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溺水浮木

江舒的腿傷得不重，但還是需要好好休養。吳導大發慈悲給他批了三天的假，程樾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也從導演那兒讨來了三天假，方便他随時随地黏着江舒。

從停車場出來後，程樾直接把車開回了他在京城的公寓。

江舒一路上一直在拒絕：“不用，我回自己家就行，為什麽要去你那兒住？”

程樾義正嚴詞：“江哥的腿不方便，需要人照顧。”

江舒愣了愣：“我有小許啊，他來照顧我就好。而且，我這是舊傷了，其實不用照顧，我自己都可以的。”

程樾聽見小許的名字，臉色冷了冷，淡淡地說：“小許一看就是個傻的，他能照顧你什麽。你來我這兒，我保證給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再不濟還有我助理小周，随便你使喚。”

江舒：……

小許&小周：？

程樾緊接着搬出一個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接下來我要拍的全是和你的對手戲，我不會演，江哥你得和我對對戲，多教教我才行。”

這下江舒想不到理由拒絕了。

程樾的公寓坐落在京城的中心地帶，是很寬廣的躍層式。江舒跟着對方乘坐電梯來到頂樓，在心裏吐槽程樾真是好有錢一個男的，不愧是成俊集團的豪門貴公子。

江舒不是京城本地人，這兩年雖然在事業上成績斐然，經濟上也挺富裕，但還是沒舍得在市中心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買房子。

走進房門，江舒輕聲說了句“打擾了”，又開始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起來。

這間公寓屬于大平層，占據了整個頂樓，采光很好，從寬大的落地窗裏能看到京城最繁華的景象。

江舒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對面那棟大廈上的巨大電子屏看了好一會兒。

電子屏上正在播放他的代言廣告，他代言的是一個全球高奢品牌，廣告裏的江舒摘下手腕上價值百萬的表，擡起一雙漆黑明亮的漂亮眼睛，向樓裏的兩人望過來。

江舒被屏幕上自己的炯炯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輕輕拽了拽程樾的袖口，小聲抱怨：“你天天一擡頭看窗外，就發現我在盯着你，不別扭啊。”

也許是這兩天的相處讓江舒放下了一些戒備，他此刻一直拽着程樾的衣袖沒松手，語氣裏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調侃，顯得很俏皮。

程樾被他撒嬌一般的舉動弄得整顆心差點化了，正想說什麽，又聽見江舒十分嚴肅道：“這塊屏幕很貴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粉絲給我買的，買的還是全天的，這得花多少錢啊。”

廣告播完以後，居然開始播放江舒的應援視頻，全是他演過的作品中的單人cut。

屏幕上一時間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江舒，古裝的現代的，笑着勾人的，wink的，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皺眉生氣的，垂下眼睛落淚的，千變萬化，異常社死。

江舒望着屏幕裏自己笑眼彎彎的模樣，別扭道：“要不我打個電話給對面，讓他們趕緊把我撤了吧，錢也退給粉絲。這些小丫頭真是的，就知道亂花錢，也不知道給自己買點好東西……”

亂花錢的“小丫頭”程樾愣了愣，趕緊推着江舒的肩膀，把人帶到屋裏參觀其他地方了。

江舒還心心念念那塊大屏幕，過了一會兒，忽然拉住程樾，很認真地問道：“你……你平時會不會帶什麽人回家？”

程樾不知道他腦補了什麽，誠實回答道：“帶啊，這不是帶你回來了麽。”

江舒擺擺手：“我這種不算，我說的是……女孩子什麽的。”

程樾的嘴角垮下來：“我為什麽要帶女孩子回來？”

江舒抿了抿唇：“你人氣那麽高，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麽，不管是圈內的還是圈外的。”

“你，你到現在都沒有交女朋友麽。”

江舒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他只是覺得，程樾出身豪門，又是這樣好的條件，應該會交一個很不錯的女朋友，對方和程樾回到這個家裏，在落地窗前談情說愛的時候，一擡頭，看見了電子屏上江舒巨大的臉。

各種意義上，江舒都覺得別扭。

程樾家中出現的女朋友讓他別扭，兩個人在落地窗前這樣那樣的時候看見他，江舒也覺得別扭。

說到底，程樾有沒有女朋友，又關他什麽事啊。可是他莫名其妙覺得心裏有點兒悶。

程樾盯着江舒變幻莫測的表情，擡手戳了戳他的臉：“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會有女朋友的。”

江舒十分不解，擡眼望向他：“啊？”

程樾覺得江舒的臉蛋很軟，索性用指尖又戳了戳：“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的。”

江舒又愣了：“以後，以後也不要嗎？”

不知道為什麽，聽見程樾這麽說，江舒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程樾點點頭，逼近兩步，盯着江舒的眼睛：“怎麽，我以後有沒有女朋友，江哥很在意？”

江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後背抵在了牆上。他移開視線，垂下眼簾輕聲說：“……沒有在意。”

他說完，又忍不住問：“為什麽以後也不會有？”

程樾用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了很多年。”

江舒的心莫名其妙地開始發顫：“那個人，她知道嗎？”

程樾擡手用指尖輕輕擦過江舒的手腕：“他不知道。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我不想吓到他。”

說到這兒，程樾彎着眼睛笑起來，看上去那樣溫柔，眼裏卻閃着難以磨滅的炙熱愛意。

“我可以一直默默地守着他。我喜歡他，也不一定要讓他知道。”

江舒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的心裏很亂，一方面，他驚訝于程樾竟然是這樣深情的人，另一方面，他覺得那個人能被程樾這樣喜歡，真的非常幸運。

看着程樾垂下眼簾想着那人的模樣，江舒覺得心裏更堵了。

程樾對江舒的情緒渾然未覺，輕輕放開了他，這個話題也沒再繼續下去。

兩人穿過走廊來到房子的另一側，江舒原本有興致缺缺，可當他看清面前房間的裝飾時，眼睛一下就亮了。

程樾的家裏居然有一間很大的舞蹈房。

舞蹈房幾乎占據了整個躍層，采光很好，有一整面牆都是鏡子。

江舒在房間門口挪不動步了。

十七歲以前，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舞蹈房裏度過的，可那場意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踏進過這樣的地方。

從江舒很小的時候起，他的夢想就一直是長大後在自己的房子裏建一間大舞蹈房。可是十七歲之後，他知道，這個夢想永遠也沒可能實現了。

程樾牽過他的手，拉着他走進屋裏。

“進來看看吧，江哥。這裏該是你的主場啊。”程樾的聲音很輕，甚至微微發顫，藏着難以掩飾的期待。

江舒緊抿着唇，任由程樾牽着自己向前走。他不想拂了程樾的好意，也無法克制心中的越演越烈的渴望。

可是每走一步，江舒就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等來到空曠房間的中央，他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來了。

數年前的歡聲笑語，鏡子中飛揚飄散的水袖，還有最後沉入黑暗的無盡下落感，紛紛像潮水一般湧來，最後化為黑壓壓的巨浪，兜頭向他打來。

江舒猛地按住程樾的手，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他的聲音顫得厲害，聽起來那樣的無助：“程樾，先帶我出去好不好。我好像有點兒……沒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