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隐藏黑粉
吳坤對最後一個鏡頭不太滿意,一邊盯着監視器,一邊點評道:“小程這裏的眼神太滿了。時纾一開始對洛洄羽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只覺得他是風塵中人,目光是審視又帶着窺探和好奇的。你這裏表現得恨不能當街就把小舞姬搶了帶回家一樣,太炙熱了。”
程樾身上還帶着小王爺的肅殺之氣,聽了這話,眼中的晦暗一下子褪了個幹淨,很乖巧地應了聲好。
吳導又轉過頭來望向江舒。盡管江舒演了這麽多年戲,面對吳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點兒緊張起來。
吳坤饒有興味地盯着監視器的回放:“江舒,我和你熟,知道你平時的表演狀态。你的經驗也算是老道的了,一般不會受到對手的影響。這裏小程的眼神明顯給的不對,你又為什麽直接給了他這麽滿的回應呢?”
江舒被說的有點臉熱,他熟讀過劇本,今天這場戲沒有什麽大的劇情爆發點,其實不算太難。他剛才望着程樾騎在馬上的英俊模樣,情不自禁地就盯着看了很久,無意識之間造成了兩個角色之間的暧.昧氛圍。
吳坤笑了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對洛洄羽這個角色的理解。”
江舒想了一下,遲疑着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洛洄羽和時子心,這兩人是一見鐘情?”
他看過的劇本很多,雖然對同性題材不是很懂,但這種情感戲的套路大都如此。而且,他第一次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就下意識地覺得,小王爺和小舞姬這兩人,似乎在初見之時,就有什麽東西已經成了定局。
不過吳坤是拍文藝片拿獎的大導演,看待事物的切入角度獨到,江舒一時間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吳導沉吟片刻,擡頭看了看程樾,又看了看江舒,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過了很久,他若有所思道:“……這段先不用改了,就這麽用。”他說到這兒,朝場務招招手:“把秦元洲叫過來,喂葡萄這段再來一次。”
工作人員重新去布景了,江舒就和秦元洲面對面坐到馬車中的小茶幾旁。說是馬車,其實只是臨時搭出來的室內場景,江舒的側邊豎起一塊擋板,板上開了一個小窗戶。
江舒重新在腦中梳理了一遍洛洄羽和顧郁在車裏的片段,叫小許拿了水來,遞給秦元洲。
秦元洲正一邊補妝一邊玩手機,見江舒遞了水過來,擡眼掃了江舒一眼,卻沒有接。
自從進組以來,江舒能感受到秦元洲對他莫名很冷淡,但是礙于對方是前輩,他也不好讓氣氛太僵,就把水瓶放在桌上,輕輕說了一句:“秦哥渴了可以喝。”
秦元洲聞言,又低下頭開始玩手機,嘴裏卻漫不經心地說道:“江舒,你不适合這個角色。”
聽了這話,江舒愣了愣,心裏也開始有點惱火了。他壓下怒意,手指輕輕點着臺面:“什麽?”
秦元洲眯起一雙狐貍眼,傲慢地望向江舒:“你遲鈍又僵硬,演技和剛出道那會兒相比毫無長進,洛洄羽那股勾引人的媚勁兒,你演得出來麽?”
江舒沒想到秦元洲說話這麽難聽,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瞪着秦元洲道:“你怎麽知道我演不出來?就算是在我剛出道那會兒,演技也很……”
秦元洲放下手機,微微一哂,眼裏滿是不屑地打斷了他:“你出道的第一部 作品,是給我作配,你忘了?”
江舒一滞,心中暗暗詫異,秦元洲怎麽記得比他本人還清楚。
他十七歲那年意外墜下舞臺,腿上落了病根,自此再也不能跳舞。那之後隔了一年,江舒考進電影學院C大,後來又被大導演選中演了電影。
那是一部荒誕的黑色幽默喜劇,講的是一個商賈世家的豪門興衰史,江舒在裏面飾演不學無術的幺子。正是因為這部戲,江舒走進了觀衆的視野,那個穿着西裝馬甲的風流倜傥小少爺,讓江舒擁有了不小的粉絲基礎,他還憑借這個角色拿了最佳男配。
那部戲的男主角确實是秦元洲,對方飾演家中的斯文敗/類長子,但江舒的戲份不多,和秦元洲并沒有單獨的對手戲。因此,從進圈以來,江舒和秦元洲其實沒有産生過什麽交集。
秦元洲的敵意來的莫名其妙,江舒還想再說什麽,這時候場上準備得差不多了,吳導又喊了開始。
秦元洲用果叉取了一顆葡萄來,遞到江舒的嘴邊。
江舒的眼中立馬換上了驚喜與馴順,将那顆葡萄叼走吃了下去。
吳坤又喊了“卡”,擡頭對秦元洲說:“不要用叉子了,你直接用手拿給他。”他說完,轉過來對江舒說:“你吃得太利落了,帶點暗示意味。”
兩人重新開始,秦元洲又遞了葡萄來,不知為何,江舒就是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不屑與嘲諷。
想起方才的種種,江舒頓時心頭火起,他張口去叼那顆葡萄,卻因為心緒不寧,嘴唇不小心擦過了秦元洲的指腹,留下了鮮亮的口紅。
江舒的嘴唇很軟,秦元洲只覺得指尖像過電一樣麻了一瞬,手上一下子失了力道,将那顆葡萄用力地捏了一下,葡萄果汁順着指腹淌了下來。
葡萄果汁黏膩膩的,江舒知道對方失誤了,但是吳導沒有喊停,他只好強忍着皺眉的沖動,舌尖一卷,把淌到唇邊的果汁都添去了。
他一邊添,一邊擡起漂亮的桃花眼,模仿着洛洄羽的神态,滿懷愛慕與癡纏地望向秦元洲。
葡萄被叼入口中,江舒用小虎牙輕輕咬了一下,果肉中的水分爆裂開來,順着唇齒淌下來,把他鮮豔的嘴唇染得亮晶晶的。
這下秦元洲連呼吸都有點兒失控了。
江舒注視着秦元洲反常的神态,暗自詫異。
這人平時帶着一副複古的金絲邊眼鏡,一向是斯文矜持的模樣,這會兒卻眼神閃爍,滿臉通紅,和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影帝判若兩人。
江舒在心裏暗自腹诽:……就算是讨厭他,也不至于氣成這樣吧?
因為秦元洲突然的奇怪狀态,這條NG了好多次才過。
江舒吃了滿嘴的葡萄味,想起秦元洲對自己惡劣的态度,忍不住調侃道:“大影帝,這才第一場戲,再怎麽讨厭我,也忍忍吧。”
秦元洲居然沒回話,轉身快步走了。
江舒不明所以,擡手随意地抹了一下嘴唇,沒再多說什麽。
時間已經差不多快要到午夜,吳導直接宣布今天收工。拍了一天的戲,江舒餓得不行,換下戲服就匆匆回了酒店。
來到房間門口,江舒發現程樾正站在那兒,似乎等了他挺久。對方穿了一身黑,戴着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把一張俊臉完全遮擋在陰影下。
走廊上靜悄悄的沒有人,江舒下意識戒備起來:“怎麽了?”不知為什麽,他覺得程樾周身的氣壓有點兒低。
江舒原本站在門邊,程樾走近兩步,擡手按在門框上,将江舒直接禁锢在了自己和門板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裏。
程樾的俊臉一下子怼到眼前,江舒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擡手抵着程樾的胸膛把人往外推:“你做什麽?不要鬧。”
“葡萄好吃麽?”
程樾的聲音很沉,江舒還莫名從裏面聽出了怒意。他不知道程樾這麽問是什麽意思,愣了愣正想說點兒什麽,程樾卻忽然撤了手臂。
他用漆黑的狗狗眼委委屈屈地盯着江舒,在線表演了一個瞬間變臉:“江哥,我好餓,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江舒又愣了:你助理呢?”
程樾可憐巴巴道:“他不管我,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江舒掏出手機,打了電話給小許,想讓他買兩份吃的來,結果一直沒人接聽。
江舒皺了皺眉:“一個兩個都這麽偷懶,必須扣工資。”
程樾在線表演複讀機:“嗯,江哥說得對,必須扣工資。”
被程樾提前轟進房間裏聽牆根的助理小許和小周:……
畢竟比自己小了三歲,又是學弟,江舒看着程樾一副人/畜無害的清純模樣,提議道:“那你把口罩戴好,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吧。”
程樾立馬綻出一個明朗的笑容來:“好!”
江舒對程樾這張臉實在是沒什麽抵抗力,他又被這樣好看的笑晃了神,怔愣之間,程樾忽然擡手,用指腹在江舒的唇角輕輕抹了一下。
“這兒有葡萄汁。”程樾說着,手卻沒有移開的意思,順着唇角在江舒的下唇抹了一圈,最後在唇珠上不輕不重地按了按。
江舒後背自脊骨那兒猛得竄起一陣酥/麻,緊接着,他看見程樾擡起手,輕輕吻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好甜。”
江舒的臉“唰”得一下紅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什麽會突然跳得這麽快,就好像回到了昨天和程樾接吻的時候。程樾現在這樣子,和直接親他,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
“你……”
想起昨天初吻也是送給這個人了,江舒忽然又有點兒惱。雖然都是男的,自己也不吃虧,但江舒的心裏還是很別扭。
“嗯?”程樾擡起眼睛,笑盈盈地望着江舒。
江舒推開程樾,快步朝電梯口走去:“要吃飯就快點,別磨蹭。”
程樾看着他發紅的耳尖,笑着應了一聲,眼神暗了暗,三兩步追上前去。
……
酒店五樓的商務套房。
秦元洲在浴室裏沖了大半天的冷水澡,終于把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氣壓下去。
他有些煩躁地把毛巾扔在沙發上,翻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了江舒的個人超話。
他在這個超話裏沒有發過言,但因為每天都簽到,他的等級已經相當高了。
秦元洲倒不是因為喜歡江舒才關注這個超話的,他單純的就是有點兒看不慣這個人。
江舒和誰的關系好像都很好,先前演那部黑色幽默喜劇的時候,全劇組上上下下都和江舒處成了哥們,唯獨秦元洲沒和江舒熱絡起來,這讓他覺得……有點兒委屈。
有一種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覺。
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關注江舒的超話的。
一開始秦元洲只是單純地想找茬。
超話的置頂是江舒的物料合集,秦元洲每一條都看過很多遍。他收藏了不計其數的關于江舒的帖子,但從來不點贊轉發,也不評論,只是默默地窺屏。
江舒在訪談裏說自己喜歡喝甜的,最愛的飲料是太妃榛果拿鐵,秦元洲嗤之以鼻,心想這個人怎麽這麽膩歪。江舒參加綜藝穿的衣服鮮豔了一點,秦元洲嫌棄,心想這人怎麽這麽張揚,絲毫不知收斂。江舒在訪談裏說男孩子和男孩子談什麽戀愛,秦元洲出離憤怒,因為他自己就是gay,有被冒犯到。
後來,江舒官宣自己出演《羅襪生塵》中的洛洄羽一角,秦元洲氣得幾天沒睡好覺,因為他覺得江舒一點兒都不适合這個角色,簡直太不敬業了。
再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吳坤來找秦元洲演顧郁這個角色,他想都沒想就應下來了。
他倒要看看,江舒一個直男,能把小舞姬這個角色毀成什麽樣子。
結果這一演,秦元洲好像有點遭不住。他現在一閉上眼,眼前全是剛才江舒吃葡萄的模樣,對方嘴唇鮮紅,擡起一雙水光潋滟的漂亮貓眼睛自下而上地望向自己……
打住,不能再想了。邪火又燒起來了。
秦元洲又灌了一大杯冰水下去,勉強将自己今天反常的原因歸為狀态不佳。
這家酒店的隔音不太好,電梯口傳來一陣說話聲,秦元洲以為是自己的助理,走到門前望了望門洞,意外地看見程樾和江舒站在電梯前,兩人正在聊天。
程樾對待江舒的态度極其親昵,而江舒的臉不知怎麽的一片通紅,是秦元洲在任何物料裏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秦元洲蜷了蜷手指,氣得在心裏直咬手絹。
他心想,程樾是吧,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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