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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黃粱一夢

異地戀為何容易分手?

因為虛無賬號的拉黑帶來絕無可能的接觸。情感需要抒發, 理智的對話容易陷入終章,而空間異位又限制了由親吻、擁抱以及z愛帶來的本能迷戀。

要知道,本能永遠淩駕于理智之上。

“在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的反向極上, 我們人類充其量不過是動物。”梁風記得,他們的第一次,她曾經讀過渡邊淳一寫的這句話。

如今, 這句話被激烈實踐。

她該說些什麽?

說她是真的不願意梁珍受苦, 因為梁珍年紀大再遭不得這些罪?

說她那時是病急亂投醫,才會想到要用這種捷徑?

那還要不要說她今天是真的打算要離開的?

可說這個又能證明她幾分清白?她分明也沒打算把從他那裏得來的錢全部還回去。

她不清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只是,只是,她不會說嚴琛。

不會說計劃的最開始, 不只是這八百萬, 還有一個同她合謀的男人——嚴琛。

目光逐漸變得渙散,梁風的手裏摸到滑膩的觸覺。

視線在被他關掉的燈裏失去作用,嘴巴勉強尋得一絲空隙,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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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是不是——”

可他哪裏讓她把話說完。

沈頤洲要梁風什麽都不要說。

他說不會追究,就是滿地狼藉踩到血流成河都不會皺一下眉。

像是那天他母親送他的那塊手表, 記錯了日期也忘記了自己曾經送過一塊一模一樣的。

而沈頤洲做的最多的, 不過是在她走後, 将那塊手表丢進垃圾桶。

他是粉飾太平的大師, 梁風從前總覺得看着他有無端的悲哀。人無法面對真實,感受不到恨,便也感受不到愛。

可如今,也嘗到甜頭。

她想着, 是不是也可以把嚴琛永遠地藏在過去, 是不是他們之間再也不會因為“那段過去”而有任何的嫌隙, 是不是就可以這樣一葉障目,在這座沈頤洲親手建造的象牙塔裏毫無顧忌地繼續走下去。

腥味彌漫。

早已分不出是來自誰。

一切回到本能、原始。

梁風清楚地知道,她的答案是:是。

她無可救藥、她飛蛾撲火、她膽小懦弱,一頭撲進這座虛幻的象牙塔。

要不然,她為何指尖深嵌他的後脊。

像是想要留下屬于印記,證明這一切是真的。

後來阿姨告訴她,那天她去收拾房間,差點以為是殺人現場。

血跡沾滿了半條床單,兩人的衣服也無一幸免。

最後只搶救了一條被衣服遮蓋住才幸免于難的領帶。

醫生當天半夜就又來了一次,沈頤洲大腿上的縫線全開,他坐在沙發上悠哉地吸煙,血跡從大腿一直流到地面。

梁風愧疚,晚上醫生走了之後,她在浴室幫沈頤洲擦拭。

“秀推遲吧。”他說。

梁風擡頭,不知他在說什麽。

沈頤洲笑笑:“我這樣,怎麽去給你捧場。”

梁風怔在原地。

原來他一直記得。

他說初五是個好日子。

他從沒忘記過。

梁風的秀被推遲到了二月底,沈頤洲這段時間一直在家休息和辦公,賀忱那邊很快也有了眉目。

梁風偶有在家遇見賀忱和沈頤洲在書房談話,她都會自動避開。

只在賀忱離開後才單獨問問沈頤洲:“事情解決沒?”

沈頤洲總是一副散漫的模樣,故意問她:“什麽事?”

也對,什麽事在沈頤洲眼裏算事呢?

不過那天之後,沈頤洲要出門的時候,身邊便多了兩個保镖。

梁風因此放心不少,才敢專注地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投到時裝秀上。但在全力準備時裝秀之前,梁風還是先回了趟家。

沈頤洲給她的錢她沒有拒絕,梁風另外請他幫忙介紹了個靠譜的律師。

嚴琛年後沒多久就去了香港,此時是再好不過的時候了。

梁風私下找了常滿德,事情的經過十分順利,畢竟他此時被所有的銀行拒絕貸款,工廠裏無數張機器空置虧錢,年前一大筆工資還未發出,梁風還是這次才知道,原來年前工人們上門鬧過一次。

梁珍還是什麽都沒說。

然而氣憤只維持了一秒,眼下她正是來解決這事的。

梁風提出要給常滿德八百萬,但是需要他寫一張借條,将其中的兩百萬算作是從梁珍那借的。常滿德一開始不願意,他獅子大開口看到梁風能一下拿出八百萬便開始貪心得連這張借條都不肯寫,說他養了她這麽多年還分這麽清做什麽。

梁風卻不止拿出那張早已拟好的借條,另外還有一張離婚協議書。

“那從現在開始,我想我和我媽媽不會再和你有關系了。”

常滿德沒想到梁風會這麽不近人情,更沒想到她帶的律師直接輕描淡寫地還給了他一張随時可以幫助工人上訴把他抓進局子裏的訴訟書。

恩威并施,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只最後掙紮道:“梁珍未必願意和我離婚。”

梁風收拾東西站起來,又看了他一眼。

“但我媽媽必須有選擇的權利。”

錢在最後打到常滿德賬戶之前,律師還去跟常滿德對接簽了一份保密協議。這是梁風後來想到的,她不希望嚴琛知道她已從沈頤洲那裏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這張保密協議的功效會是永久嗎?

梁風不知道。

可事情敗露後,嚴琛會發瘋。

梁風确信這件事。

她唾棄自己的膽小,躲在這座泡沫般美麗的象牙塔裏。卻也無可自拔的沉湎,幻想永遠不會有人來戳破。

常滿德的事情安排妥當之後,梁風便全身心地撲到了自己的時裝秀上。黃秋意将所有的備選場地遞到她手上,梁風望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

“我其實做好了就在工作室辦秀的準備。”

黃秋意笑:“那沈老板一定叫我下半輩子事業盡失。”

最後敲定的是在燕京的國立美術館,整個美術館閉館三天,給他們做準備。日子越靠近月底,梁風便開始愈發的焦慮。

不只是場地、模特和她的秀,梁風後來才知道沈頤洲幫她随意散了散請帖,而他口中的“随意散了散”,最後卻變成了幾乎半個時尚圈都拼命往裏擠的盛況。

事情于是愈發荒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和一群足以在時尚圈橫着走的各大雜志主編和紅人。

梁風開始失眠,她開始半夜睡不着覺一個人在客廳反複看自己的衣服和秀的所有細節。她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可以向這麽多厲害的人展示自己的才華,可又因為她這麽多年的平平無奇而感到無力的挫敗。

自信和自卑無窮無盡地轉化、掙紮,梁風陷入了極端的焦慮。

秀的前一天,整個團隊在工作室做最後一次複盤和聚餐,沈頤洲傷口恢複得差不多,難得陪她出來吃飯。這一個月兩人幾乎只在床上見面,梁風的确很忙,可有些時候她只是不願意在沈頤洲身邊多待,怕他發現自己狀态不對勁,更怕他出手“幫助自己”。

粉色泡沫的象牙塔已叫她日夜擔憂,梁風不想要連自己最喜歡最引以為傲的設計才能也變成沒有沈頤洲就是一堆破爛的虛無産品。

她想抓緊一些真實的東西,哪怕這會讓她焦慮到反複嘔吐。

像是現在,她坐在沈頤洲的身邊,第二次和他說她要去趟洗手間。

複盤結束後,沈頤洲請所有人在一家高檔日式餐館吃飯,黃秋意鬥志昂揚,連帶着整個工作室的員工都情緒沸騰。

他們明明還沒開始這場戰役,卻好像已在胸有成竹地開始慶功宴。這種想法叫梁風胃部灼燒。

“我去下洗手間。”梁風側身朝坐在一旁的沈頤洲說道。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淡聲問道:“你不舒服?”

梁風頓了一刻,忍下了肚子裏的翻騰。“沒有。”

随後,故意湊近他臉龐,從他的瞳孔裏看向自己。

“我的妝是不是有點花了?”

沈頤洲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片刻,輕笑道:“沒看出來。”

梁風也笑笑,聲音卻愈發的輕了。

“我去補個妝,很快回來。”

她說完,便安靜地推開了椅子,從衆人的喧嚣中離開。

平緩的腳步只維持到包廂門關上,走廊裏明晃晃的燈光幾乎叫她再難忍住那種反胃的沖動。

沖到洗手間的隔間裏,梁風伏在馬桶上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可她分明什麽都沒吃。

眼眶湧出淚水,胃部像被人用力地拎起、擰住,放下的瞬間也帶來滾燙的灼熱。

梁風到最後也只吐出了一些清水。

但嘔吐并非為了真的吐出些什麽,梁風清楚,這是她的心理在作祟。

從隔間裏出來,梁風站在洗手臺前仔細地漱了口,重新補了補妝容。冷白的化妝燈下,她明豔的妝容像是一張浮在表面的面具。

梁風無聲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恍惚的一刻,竟有種覺得她快要消逝的錯覺。

無法長久。

這四個字貿然浮現在她的腦海。

梁風渾身顫栗。

她低頭将手上的水跡匆匆烘幹,轉頭便朝門口走去。

目光垂至地板,在踏出洗手間的第一秒陡然擡了上去。

黑色的皮鞋,煙灰色筆直的褲筒。

大腿旁,是一只撚着根未點燃香煙的手。骨節分明而修長,食指在褲腿邊輕而有節奏的敲擊。

——直到她出來。

梁風腳步停下,心髒在這瞬間停止。看見沈頤洲擡手把煙點燃,雙目微彎,淡聲問她:“明天有個飯局,跟不跟我一起去?”

他面色如常,像是真的來問她明天有沒有空。

可他分明知道,明天是她準備了好久的秀。

梁風站在原地,聲線維持冷靜:“我明天——”

“秀不去又會怎麽樣?”沈頤洲笑着問她。

他空出的那只手将梁風垂下的頭發撩至耳後,同時也撫上她漸漸退色的臉頰。

“…我準備了好久的。”

“值得嗎?”他問。

“什麽?”梁風怔然。

沈頤洲臉上的笑意在頃刻變得冰冷,問她:“一場秀就讓你寝食難安,飯都吃不下要來洗手間嘔吐兩次?”

“梁風,”沈頤洲聲音沉下,“是不是我沒讓你明白,我叫你待在我身邊不是讓你吃苦來的?辦秀也是為了開心,可如果你這樣焦慮痛苦,那秀就不要辦了。”

梁風聽他話裏已有幾分不悅,心頭着急地立馬抓住了他的小臂。

“沈頤洲,你不能這樣。”

“我不能哪樣?”

梁風眼眶瞬間發脹:“我只是…太過害怕,這機會對我來說太重要。”

“那你有沒有看過你自己?”

沈頤洲說完握住了她的腰際:“你以為這段時間我是因為腿傷所以一直沒碰你?你看看你自己瘦成什麽樣子。”

梁風怔在了原地,怪不得剛剛,她自己也有一種覺得自己快要消逝的錯覺。

原來都是真的。

他語氣分明可惡,不由分說地就要取消她的秀。

可梁風為什麽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沈頤洲…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什麽都滿不在乎。如果我搞砸了秀,我自己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那你大可以試試。”沈頤洲冷聲打斷她。

梁風擡起濕漉漉的雙眼看着他,她想說,他永遠不懂“孤注一擲”代表着沒有退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一樣有恃無恐。

可下一秒,就聽見沈頤洲沉聲說道:

“試試看,這天塌下來,我沈頤洲會不會幫你扛住。”

這天開始,梁風徹底陷入美夢。

因他向她許諾:

擔驚受怕的黃粱一夢永不蘇醒。

粉色泡沫的象牙鐵塔永不坍塌。

作者有話說:

努力打工的作者本人請求放假

(明天周三休息一天嗷!)50個紅包感謝感謝!

感謝在2022-07-25 20:03:08~2022-07-26 19:3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hrisrina、長成葡萄的提子、GraceLuang 5瓶;51531576 4瓶;七歲才學會微積分 3瓶;你的臉呢、鯊魚愛吃車厘子. 2瓶;Y46-9、周周、Yee、52578944、omeg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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