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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胤礽與溪則眼中,五公主與六公主不過兩個孩子罷了,兩個孩子能有多大的矛盾?事實上也是如此,沒過幾日,兩位小公主又如膠似漆的粘一塊兒了。

小孩子,氣性大,忘性也大。

設宴款待策淩祖孫三人與其部衆一事由四阿哥主事,皇太子督辦,接連幾日歌舞歡騰、觥籌交錯下來,主賓皆歡,康熙在朝會上大力嘉獎了皇太子與四阿哥辦事得力,堪為諸阿哥表率。

康熙曾當着滿朝文武道:“朕所仰賴者惟天,所倚信者惟皇太子。”如此高的贊譽,胤礽都面不假色,尋常的誇贊與他而言,實在無法歡欣雀躍。只是,在看到大阿哥恨不得吃了他的嫉妒眼神,胤礽心生促狹,故作欣喜的和四阿哥一齊大聲道:“謝皇阿瑪嘉賞,兒臣等愧不敢當。”

大阿哥的臉色更陰沉了。

自明珠壞事後,大阿哥便于朝政一事上力不從心,他本試圖提拔揆敘接替其父,奈何揆敘對他的示好屢作無視,卻在去年與皇上身邊的富達禮交好,這富達禮可是皇太子的大舅兄!大阿哥如何不明白,這揆敘是看死了他不如老二!愈是如此,他愈不能叫人看扁!

“去年年底,徐日升上折子請求弛禁,你們怎麽看?”康熙四個年紀最長的兒子道。

徐日升葡萄牙來的耶稣會傳教士,經南懷仁舉薦供職于欽天監,康熙三十年,浙江巡撫禁了傳教士在蘭溪所建的新教堂,徐日升知道後以傳教士在制造軍器與在與外邦交涉中的功績為由,上奏疏請求弛禁。

因康熙本人對西方的幾何、天文等十分感興趣,對來大清的傳教士也多有禮遇,阿哥們出于投其所好,也對西方事務多有關注。胤礽想的,卻要更深遠一些。清朝中後期為西方列強所侵略的恥辱是每個中國人心中的痛。既有閉關鎖國,他本以為康熙對西方文化是十分抵觸的,實則不然,康熙本人很開明,善于接受新知識,亦鼓勵兒子們與傳教士接觸,但他不喜歡傳教士與他的百姓過多接觸。

大清并不是一開始就軟弱無能的,康熙的鐵蹄打敗了吳三桂,趕走了葛爾丹,逼得沙俄簽下《尼布楚條約》,甚至還收複了臺灣,八旗子弟的戰鬥力在此時依舊彪悍。只是歷經數朝安逸,滿八旗、漢八旗、蒙古八旗多了不務正業混日子的王孫子弟,少了先祖打江山時的熱血,加上閉關鎖國,才讓西方列強為所欲為!

胤礽上前禀道:“兒臣以為,徐日升所言在理,當弛禁。”

凡是皇太子認同的,大阿哥都反對,他嗤笑道:“我堂堂大清就要讓那些黃毛綠眼的蠻夷為所欲為了?”

胤礽轉眼看他:“何來為所欲為?”

“傳邪論、斂橫財,浙江巡撫的奏折裏寫得明明白白!”大阿哥從袖袋中取出一本奏本呈上。

康熙接過掃了兩眼,道:“确有其事。”

大阿哥雙眉舒展,道:“這般不老實,當遣出國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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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卻不理會,再奏道:“此傳教士斂橫財,那便換一個,此傳教士傳邪論,那便換個聽話的,已逝的湯若望、南懷仁,如今的徐日升、白晉、張誠等人如何?他們皆是忠于大清的。”皇帝之所以禁止百姓非議朝政,不過是怕君權受動蕩,如今要禁止傳教士傳教亦是如此。

康熙頗感興趣,道:“皇太子詳細奏來。”

大阿哥頓時大恨,在心中大罵老二狡猾。胤礽道:“吾學古人言,為明智省身,古人言誠睿達,卻也有荒誕的,不過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爾。而今蠻夷一事亦如此。軍器、幾何、天文,都是好的。”換言之,皇上不欲百姓知曉的,不令傳教士說便好了。如此行事雖有偏狹,但總比完全禁止的好。

康熙笑:“正是。”

“且,兒臣想,先前‘三藩之亂’,南懷仁所造紅衣大炮、神威将軍炮,立功甚偉。之後,攻克臺灣時,以鄭氏狡詐奸猾,頗費周折,若是紅衣大炮能射得再遠些,再準些,用于海戰,豈不是可壯大大清?”

康熙面容漸斂,默然思索,片刻,他沉聲道:“不可,炮火成災到底傷天和,且如今國泰民安,不可大舉軍備。”

胤礽拱手長揖:“居安思危爾。歷朝歷代的敗亡皆因貪圖安樂。”

康熙似有觸動,卻依舊搖首,只是未說反對之語。大阿哥輕哼一聲,似也覺得胤礽之言有理,三阿哥默然無聲,四阿哥面容沉毅淡漠。

康熙想了一陣,擺擺手道:“弛禁一事還需朝上再議。”

四人應是,告退。

對西方先進知識的吸收十分必要,但需循序漸進,胤礽并不急,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哪怕來日他登基為帝,他兒子也做了皇帝,他孫子也是皇帝,且他們都致力于這事,也未必可行。五千年的封建思想在百姓腦海中根深蒂固。胤礽不認為他能強大到像奧特曼一樣,說拯救世界就拯救世界。他是想略盡綿薄之力,能改變多少是多少,不能變的,那也只是文明進化的必要代價。

從忙碌中暫脫身出來,胤礽把其他事都放到一旁,想着如何與溪則說其實,他也是從數百年後穿過來的,而且,他在穿越過程中,陰差陽錯的把性別也改了;或者,不告訴溪則其實也可以?

胤礽揉揉頭兩側的穴位,走進慶禧殿裏,那個叫晴翠的上前福身行禮,而後回道:“太子妃到僖貴妃娘娘那商量下個月宮中各處的份例去了。”康熙見溪則将毓慶宮打理得井然有序,便讓她分管了些宮務。

“去了多久?”

“有兩個時辰了。”

大約快回了,胤礽想着便走了西次間,到溪則的小書案邊坐下,晴翠見此,奉上一盞香茶後退了下去。

胤礽百無聊賴的在一疊書堆中翻弄,找了本傳記來消磨時光,那本厚厚的書一拿起就從裏面滑了張紙下來,啪的一聲落在桌上。

夾在書裏的大多是劄記一類的文字,胤礽一面想一面撿起粗粗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睜大了眼睛。

這張紙邊沿毛糙,顯然主人常拿出來看,紙上先是館閣體的一行行清晰大字,後來又在間隙間用簪花小楷添了不少注釋,還有幾個地方是被劃去不用的。胤礽心髒撲通撲通的直跳,他是想過溪則興許知道事情的發展過程,但他沒想到會看到,更沒想到自己看到冷冰冰的“一廢太子”四字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帶着驚恐與無措的“太子爺!”

溪則不知何時已站到他的身旁,臉色煞白的望着他手裏的那張輕薄的紙張。

胤礽垂下頭,鎮定地把紙沿折縫疊好,夾回到書裏,深呼了口氣,故作平靜的輕咳一聲,對越發不安的溪則道:“我是2014年,2月26日在馬路上被車撞了一下穿過來的,你呢?”

溪則驚悚惶然的神色凝固了一下,先是呆滞的望着他,而後漸漸充滿了不敢置信,接着上上下下的打量胤礽,老老實實答道:“2014年,2月28日晚上睡着醒來後就在這了。”

他鄉遇故知本來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胤礽與溪則卻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兩個原本已經很熟悉的人因為多出來的一重身份瞬間像多了層隔膜,相顧無言。最後是溪則猶豫着沒話找話般說:“我以前也叫溪則,你以前也叫胤礽麽?你爸爸媽媽很有文化,哈哈哈,擱我爸媽那,也許這兩個字還念不來呢,呵呵呵……”幹笑,接着幹笑,總比一直尴尬的沉默無語好。

胤礽瞥了她一眼,說:“我叫蘇華。”哪家父母會奇葩到給孩子取個廢太子的名字。

“哦,有點像女孩兒的名字。”溪則說。

胤礽神色怪異的看着她,仿佛難以啓齒,溪則莫名的眨了眨眼,又想好像說一個男孩子的名字像女孩的,的确不太禮貌,她正想道歉,卻聽胤礽下了決心般的說道:“我穿來前,的确是女的。”

随着這一句話,時間如同被定了格,胤礽雙眸深邃,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這件事他如果不說,溪則也許永遠都不會發現,可是,他就是不想對溪則有所隐瞞,他固執的希望他們之間能坦誠相待。溪則呆呆的,比在知道胤礽與她同樣是穿越過來的那時更加震驚,過了好半晌,溪則眼神如刀的瞪着胤礽,氣憤道:“你既然是女的,成親那晚為何還……碰我!”她說到這,憤然住口,氣得滿臉通紅。

胤礽愀然變色,定定的盯着溪則看,直把溪則看的眼神退縮閃爍,膽怯的垂首不語,才黯然道:“去了一下午你應當累了,好好歇着吧。”溪則擡眸看了他一眼,依舊是那個人,眉眼出奇的精致,歷史上也有過記載,在所有阿哥裏,皇太子胤礽的相貌是最出衆的。溪則緩緩垂首,他又似乎不是這個人了。

胤礽說罷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默默的望着溪則。他的視線充滿着期待,五年多的儲君生涯讓他有着常人難以承受的氣場,然而,每當他的目光停留在溪則的身上時,又總是柔和小心,偏偏是這樣的柔和與愛護讓溪則感到強大的壓力,她知道這時應該說些什麽,可是她真的不知如何開口。

終于,胤礽失望,輕聲道:“我先走了。”

耳邊響起若有似無的嘆息,溪則心口一緊,再擡頭的時候,室內只剩了她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大功告成!

跟要了我老命一樣!好好珍惜,這文沒有下一回三更了,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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