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至
從北方回來後,常安瀾給許明澈找了英語補習老師和教太極的師傅。不請家教到家裏,能來家裏的都年輕,長時間一對一對于青春期的孩子來說容易出事。這事餘家态度一致。這小家夥在西北養病的時候有師傅教她練太級,确實有用。許唐宣原本是沒準備讓她練了的,但常安瀾聽說後,決定還是把她這強身健體的本事練下去。
初三一年,一句就可以概括。學習,考試,再學習,再考試。跑的地點也一句話可以概括。學校,家裏,補習老師家裏。就這麽單調而重複的生活中,還是出現了一抹別樣的色彩。初三下學期的某一天,餘素意收到了兩封情書。
從補習老師那回來的路上,天氣變得陰沉,眼看就要下雨。餘素意還是不緊不慢的走着。自從許明澈騎自行車摔傷後,常安瀾就把那自行車收好放雜物間,再也不許她騎了。因為她沒車騎,餘素意也只得陪她走路或坐公交。
見她還不急,許明澈有點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開始往前扯:“素素咱快點走,要下大雨了。”她扯着跑了一陣覺得不對勁,猛的一停,餘素意身體的某一處狠狠的撞在她肩上,疼得當場就變了臉色。
看着蹲下去的餘素意,許明澈傻眼了:“素素你怎麽了?怎麽了,我撞你哪了?”餘素意狠瞪了她一眼,雙手護在胸前,太疼了。眼淚都出來了。許明澈還在那沒頭蒼蠅似的問哪撞疼了哪撞疼了。惹得她一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許明澈!”“啊?”看着這一臉傻樣,要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兩人正僵持着,後面跑來了一個男生,是自己班的同學,好像叫郭昆。他過來後把自行車一停,趕緊上前扶起了餘素意。一看來人,餘素意臉紅了。這是給她寫情書的人之一。許明澈看着餘素意臉紅了,一臉的別扭,剛想問什麽,那男生卻說:“許明澈,你能不能先去站臺那邊等。我有幾句話要和素意說。”
許明澈看了一眼餘素意,沒得到指示,既不是許可也不是拒絕,猶豫了一會,還是往前走了。在站臺等了近十多分鐘,雨點都開始下了,餘素意還不來。許明澈有點急了,回頭一看,郭昆一手推着自行車,一手打着傘,把餘素意給送過來了。送到後他就騎自行車走了,也沒管是不是在下雨。
餘素意反正站那不說話,許明澈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了。雨越下越大,公交車似乎沒有了,一直沒過來。想了很久,許明澈突然靈光一現,脫口而出:“素素,他是不是喜歡你啊?”餘素意驚的擡起頭來,兩人站在雨簾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光都有些複雜。常安瀾的車來時,她倆還在對望,喊都喊不應,還是按了幾下喇叭才把人喚回神來。
回家第一件事,把許明澈丢浴室讓她洗熱水澡。看她出來後神情還是有些呆滞,拿手探了一下,不燒。“星星,不舒服嗎?”許明澈回過神來,搖頭。阿姨剛把飯做好,常安瀾也不多問了,讓她去吃飯。“一中還是實驗中學,你和素素商量好了嗎?”
聽到常安瀾問話,許明澈又搖頭:“她說想去一中,但她爸媽說實驗中學的老師好些。”“這倒沒錯。一中不光收市裏的孩子,別的市成績拔尖的也能考進去。實驗中學收費算得上高了,一般的人不會往那去。人少些,師資又優厚,教學質量當然要好很多。你呢,你想去哪。”
許明澈對常安瀾盯着看,常安瀾被盯得不自在,以為自己哪有飯粒,正想問時,許明澈說話了:“安瀾。素素有人喜歡了。”剛喝進去的一口水嗆在了喉嚨裏,輕咳了兩聲。
早戀這個問題。十、四五歲是算早戀吧。她沒權力批判,也沒辦法給意見,因為是過來人。
餘素意可能早戀了,這孩子意識到自己的夥伴要被人搶了,所以才這麽反常。理解。餘素意平日裏有話基本不瞞她,因為年紀畢竟沒父母間差得大,算是朋友。這件事竟沒對她說,看來小姑娘也在掙紮。小姑娘長大了啊。
突然意識到,是啊,孩子是會長大的。許明澈,總有一天也是會長大的。要是哪天她也有人喜歡了或是有喜歡的人了,那自己也會這樣失落嗎。哄着小家夥入睡,把她的作業本收進書包裏,突然有些傷感。
因為餘素意那天的态度,許明澈不知道要怎麽和她相處了,而餘素意也變得很奇怪,動不動就發呆。這會體育課,許明澈是特赦人員,不用上體育課。所以要麽在教室看書,要麽在操場上看他們玩。
餘素意在和人打羽毛球,許明澈坐在臺階上看了一會覺得熱,準備回教室了。先轉去學校服務部買了瓶喝的,再回教室時,卻聽見裏面有人說話。聲音很熟,是餘素意。她第一反應竟是順着牆根蹲了下來。裏面是兩個女生的聲音。先說話的是餘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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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過這些,你以後也不要寫信給我了,我不會再看。”
“為什麽?因為郭昆?你喜歡他?”
“不要和我讨論這些。你們的想法我都沒興趣了解。就這樣,你不要再寫信給我。快回去上課吧。”
“不可以。你一定給我一個答複。我感覺這些天都是在煎熬。你會去實驗的對嗎。上高中我們就十六了。不算是…”
“我說了不要和我說這些,你們怎麽想是你們的事。我只想把書念好,考個大學。其他的我暫時沒興趣。郭昆還是你還是別人,我都沒興趣。”
“你說謊。你越是否認,我越相信你心裏已經有人了。是郭昆嗎?”
“是真的。我暫時沒去想那些。至于你,我只能謝謝你。”
提前回來的同學見許明澈蹲在地上,有些奇怪,喂了一聲:“許明澈你怎麽蹲在那裏。不舒服嗎?”教室裏的聲音戛然而止。門被打開,餘素意怒氣沖沖的盯着蹲在地上的許明澈。跟着她出來是隔壁班的一個女生。
本來沒什麽事的,被這麽一瞪,許明澈頓時想到了裝病,啊的一聲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去:“我頭暈。扶我一下。”沒等那人接手,餘素意一把拽過她的手扶住她:“怎麽頭暈了,你幹嗎了?”“我…我想趴一下,沒力氣。腦子裏嗡嗡的響。”
見她确實不對勁,臉紅得很。餘素意也不吼她了,輕聲問她要不要去學校醫務室看一下。許明澈連忙搖頭,說可能熱的,趴一會就好。
報考的時候,許明澈很肯定的寫下了一中。因為餘素意一個星期前就兇巴巴的說過,除了一中,哪也不許去。
漫長的暑假。許明澈要先去許唐宣那過一個月,餘素意躍躍欲試的想去,在聽了半夜許明澈講那邊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後,她果斷的決定,不去了。別的她可以忍,但是缺水,她真的受不了。
許明澈還沒長大,算是個懵懂未分的孩子,習慣這邊也能習慣那邊。可她已經是小女生了,如果要跟去,會有小女生的煩惱了。一想到缺水,吓得她直搖頭。
這兩天常安瀾有些忙,晚上回來時,許明澈都睡着了。明天就要送許明澈離開,只能是餘素意陪着逛街買東西,買送給她那邊那些小夥伴的東西。兩人逛街都逛得沒力氣了,正好經過常安瀾公司大樓,餘素意提着包東西走不動了,對許明澈遞了個眼神,意思往大樓那邊走。
前臺小姐聽說兩個小朋友找常副總,一時猶豫了。想了一會還是常規回答:“現在是辦公時間,按理說是不會工作之外的客人。不過你們如果找她有急事,我可以幫你們撥電話上去。”餘素意沒力氣的點頭。
結果前臺小姐還不敢直撥常安瀾的手機,只把電話打到了溫爾雅那裏。得到确認後,前臺小姐把路仔細指好,放行了。
常安瀾對白轶甫的印象不壞,這個男人,睿智且沉穩。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就算在餘海洋點破那層意思後,也沒想過要避得很深。白轶甫知道常安瀾這幾天都忙,所以這會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機會也沒聊公事。
懶散的輕靠在窗戶邊,他不緊不慢的說道:“你送的Honma球杆帶給我幸運,最近幾次和王總李總他們打,都是我贏。我應該要感謝你。”“你球技好,別謙虛。本來想送Callaway的限量版,但是看你平日用的東西偏日系。”“有心了。對了,你最近跟的永大那個案子到關鍵期了吧。”常安瀾不否認,等他下面的話。
白轶甫微點了兩下頭接着說:“你們忙得起勁,我怎麽,嗅出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感覺。作為朋友友情提醒,你的對手不是吃素的。他要是知道你故意挖坑給他跳,他會變成咬人的兔子。你要當心。”
常安瀾略想了一下就笑着點頭:“我們也好久沒一起打過球了。等忙完這陣,我請你吃飯。一起打球?”白轶甫笑着若有若無的往常安瀾面前傾了些,兩人對彼此的香水味都不反感,淡淡的,撞在一起還有某種默契的和諧感。常安瀾想避,但知道這一避又太明顯了,而且對方的動作太暧昧不明,自己這一動,反而太明顯了。
許明澈和餘素意到了樓層後本欲往裏走,還是許明澈眼尖,一眼看到了常安瀾。兩人站得遠,常安瀾背對着她們,倒讓她們把這一幕似親密的畫面看得全。餘素意抵了抵身邊沉默的人:“欸,對你未來姐夫滿意嗎?”
許明澈好半晌才回她:“什麽?”“那位大叔啊,應該是喜歡瀾姐姐。瀾姐姐明顯對他也不反感。很有可能是你未來姐夫哦。”許明澈不作聲,餘素意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你上次,見我和郭昆在一起,是不是不高興了?”
許明澈一愣:“我…”“你呀,就是個小醋壇子。首先申明,我還沒有要和誰在一起。你不用擔心我和誰在一起就不愛帶你玩了這件事情。瀾姐姐嘛,你別太貪心了,她已經到了要戀愛結婚的年紀。總不能老陪着你這個小醋壇子玩吧。不過我想,就算她戀愛結婚,她還是會對你好的。”餘素意小聲說完頭微別向另外一邊,沒注意到許明澈眼神裏突然多出的些許迷茫。
白轶甫擡眼的時候看到了遠處站着的兩個小朋友,一時愣住了,公司怎麽會有小孩?正要問,常安瀾卻順着他的回光回頭,一時驚喜。“明澈,素素。”正巧這時溫爾雅覺得不對出來找人,湊一塊了。
白轶甫跟了過來,笑着問常安瀾:“這兩位小朋友是?”“哦,我朋友的小孩。兩個小家夥還不叫人?”餘素意乖乖叫了聲叔叔好,許明澈被她小力的推了幾下背後才勉強叫了聲叔叔。她們一來,常安瀾心思都落在了她們身上。
牽過許明澈的手時發現她掌心都是汗,嗔怪的拿出手帕邊給她擦汗邊數落:“熱了也不知道回家。看你手心都是汗。這麽熱的天你還穿件黑T-shirt出來,顯得瘦不說,熱壞了吧。小笨蛋。對了,你們倆吃東西了嗎,餓不餓?”
許明澈搖搖頭又點點頭,那迷糊樣把溫爾雅逗樂了:“我看她是熱暈了。走,趕緊去休息一下。”兩女人領着兩孩子走了,剩下白轶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們的背影發呆。
把兩個小朋友帶到辦公室,常安瀾又被電話纏住了。秘書室的冰箱裏有人冰了各種水果味的冰激淩,溫爾雅借花獻佛的拿來給她倆消暑。兩人一只冰激淩還沒吃完,就見常安瀾把溫爾雅帶到一邊說了些什麽,溫秘書就急忙去打電話了。
常安瀾臉色不太好,站在那發了會呆,坐到許明澈身邊摸摸她的腦袋,末了又對餘素意看去:“素素,等會有叔叔送你和明澈無回去。我臨時有急事不能陪你們了,晚上我也可能回去很晚,你們在家乖乖的知不知道。”餘素意把最後一口吃完,直搖頭:“瀾姐姐,你忘了嗎,她明天就回去了啊。你晚上不陪她吃飯?”
許明澈拿着常安瀾剛捏在手裏的筆玩,倒沒在意,哦了一聲:“那我們回去吧素素。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沒事的。”“說什麽呢你。”餘素意嗔了她一眼,有點失望的看着常安瀾,希望她回心轉意。今晚有流星雨,說好今晚三人去野外露營的。篝火,帳篷,她想了好久的。
餘海洋來後,餘素素叫了聲叔叔。他有點急的點頭:“走吧,我送你們。”常安瀾牽着許明澈站起來:“一直坐電梯到地下車庫,開我的車送她們回去。如果可以,你陪他們吃晚飯吧。”餘海洋也沒多說什麽,一手一個,牽着就走。
他們才剛離開沒一會,溫爾雅就急的跑進來:“老板,錢總的秘書打電話來讓你過去。據我所知,是錢總的夫人到公司來了。”常安瀾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剛才就是接了電話知道這件事。不僅她姐來了,她嫂子也來了,各自帶着兒子一起來的。不想許明澈受到任何傷害,只能讓她們先走。
西北晝夜溫差大。許明澈在研究中心陪許唐宣到七點半,出來的時候都穿了厚外套。叔叔阿姨都喜歡捏她的臉打招呼,這讓許唐宣笑着護犢:“她可要念高中了啊,不許再捏臉了。”一和許唐宣差不多年紀的男同事嗨了一聲:“小家夥在南方養得越來越溫潤了,氣色比以前好許多,以前跟你爸到處跑可太瘦弱了。許教授,現在你也回研究中心安定了,沒想過把她接這邊上學?這麽小,丢外邊折騰,忍心啊?”
“沒事,她在那邊有人照顧。氣候也好些。早點把書念完也好,有更多的精力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許唐宣是放養态度,這些人一聽都笑。聽別人的事是一回事,讓他們自己學着折騰自家孩子,他們可真舍不得。和同事一路告別,兩人去食堂炒了幾個菜吃飯。食堂掌勺師傅一看是許明澈回來了,直說今晚他請客。
吃完飯,許唐宣問許明澈是想休息了還是想跟他去牧場轉轉。許明澈當然選後者,好久沒騎馬了。許唐宣驅車到了研究中心所屬的牧場,牽了兩匹馬出來。兩父女馬上信步漫淡。許明澈回到父親身邊話多了許多,一路都是在講常安瀾和餘素意。許唐宣聽得出來她很喜歡那邊的生活,也放心不少。
“星星很喜歡安瀾和素素啊,是不是都要把老爸抛棄了?”聽老爸這麽說,許明澈趕緊擺手。末了想到什麽,神色有些低沉,好一會竟嘆了口氣:“爸爸,她們始終是要離開我的不是麽。只有爸爸,才會真正的永遠陪着我。”一聽小人兒竟有這樣的感概,許唐宣笑着發問:“怎麽了,她們都談戀了是嗎?星星覺得屬于自己的人被搶了?”許明澈看了他一眼,沒回話,神情有點不好意思。
許唐宣哈哈的笑了幾聲,打馬往前跑了一陣,用馬鞭指着很遠的地方說:“星星你看。其實我們這一生,就像坐在火車上旅行。路途上你會遇到不同的人陪伴在你身邊,在他們陪伴的這段旅程,你會感覺到開心,快樂。當他們需要下車走向自己的人生,不能再陪伴你時。你要真誠的感恩,真心的說謝謝。不能因為沒能陪你到終點,你就覺得不開心,就負氣而漠然的看他們離開,或霸道的攔着不許他們離開,這都不對。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人生啊。你,安瀾,素素,還有爸爸,都是這樣。”
許明澈跟上了父親的步伐,看着極遠處似有一列火車駛過,看了一會轉頭看向許唐宣:“朋友是這樣,那家人和愛人也是這樣嗎。只要他們要離開,我就不能不開心,也不能強留。比如,爸爸對媽媽一樣。”
着實沒想到她會這麽問,許唐宣拉着馬頭來回轉了幾下,笑嘆一聲:“星星長大了呢。每個人要下車時都有必須要下車的理由。或者是轉車,或者是到站,又或者,是純粹的只想下車去看別處的風景。等星星再長大些,就會明白,當你面對那樣的離開時,自己究竟要怎麽辦。爸爸對媽媽,曾經負氣過,漠然過,但最後還是感謝她。感謝她把你帶到世上,帶到我身邊。”
許明澈突然打着小馬駒往前跑去,許唐宣沒有追上去,他知道,孩子太小,讓她這麽快釋然是不可能的。只能給她時間,讓她去哭,讓她去成長。他虧欠的,一輩子也沒辦法彌補。
常安瀾的兩個侄子是雙胞胎,都大三了,和他這個姑姑一直是朋友的模式相處。外甥還小,才九歲,比許明澈小三歲。常安心生他時是高齡産婦的年紀了,所以特別寵溺。或許是自己的心在作怪,或者說她對錢維新一直生不出太多好感,所以她對這個外甥,始終保持着該有的距離。
這一大家子回來探親,她一直住在父母家陪着。倒也好,要是一個人住回那空蕩蕩的房子,會想許明澈。那孩子身上淡淡的小孩奶香這幾天一直在她夢裏出現。小家夥也不知道在忙什麽,打電話去都不在許唐宣身邊,害她真的好生想念。
常安心見她吃個飯也心不在焉,打趣道:“咱家的幺兒終于紅鸾星動了?爸,媽,我們是不是要準備紅包了啊?”桌上一陣笑,常安瀾這才回過神來:“你們笑什麽?”“笑你魂被人喚走吶,姑姑!”常經緯和常寰宇相識一笑。常安瀾給他們一記眼刀,卻引得他們笑得更厲害。
錢維新吃個飯還把兒子抱懷裏,常安瀾看了一眼幹脆瞥向別處。她這一眼倒把錢維新的話勾出來了:“是小白嗎安瀾?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不靠譜的。媽你看你多擔心了,安瀾哪會給人家做後媽呢是吧。”錢維新這話說得老太太眼角不明顯的抽了一下,這是含沙射影?其他人一聽真有情況,趕緊向錢維新打聽小白何許人也。
常安心倒聽出了另一個意思:“什麽做後媽?”“你不知道,安瀾先前老帶着個小孩,媽一直擔心她被人騙了要給人去當後媽呢。”“什麽,小孩?”常安心知道常安瀾不怎麽愛管閑事,一時正了神色問。
常安瀾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我朋友的孩子,家長在外地工作,戶口在這邊,要到這邊念高中。這不暑假到了麽,回她家長那了。錢先生,你能不能不那麽八卦。就你亂講我媽才亂想的。”一聽念高中,常安心這才舒緩了眉頭。常老爺子和常安瑞看她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對了一眼,都微搖着頭。
錢子珏一ABC,中文不會說,對中餐還各種嫌棄,不愛吃。一桌人都轉着他,哄他勸他多吃點,老人家的話他聽得懂也裝聽不懂。常安瀾看了一會沒意思,放了筷子上樓了。許明澈多好,身體不好,但吃東西杠杠的,從不浪費,更不矯情。填飽肚子就感恩。真想念啊。怎麽還不回來。
臨要開學沒幾天了,許明澈才一身風塵趕回來。原本還想瞞着,常安瀾一個電話過去就問清楚了,在那邊又病了一場。先前沒做到的事現在做,常安瀾無意中說到要帶小朋友露營,溫爾雅一宣傳,朋友圈一響應,算起來有十來個。
其中也有帶小朋友的,和許明澈、餘素意差不了幾歲。一衆人選了處山清水秀的地兒。入秋了,如餘素意的願,真能點篝火了。小家夥們迅速玩到一塊去了,大人們伺候他們吃的。偶爾有比小孩還小孩的大人在做吃的時叼起一塊肉就和酒送下去了,直叫爽。
這環境好是好,但就是蚊子有點多,灑的驅蟲粉驅蚊水還沒完全起效,常安瀾皮膚嫩,給叮得直叫喚:“你們爺們倒是皮糙肉厚的不當回事,這驅蚊水是不是假的啊。可恨的蚊子們可有點掃興。”許明澈聽了這話走到她身邊一咧嘴:“安瀾知道十恨嗎?”“什麽十恨?”“一恨書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臺易漏;四恨菊葉多焦;五恨松多大蟻;六恨竹多落葉;七恨桂荷易謝;八恨薜蘿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在張潮老先生看來,夜有蚊可在第二呢。”
小家夥一臉得意的書生樣讓常安瀾有種奇怪的感覺在胸腔沖撞,一時笑在那忘了接話。餘素意可沒那麽好蒙,這就來拆她的臺來了:“得瑟,賣弄。顯擺,繼續顯擺。背了本《幽夢影》還顯擺到瀾姐姐面前來了。知道虺字怎麽寫嗎你。”許明澈嗯的一聲,拿起樹枝就給寫出來了。
常安瀾吐了下舌頭沖溫爾雅笑:“我真沒看過這本書。”溫爾雅也搖頭:“你一國外念大學的沒看過正常。話說,咱別跟小孩較勁。哈哈。”旁邊一大叔接話了:“這麽小就愛淘故紙堆裏的字兒,不錯。來夥計們,咱為這小孩幹一杯。”餘素意對許明澈遞過的肉串哼了一聲,這書可是她先看的。
許明澈一看她這樣,笑着繼續往跟前湊:“吃吧。我來給你扇蚊子。素素以後要多教我看些書。”這還差不多,餘素意被三兩句哄好了,讓她遞水扇風的伺候着。許明澈開了賣弄的頭,接下來有孩子跳舞有大人吟詩的,好不熱鬧。
夜晚,都睡着了。常安瀾聽見隔避帳篷的聲響,知道許明澈起夜了。也出來,看着。畢竟是荒郊野外。等她到河邊洗完手,過去牽着她往一旁的空草地上去。舒服的躺在草地上。雖然夜裏有露氣,但躺一會應該沒事。許明澈枕在她胳膊上,兩人看着深邃的星空,一時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常安瀾用溫柔得浸水的聲音說:“漫天都是星星。神秘而又美麗的星星。我身邊也有一顆星星,在安瀾心中最亮的一顆星星。”許明澈也學她,從一旁拔起一根草叼在嘴裏,把手枕在腦後。過了會手指指向天空:“越來越近的感覺,好漂亮。再高一點,能把他們摘下來嗎?”
常安瀾笑笑,過會想到什麽,側身向她:“這樣。十八歲,你的成人禮,我帶你去天上翺翔,帶你去海底遨游。你看是能在天上摘到星星,還是能在水裏撈起星星。”許明澈被她眼裏的光亮吸引,嗯的點頭,伸出小姆指去:“那說好。我十八歲時,我們還要在一起。我想和安瀾在一起很久,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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