喘氣, 但她咬着牙說:“教了, 但我想知道。”
“不想滾出車隊, 就到此為止。”江時烈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完後, 直接轉身。
“你怎麽樣才能告訴我?”周以汀追上去,張開雙臂擋住他。
江時烈被迫停下,他很想回她一句, 不用可憐我,我腿廢了,人還沒廢,可臨到關頭,只說了兩個字:“忘了。”
學會釋懷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在這方面沒有天賦,花了比別人更長的時間去接受,才能以現在這副模樣出現在公衆視野裏。每次有人用遺憾的目光看他,他已經能做到坦然,但還是不會主動提及。
周以汀頹然地垂下手臂,她清楚自己越界了,不該問這種讓人痛苦的問題,她不知不覺又把自己當作還是過去那個可以在他面前橫着走的小姑娘。
周以汀,長進一點,不要總是讓人讨厭!
她退到一旁,深吸一口氣,跟他道歉:“對不起,我太震驚了,接受不了。”
江時烈反倒跟着靠近一步,周以汀愣了下,無意中發現後背就是牆,自己已無路可退。
他居高臨下,幾乎是壓迫式地看着她:“不是裝不認識嗎?你有什麽好接受不了的?”
周以汀心跳很快,完全不受控制,她有點透不過氣,覺察到自己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燒,立馬別開臉:“我沒有裝不認識。”
“是嗎,”江時烈借着有墨鏡遮擋,頗有興致地觀察她緊張到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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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叫江總呢?”
周以汀愣了下:“難道叫江時烈?”
“當然不可以。”
“……”
“為什麽當領航員?”
周以汀愣住,沒料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可她如何回答,說她開始理解他的夢想與信仰,賽道也成為了她的執着與動力,希望有一天能夠追上他的腳步,能夠在他面前擡得起頭,讓他知道過去那個全身充滿戾氣的小姑娘在努力成長,成為了一個還不壞的人,并且為了年少的愚蠢付出了痛徹心扉的代價,她既然無法和他在一起,那麽只有用這個方法離他近一點。
這些年的心路歷程,她每日自省,明明有滿腹之言,卻無法在他面前說出口。
他從她眼中看到瞬間洩露出來的情緒,他還沒讀懂,已經被她藏回去。
正當她打算開口的時候,隔壁的門突然從裏頭打開,杜孑宇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走出來,江時烈不動聲色地迅速跟周以汀拉開距離,杜孑宇恰好回頭看到他們,滿臉詫異。
“你們怎麽在這?”
江時烈聳肩:“走錯樓了。”
“你?”
“她。”江時烈若無其事地替周以汀找了個借口。
周以汀抿唇,沒有反駁。
江時烈又說:“我找你。”
杜孑宇想到正事:“我正好也找你,秦少跟艾克打起來了,你趕緊跟我走。”
他們三人趕到的時候,秦禮和艾克各自站一邊,老黃和鍋子一人拉着一個,艾克看上去情緒很不穩定,還在那罵罵咧咧,秦禮冷眼看着他,沒還嘴。
周以汀站得稍遠,她早就聽說秦禮和艾克配合不好,秦禮脾氣好,技術高,她一個新人跟他配合都沒有壓力,艾克在隊裏人緣也不差,平時經常跟其他同事說說笑笑,為什麽倆人配不起來呢?
“什麽時候了,內讧啊,給人看笑話?”杜孑宇上來就一頓罵。
“笑話,他就是我們車隊最大的笑話。”艾克毫不客氣,“老子沒法跟他合作。”
老黃把他拉到一旁,低聲訓斥了幾句,艾克斜睨着秦禮,胸前起伏不定,氣氛僵下來,秦禮清俊的臉緊緊繃着,自始至終沒說話,反複整理着他的手套,這只是他克制情緒的一種方法。
“反正我不上。”艾克一屁股坐下來,梗着脖子,态度堅決,小平頭每一根頭發都刺了起來。
眼看勘路就要開始,這種時候鬧事情,是個領導都不能忍,一點大局意識,集體主義觀念都沒有。
在場除了周以汀,心裏都明白這兩人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兩個人都有苦衷。
周以汀站在角落,旁觀着情況,隐約意識到艾克說的是什麽,不免憤懑,卻又不好表露,只是沒有隐藏目光裏的漠視。
“不上?”江時烈又問了一遍。
艾克老樣子,硬氣道:“不上。”
江時烈和老黃交換了個眼神,老黃原本還想說什麽,最後沒有開口。
“那好。”江時烈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忽然點名,“周以汀。”
周以汀下意識回了一句:“在。”
“你行嗎?”
周以汀過了兩秒才意識到這話的意思,猛地肅起面容,果斷道:“能行。”
那邊艾克背脊僵硬地愣在位置上,他完全忘了這次比賽和以往不同,隊裏還帶了個替補。
江時烈深深看她一眼,語氣非常認真:“要贏。”
她迎着他的目光,真正感覺到她是這個團隊的一份子,有被公平對待,他對理想與信仰無比虔誠,不會被個人情緒左右,更不會拿比賽開玩笑。她的心中激起一腔熱血,好像僅僅是得到他的正視,已然是她寶貴的收獲。
周以汀毫不猶豫地答應:“一定。”
艾克徹底傻眼,原先他敢叫嚣,無非是仗着自己主力的地位不容撼動,雖然車隊招了新人,可在他看來不足為據,最多是跟二隊配合,不可能一上來就跟秦禮搭檔。而且這次随隊的還是個新人中的新人,他以為是帶來打雜鍛煉的。
艾克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僵硬:“烈總,你讓一個新人上,還是個女的?”
江時烈:“女的怎麽了?”
周以汀:“女的怎麽了?”
兩人異口同聲,且語氣不善,随後不僅他們倆同時愣住,在場其他人一時間都驚訝地看向他們。
周以汀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時烈,他依然沉穩,漫不經心地壓着拐杖,只是一個眼神看來,威壓感瞬間籠罩在人身上。
他收回視線,重新開口:“快去準備,秦禮一起。”
秦禮走到周以汀身邊,倆人交互眼神,竟很默契地一同出門,然而就在他們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艾克在背後突然出聲。
“烈總,你一直培養秦禮,可周冠哪裏比不上他,秦禮表面對你恭敬,背地裏對你何種心思,難道你也跟他一樣?”
杜孑宇看形勢不對,先出來壓住這人的挑釁:“隊裏都是兄弟,不要拿你龌龊的眼睛看人,以為別人跟你一樣龌龊!”
老黃也看不下去,插着胖腰,氣道:“艾克,你不要亂說。”
“我亂說了嘛,他分明就是個……”
“輪不到你指指點點。”江時烈冷聲打斷他,語氣攝人。
江時烈可不是跟人廢話的個性,絕不拖泥帶水。周以汀在門口聽到了最後幾句,心中又驚又怒,下意識收住腳步,秦禮見狀,催促她,抓緊時間。
他像是沒有受到影響,可跟周以汀說完一句後,也不等她反應,徑自走了,可見他內心并不如表面這般波瀾不驚。
周以汀回房迅速換好衣服,一邊給郁穹發消息,一邊開門出去,腳剛邁出一步,就吓得縮了回去,只因擡頭第一眼,便看到江時烈正抱臂站在門口,目光疏離地落在旁處,聽見響動,才緩緩調轉過來。
他這是在等她?
江時烈短時間內,迅速将她從頭打量到腳,小姑娘穿上比賽服的模樣倒是十分精神,她現在一頭飒爽的短發,再配上這一身,隐約多了幾分少年英姿。
周以汀不明所以,以為自己妝容有錯,擡手摸了摸後腦勺,壓下一根翹起的短發:“江總,我準備好了。”
江時烈沒什麽表情,一雙黑眸沉得有些叫人不敢直視,周以汀再次有種想要避開視線的沖動,硬是控制住了。
“這場比賽,是必贏場。”
周以汀點頭,這點她還是知道的,往年江時烈在賽場上的時候,從未在南山站丢過分,她記得很清楚,高二暑假,她偷偷跑到賽場上看他比賽,第一次親眼見識了烈小爺縱橫賽道,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姿。
她每每回想起他開着焱火,似一團烈焰,尾帶流星,飛馳而來。他從車裏出來,站在山坡下,周圍的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而他仰起頭,目若星辰,只看着她,喚着她的名。
周以汀趕緊收回心思,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問道:“如果我和秦禮完成了車隊目标,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江時烈盯着她異常嚴肅的面龐好一會,淡淡道:“如果你贏了,我可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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