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CB,他終會歸來……
CB車隊勘路時, 副駕駛坐的不是艾克,但因為人帶着頭盔,隔着車窗, 無法看得真切。
艾克是去年成為秦禮的領航員, 倆人雖攜手幹翻好幾個賽段, 但成績不如小鋼炮時期穩定,有說秦禮狀态下降的,也有說倆人配合不夠默契,總之成績下降是事實, 兩個實力都很強的人放到一起,反而沒能一加一大于二, 老黃心塞。只是,當時這兩個人的矛盾還沒那麽深,艾克也沒有把自己的不滿放在明面上,随着倆人的龃龉逐漸加深, 終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兩個相互無法信任的夥伴, 如何贏得比賽?
勘路需要兩天, 周以汀拿出了百分百的專注度, 似要将這次比賽所有路程都給一點不差的記下來。第一天的時候, 秦禮忍不住提醒她放輕松點,他放慢節奏, 根據實際路況, 将彎道角度、直線距離、車況等報給周以汀記錄, 周以汀盡可能記錄下每一個細節。結束後, 周以汀還要整理堪路視頻,再把路書進行核對,提高準确性, 再2倍速回看視頻,模拟比賽節奏播報路況。
第二天,她依然十足認真,可能她本性如此,并非緊張所致,秦禮便不再多言。根據前一天的路書,兩人配合了一遍,同時周以汀需要不斷觀察秦禮的習慣和反應,調整播報的節奏和說法。畢竟他們之前訓練時間有限,要在短時間內加強信任,達成默契,不是件容易事。
堪路結束,周以汀抱着頭盔從車裏出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高溫加上緊張,她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張臉被蒸得通紅,就連額上都是止不住往下淌的汗水,手裏頭的運動飲料早就喝光了。
秦禮停好車,從另一側下來,誇獎了她幾句,與她一道走進自家維修區。一路上周以汀接受着許多朝她投來的目光,這裏頭絕大部分是探究,好像在說哪裏來的小姑娘,竟然跟秦少搭檔。CB突然變陣,莫不是藏了個秘密武器?
昨日已有傳言,今日擎風車隊的張将更是跑來跟秦禮打招呼,實則打探,秦禮只是笑笑。
莫非也走了過來,上手就摸着周以汀的小臉:“曬成這樣。”
她心裏心疼,面上不表,周以汀笑笑,眼神裏一點疲憊難受的情緒都沒有,反倒是振奮得很:“非非,我要上比賽了。”
莫非笑道:“知道。”
堪路那會,別人看不清她是誰,莫非一眼就瞧出來了。
“你是不是走錯帳篷了?”後頭杜孑宇早就在張望,這時走出來,雖說語氣不善,可這一臉別扭和期許,藏得不是很好。
莫非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頭也不回,跟周以汀道別,竟是直接要走,杜孑宇微愕,忙追上去。
“莫非。”
莫非這回總算停下腳步,半側過身子,她的長相本就偏高冷,雙眼皮淺淺一道褶,眼角斜過來的目光更顯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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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這麽一看,杜孑宇瞬間沒了氣焰,硬撐着回道:“過兩天,比賽結束後,我媽說想請你和阿姨吃個飯。”
莫非聞言,淡道:“什麽事都要帶上你媽嗎?”
杜孑宇心中惱火,這不是他要找借口嗎,不然怎麽說,他想請她吃飯?
“到時再說。”莫非也不等他回話,大長腿重新邁開。
杜孑宇回到自家帳篷,眼瞅着周以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搞得周以汀莫名其妙。這個人打理車隊這麽精明,怎麽追女孩子這麽笨。
一下午,周以汀都和隊伍讨論比賽策略,對賽中可能會出現的問題準備了各種預案。這一回他們遇到的對手不可謂不強大,一個是去年拿過車隊總冠軍的雷利車隊主力車手謝昔松,一個就是剛才的張将,聽聞趁着秦禮與艾克配合處于磨合期的時候,一舉拿下過三個賽段的第二,不可謂不厲害,還有效力斯巴克的美籍車手阿森納,以及重回巅峰現效力廠商SD車隊的連天,曾經他總是追着江時烈跑,現在他成為了如日中天的領軍人物。
周以汀默默聽着他們的分析,她是個新人,只管做好車隊要她做的就是,老黃說的她都一一記下。
只是,從頭到尾,她都沒見到江時烈。
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秦禮叫她一起吃飯,她自然答應,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加強了解,加深信任,好讓比賽順利進行。
他們這兩天除了工作上的配合,都相互避忌着對方的隐私,周以汀沒有多問艾克口中的龌龊之事,秦禮也沒過問連天見她就暴怒的原由。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吃了一頓心平氣和的飯,只是交流了下互相的喜好,談了談入圈的趣事,倒顯得格外輕松。
秦禮确實是個性子溫和的人,他說自己入圈完全是個意外,他家是開餐廳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雖工作辛苦,但家庭和睦。秦禮了年紀拿出駕照後,就幫家裏開車送貨取貨,很能吃苦,也比同齡人早熟。正好江時烈是他家店的常客,瞧見他幾次,見得次數多了,兩人也有了交情,這時候,秦禮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賽車手,還是在圈內的大神,他不懂這些,卻被江時烈認為是可塑之才。
那時,他大學即将畢業,不是什麽入流的好學校,找工作本就難,江時烈給他開了薪資,在那時的他看來實在是過于豐厚了,他不過是開車送送貨,哪裏配得上去專業車隊當車手。可江時烈看上的料子,定是要好好打磨,讓他露出原本就該有的光耀。
秦禮誤打誤撞被江時烈帶入門,當時江時烈也正處于上升期,隐有巅峰之勢,未來三年甚至更長久,他都将是這個賽場的統治者。但出于隊伍壯大的考慮,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開始着手物色苗子,不遺餘力地培養新人。
周以汀靜靜地聽他述說着,心裏暗暗盤算,這大概是五年前的事,那時候他殺回賽場,重回榮耀,再次封神,那時候她在幹嘛呢,滿心游離,患得患失,所以她只知道他很忙,但并不清楚他為了自己的理想與事業,有多拼。
“其實大家都很奇怪,他正值巅峰,為什麽要培養新人,我是聽說,他有可能将事業版圖擴大,可能會北上,在京城安家,車隊不能只有一個車手,萬一他有個好歹怎麽辦?” 大概是覺察到失言,秦禮忽然噤聲,他很快又道,“總之,烈小爺是真心實意想要推動國內拉力賽發展。CB,意思就ingBack,不論多少回,他都會殺回來。”
北上,萬一有個好歹,殺回來……
周以汀怔怔地望着碗裏的飯,原來他是這麽認真地對待她要考去京城的事,甚至将車隊的事業版圖都做了規劃,他平日裏愛訓她,大多是因她嬌縱,先使性子,可從頭到尾都踐行着他的承諾,只要周以汀願意,他定照顧她周全。可那個時候,她虛與委蛇,滿心游離,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在她躲在象牙塔的一千多個日子裏,他一步一步從泥濘黑暗的沼澤爬了起來。
他終是不負驕子之名。
周以汀忽覺心中被一團濕棉花堵住,呼吸困頓,悲從中來,一時間沒了反應。
秦禮說完話,見對面的人長久的靜默,女生被日頭曬紅的臉,此時刷白,長密的睫毛微微震顫,神情晦澀隐忍,回想起前日晚上飯桌上微妙的氛圍,還有連天和杜孑宇對她的态度,心中隐有猜測,只是他不愛八卦,并未主動詢問。
一如她也沒問他那日艾克口中的狂言。
半晌,她調整好心态,勉強做出點笑意:“也就是說,江總對你有知遇之恩。”
秦禮點頭,目光灼灼:“是,沒有烈小爺,就沒有現在的我。他真的很厲害,別人都說是我天賦高,但是我知道,沒有烈小爺,我絕不可能有今天。”
“他若不是傷了腿,能與你一同競技賽場。”周以汀輕聲道。
千裏馬遇伯樂,何其有幸。
而秦禮也是江時烈生命至暗時刻出現的新希望。為了不耽誤兄弟,原來車隊的人有的另謀高就,有的重新轉行,畢竟同甘共苦一次,大家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可第二次呢,眼看老大這回東山再起另當別論,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如此一來,又有多少人還能不計前嫌,共進退?
就連江時烈的領航員孫浩朋也不得不在生活壓力之下,買醉流涕好幾日,最終在萬分痛苦之下選擇加入其他車隊,畢竟他還想戰鬥,還渴望勝利。照理說他能跟江時烈搭檔,能力自然高出別人一截,可這幾年運道不佳,搭檔的車手沒能出好成績,幾年光陰下來,有點不進則退的意味。
而江時烈終于在幽暗的地獄裏,用盡全力,扒開了一道口子,尋見了陽光。哪怕他的腿已無法駕馭焱火,他仍可以為這個賽道奉獻出身心。若是他無法上場,那就培養更多的冠軍,鍛造一支王者之師,打開更廣闊的天地!
秦禮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旁的不知情的可能不覺得什麽,可周以汀心中不免産生了點異樣。
“你……”周以汀斟酌着措辭,“對江總,感情很不一樣啊。”
秦禮愣了下,當即明白過來周以汀是什麽意思,不由失笑:“你誤會了,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對烈哥……再說他有喜歡的女孩。”
周以汀還未松下一口氣,就被他最後一句激得心神一顫,苦澀瞬間蕩漾開去。雖然已從杜孑宇口中聽聞江時烈有結婚對象,可他說話并不靠譜,說不定是為了氣她,故意胡謅,但秦禮不一樣,他不會亂說的。
“有喜歡的女孩?”
“應該有吧,這幾年有好多人給他介紹對象,有人看到過他和一個女生在外面吃飯,挺好看的。”
周以汀愣了愣,不太自在地應道:“是嗎,正常,太正常了,他這麽優秀,有很多女生喜歡。”
她連說了兩遍“正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說話間,正好看到許滿月和同事經過,她沒看到周以汀,周以汀觀察了一會,不禁好奇:“滿月姐以前也是車隊的老人吧,怎麽沒留在CB?”
秦禮先是嘆了口氣,說:“烈小爺受傷後,她打擊挺大的,她家裏本來就不太支持她在這個行業,車隊幾經波折,沒個定數,她就先去了另一支車隊。CB成立後,好像杜總邀請過,但那時她已經當上了車隊運營總監,就錯過了。”
許滿月一顆心都在江時烈身上,但過了這麽多年,再深的暗戀得不到回應,也該心灰意冷了吧。之前吃飯,好像也沒什麽變化的樣子。
周以汀這邊自顧自琢磨着,秦禮也有着不同的思量,他剛才無意間表明了自己的隐秘,觀察周以汀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女生并沒有流露出驚訝或抵觸的情緒。
“你……知道我的情況?”
周以汀遲疑了下,平靜地點了點頭:“知道,剛聽出了七八分。”
其實,她早就知道,但不太好明說。
秦禮雖有預料,但面色還是有點尴尬,他并未有意隐瞞自己的取向,可也不想過度張揚,默了片刻,說:“不好意思,讓你為難了。”
“我有什麽可為難的?”周以汀不以為然,“都幾幾年了,愛喜歡誰喜歡誰,別人管得着嗎,瞎操心。”
秦禮沒料到周以汀看起來文文氣氣,說出的話如此大膽破格,深感詫異。可轉念一想,這不是好事麽,當今社會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成為主流,他們願意包容世界的不同,各有主張,互相尊重。如此,原本生怕自己的“與衆不同”被無情地唾棄的他們,才得以摘去“正常”的僞裝,從陰暗壓抑一角探首呼吸。
“謝謝,艾克可能就接受不了,所以……”秦禮勉強笑了下。
周以汀明白過來,難怪他們總是配合不好。
秦禮心中幾番思緒沉浮過後,壓抑了兩天的情緒終于慢慢緩解,面色都暢快許多:“你跟烈小爺說的一樣,他也是同我這麽說的,人這一生,為自己而活,看人眼色算什麽。我起初很在意,現在漸漸想開了。”
周以汀讷讷重複了一遍,問:“他的原話?”
“原話。”秦禮笑道,忽而又低沉下來,“只是他自己,還是在意吧。”
周以汀自然明白他意指什麽,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問道:“你知道他的腿是怎麽傷的嗎?”
秦禮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面龐,年輕女生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急迫,但那雙琉璃似的眸子藏不下她滿心的痛楚,秦禮有些不解,難道周以汀原來就是江時烈的粉絲,不然為何會有這般發問。他憶起周以汀自出現,便對江時烈小心謹慎的态度,這裏頭似乎有些什麽,可他一時半會分辨不明,可想到周以汀的未婚夫,又覺不太可能,便不再深想。
“這件事,還是不要提了,他本人不願多說,我們也不會說的。”秦禮好心勸她,“這事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他不太露面,外頭傳言他脾氣不好……”
他頓了頓,周以汀以為他要說什麽,結果他一本正經地說:“是真的不太好。”
“……”
說完,秦禮又笑了:“但也沒那麽差,反正不要跟他提受傷的事,都有回旋餘地。”
“……”
秦禮見她臉色變了又變,将面前的水果盤往她那推了推,寬慰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大沒你想的那麽可怕,你一小姑娘,他怎麽可能針對你。”
周以汀:還……真不好說。
兩人吃過飯各自回房,臨別前互相加油,周以汀還趁機約了秦禮比賽後一起吃飯,說是她家那位很崇拜他,想找機會單獨聚聚。秦禮自然答應。
說起郁穹,周以汀忙了兩天,期間只跟他發過幾通消息,也不知他一個人怎麽樣了,現在時間不算晚,她重新上了電梯,來到十二層,打算去慰問下小郁同志。
說來奇怪,郁穹同志原本每天都要給她發好些消息,一會來個風景照,一會分享午餐吃什麽,還得來幾張自拍,是個閑不住的個性,這兩天倒是乖覺,都有點冷淡了。她把跟秦禮搭檔比賽的事第一時間告訴了郁穹,原以為這小子得鬧她很久,可沒想到沒什麽動靜。
周以汀來到郁穹門前,這時候一名酒店服務生匆匆走近,經過她的時候,還朝她問了聲好,随後又小步快走地往前頭去了。
周以汀沒在意,回過頭繼續敲門,不多時,裏頭傳來問話:“誰啊?”
周以汀隔着門調侃道:“還能有誰,我。”
不多時,裏頭發出開鎖聲,郁穹探出腦袋:“汀汀,你怎麽來了?”
“什麽我怎麽來了,忙完了,想起你,來看看你怎麽樣。”周以汀見他探頭探腦的樣子,好笑道,“還不讓我進去。”
平時,郁穹肯定立馬拉開門,舉雙手歡迎,可今天他面露難色,有些扭扭捏捏的,搞得周以汀不太耐煩。
“你怎麽回事……”
她剛想說他兩句,斜對門正好傳來對話。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客房都滿了,我們馬上叫人來幫您修。”
“一個下午都沒修好。”
“實在抱歉,請您再稍等片刻。”
“我去其他房間洗澡,你們盡快。”
江時烈倚靠在門口,正與服務生商量着,稍一側頭,便看到斜對面的兩人,驀然放下唇角,頗為淡漠地看着他們。
周以汀僵在門口,驚覺收回視線已經來不及了,與江時烈視線相撞,莫名覺得心虛,可又不敢先移開,眼皮跳了下,掌心瞬間潮濕。
可她心虛什麽,分明她自己揭開“婚事”,不留後路。
“烈總好。”
耳邊響起一聲招呼,周以汀吓了一跳,扭過頭去,咬着牙說:“你做什麽?”
郁穹委屈:“見到了,不該打聲招呼嗎?”
“……”
“烈總,您房間龍頭壞了?”郁穹不僅不見好就收,還跟江時烈攀談上了。
周以汀頭皮發麻,頭都不敢回,不料,江時烈竟還回了一句:“嗯,壞了。”
“您洗過了嗎?”
“還沒。”
“那要不到我這洗吧。”
“不方便吧?”
“哪裏的話。”
“行,我拿下東西。”
全程毫無障礙,周以汀驚呆了,震驚地看着郁穹,這小子竟然還朝她眨眨眼。
周以汀眼看着江時烈走到她面前,頗有點理直氣壯的樣子,神色淡然地瞥向她。
“借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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