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有什麽可怕的。

秀再失敗, 也會有描金繡鳳的媒體人妙筆生花,更何況梁風知道,她并非真的繡花枕頭。

沈頤洲的話不過是給了她退一萬步也沒關系的底氣, 叫她不要再這樣焦慮。

精神力在這個晚上重新蘇醒,結束飯局後沈頤洲開車帶梁風去了一家粥館喝粥。

他說這地方他從前剛從意大利回來時常來,因吃不慣其他的中餐, 勉強能接受這些清淡的湯食。

梁風點了兩小份不同種類的粥, 舌頭終于重新恢複味覺,溫暖的流體從口腔中流入,也将她的身子一同捂熱。

“謝謝你。”梁風在回家的路上說道。

沈頤洲在紅燈處停車,睨她一眼:“養肥了好殺。”

梁風:“……”

當天晚上,飽腹的胃部成了意外的絆腳石。

她吃得太多, 頻頻伸手去推沈頤洲。

“撞到我的胃了。”

梁風翻過身子, 試圖換個姿勢。沈頤洲卻撤出來,淡聲道:“算了。”

梁風伏去他臉邊,仔細觀摩他的表情。

昏暗的壁燈下,梁風看見他半阖的目光瞥來。

“生氣了?”她氣息輕柔地撲灑在他的面上,引起一陣酥癢, “我趴着會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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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頤洲面上幾分欲/求不滿的煩厭, 卻還是淡淡道:“算了, 等你身體好些。”

“真的嗎?”梁風嘴角抿笑, 又朝他靠了靠。

沈頤洲忽的低頭去看她,梁風卻用另一手輕輕地捂上了他的嘴。

“別說話,我會害羞。”

頭發微微地出汗,沈頤洲低頭吻住她。

她像一個掌握航舵的船長, 在洶湧的海浪間執掌方向。

最後, 他用力地吮吸她的唇瓣。

梁風原本打算的是, 秀的前一天吃兩顆安眠藥然後早睡。卻沒想到她和沈頤洲重新洗完澡已經淩晨一點。

然而心中卻沒有半分煩躁,躺在沈頤洲的身側,像是和他沉在同一片安靜的湖泊,很快入睡。

第二天秀日,梁風一早就先去了工作室和黃秋意彙合。

所有的衣物和器材早在昨天就搬去了美術館,彩排也已經做了好幾回,黃秋意胸有成竹叫梁風今天只管安心看秀。

梁風也一掃前幾天的陰翳,笑着和她說:“好。”

随後衆人一同乘車前往美術館。

秀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早上到的時候場館裏還空蕩蕩的。

諾大的主展廳裏搭建了一條蜿蜒的T臺,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觀衆席。

工作人員在展廳裏穿梭,空曠将一切聲音變得渺小。

梁風站在T臺的最尾端無聲環視着這一切,高瘦的模特穿着她設計的衣服從遠方走來的畫面便在一瞬間栩栩如生。

身體潮熱又冷卻,冷卻又潮熱。

如此反複循環。

最後,沉澱在沈頤洲早上出門對她說的那句話裏:

“辦砸了,我再給你辦十場。”

知道她絕不可能真叫沈頤洲再給自己辦十場,可梁風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這樣強烈的兜底和縱容。

哪怕她當下就破罐子破摔,哪怕她真的把一切搞得滿地狼藉,她也相信沈頤洲照樣能面不改色地幫她收拾好所有的爛攤子。

沉湎絕非一種良好的習慣。

但道理總是人人都知。

最後一遍彩排結束後,梁風去了化妝間,黃秋意安排了她在秀的最後出場說幾句。

“不怕你說我利用你營銷品牌,但是你模樣是天賜的優勢,浪費實在可惜。現在流量時代,衣服和設計師出圈任何一個都是贏家。”

梁風完全理解黃秋意的意思,她也早不是什麽自诩清高不願抛頭露面的人。

化妝師摁着梁風在化妝間整整做了三個小時的妝造,最後穿上的是梁風自己設計的一套長裙。

這長裙的主題是奧黛麗赫本,樣式便是向奧黛麗赫本致敬的抹胸小黑裙。但是梁風将裙身的背面改為了低至腰線的镂空,邊緣裁剪成半透明的花瓣模樣,從頭看去,她的後背像是被一團半透明的黑色鮮花簇擁。

發型并未盤起,妝造師只将她黑色的長發中分然後整齊地梳在了兩側,脖子上一串銀白的珍珠項鏈。

化妝的時候,妝造師控制不住滿臉的邪惡微笑。

“梁老師,您太美了。”

他說話比女性更加情緒豐富,動不動就用您來增強語氣。

梁風最初沒意識到他邪惡微笑的來源,後來妝畫到大半,終于理解。

穿着是莊重純黑、純白珍珠,頭發也是一絲不茍的中分直發。

偏偏,偏偏妝造是邪惡天使。

小煙熏、嫣紅唇,梁風只要不笑,就是下一秒能叫人償命的冷豔殺手。

那要是笑呢?

安靜的化妝間裏,沈頤洲的拇指在她的唇上将靠未靠,另一只手完整地貼在她的後背。

“晚上回家也穿這個。”他低頭,眼裏含着不正經的笑。

梁風抿唇笑到失聲,忍不住靠進他的懷裏。

“冷嗎?”他問。

化妝間裏暖氣充足,梁風點點頭:“冷。”

于是沈頤洲就把她抱在懷裏。

工作人員早就離開這裏,這是梁風的私人化妝間。

梁風伸手,也将他的腰抱緊。

聲音安靜了下來,梁風貼在他薄薄的襯衣上聽見他沉穩的心跳聲,鼻息間是那最開始叫她心驚膽戰的佛手柑,如何現在卻變成了叫她心神安寧的催化劑。

聲音會說謊,大腦會說謊。

但是身體不會說謊,心跳也不會說謊。

她被沈頤洲抱在懷裏的時候,他安靜地站在她身邊的時候,梁風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安心與寧靜。像是走在一段沒有光亮的黑夜裏,也敢放心大膽地把手交給他,閉目前行。

“沈頤洲。”

漫長的安靜裏,梁風輕聲開口。

“嗯?”他淡淡地應。

“謝謝你。”

沈頤洲輕輕地笑了一下:“謝我哪件事?”

梁風也笑得雙眼彎起,擡頭去看他。

“所有的事。”她聲音很輕,卻也很鄭重,“我忘記告訴你,我媽媽決定要和我繼父離婚了。”

“之後怎麽安排?”

“她現在住在我原來租的那套公寓裏。”

梁風沒有說,梁珍自從離婚搬到她的住處後,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為常滿德操心,每日吃不下睡不着。白天還要四處奔波看有沒有還錢的方法。

去醫院檢查身體,各種指标也沒有繼續惡化。

某種程度上,沈頤洲想象不出她的感謝。

沈頤洲垂眸看她一會,像是思索,問道:“我是不是沒給你買過房子?”

梁風一怔,随即失笑。她身子因為笑意微微發顫,明亮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下似在發光。

沈頤洲忍不住低頭,很輕地拂過她的唇瓣。

梁風雙手抱上他的脖頸,意味深長道:“我忘了,我的沈先生是好好情人,絕不會虧待每一個女伴。”

“我的”兩字脫口,梁風心裏一驚。

可好在沈頤洲并未在意這字眼,只故意冷笑一聲,問她:“我待你不好?”

心髒慢慢趨回平緩,梁風重新将頭靠進了他的懷裏。

輕聲道:“沒有,你對我太好了。”

她聲音輕輕地湮滅在沈頤洲的胸膛,沈頤洲低頭看着她,她阖上的雙眼,微微顫動的眼睫,心裏竟浮起無端的不安。

可他皺了皺眉頭,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晚上八點,秀按時舉行。

梁風沒和沈頤洲坐在一起,黃秋意暗示沈頤洲,他和梁風并肩出現對梁風并非是好事。沈頤洲冷冷地笑了幾聲,笑得黃秋意雞皮疙瘩滿身。

觀衆進場之前,梁風拉住了正要走出化妝室的沈頤洲。

沈頤洲回頭把被她拉住的手高高揚起,幾分玩味道:“被拍到,對你梁設計師的前途可是不好。”

梁風忍住笑,她知道沈頤洲最受不了這種。上次她已因為“和他撇清關系”而領教過他的脾氣,這次怎麽不知道他心裏不快。

可他還是接受了黃秋意的建議,梁風心裏軟成了一灘水。

就在沈頤洲把手垂下來的一刻,她輕輕把他往門框上一推,仰面,吻了上去。

不在乎這紅唇是否會被弄花,也不在乎是否會沾惹到他的唇上。

梁風緊緊地貼着沈頤洲,将自己的唇舌一并送出。

似是安撫,也是感謝。

胸腔中的一口氣耗盡,梁風落回腳跟,可她還未來得及再開口,就聽見“嘭”一聲,沈頤洲将身後的門關上,俯身将她锢在了身前。

雙手從花瓣的邊緣探入,摸到柔軟的東西。

沈頤洲微微偏離她,聲音幾分啞:“是什麽?”

梁風燒成紅鐵,低聲回他:“胸貼。”

持續不斷的、低沉的笑聲從沈頤洲的胸膛傳出,他又問:“現在撕了會怎麽樣?”

梁風一驚,連忙拉住他手臂:“裙子很難穿的,不能撕。”

“我偏要撕呢?”他此刻拿捏住她命脈,壞意地不肯松手。

“沈頤洲。”梁風擡眼看他。

聲音化成被搗爛的殷紅草莓汁,粘粘連連地從他的心頭往下滴,“不要,好嗎?”

沈頤洲手指停住,看向她的目光在頃刻間從滿含笑意漸漸變得複雜。

她紅唇微張,唇沿因為剛剛的親吻而溢出了多餘的紅色。眼睛是深邃的,濕漉漉的,卻又充滿期待的。

手掌漸漸地退了出來。

沈頤洲指腹将她唇邊的紅色擦盡,低聲道:“算你欠我的。”

晚上八點,秀正式開始。

展廳裏的燈光落下來,頭頂上便亮起了無數璀璨的星光。兩條明亮的光帶從T臺兩邊延伸,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到臺上模特的身上。

梁風和黃秋意坐在第一排,觀衆席的燈光暗下去之後,她忍不住回頭去望。

昏暗的光線裏,她看見右手邊的最後一排,沈頤洲雙腿疊起靠在白色的座位上。場所禁煙,他便阖着雙眼消磨時間。

黑色的西裝外套內,是那條她親手為他縫制的領帶。

梁風匆匆要把臉轉回去,卻看見沈頤洲似是心有靈犀般的重新睜開了雙眼。

視線穿過無數張模糊的面頰,最後于幽深處與她輕輕地彙合。

像是昏暗山洞裏忽然亮起的一只螢火蟲,只有她和他看見,只有她和他知道。

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默契,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專屬頻道。

梁風心頭忍不住發顫,像是難以耐受這種于人群中私密“談話”的專屬感。

誰也無法破解他們的眼神,誰也無法竊聽他們的頻道。

笑容用力地收斂在嘴角,梁風聽見臺上主持人的聲音後便準備轉身回去,卻看見沈頤洲忽然朝她笑了笑。

聲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聽不到的,重重的人影在黑暗中消逝殆盡,頭頂的星光映襯在沈頤洲的身後,他此刻睜開的眼眸在黑暗中更顯明亮。

看見他手指輕輕地挑起那節領帶,低頭,吻了一下。

一如吻在梁風的心上。

然後擡頭,朝她笑笑。

告訴她:別害怕。

T臺上的燈光在一剎亮起,模特一個接着一個走出。

原本梁風一直想要通過身旁各個雜志主編的表情來揣度他們對于自己服裝的看法,可當下的一刻,梁風誰也沒有去看。

她目光專注地看向自己這麽多年設計出來的一件件衣服,心裏變得尤其的靜。

像是忽然領悟了沈頤洲那天說的,他幫她辦秀只是想叫她開心。

此刻,梁風即使背對着沈頤洲,可她卻還能強烈地感受到他那雙注視而來的目光。像是一雙撐在她腰上的手,叫她勇敢地走出去。

一共三十六套衣服,像是走馬燈似的将梁風帶回當時設計他們時的心情。她的情緒跟着模特的步伐起伏,最終停落在最後一個模特離場的背影裏。

明亮的燈光漸漸地熄滅,主持人重新上場,柱形光線聚集在舞臺中央。

梁風聽見他說:“有請今天的設計師梁風。”

而後站起身子,聽見震耳欲聾的掌聲。

炫目的燈光,芬芳的香水,羨豔的眼神,竊竊的私語。

還有些什麽?

梁風已經不太記得了。

她只記得,在她失去意識身體朝地面落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靜止在了原地,驚愕從每個人的瞳孔裏釋出,也禁锢住了每個人的身體。

——除了沈頤洲。

他幾乎在瞬間站起身子,跨過手足無措的人群,從昏暗的遠處大步跑來。氣息是她最熟悉的佛手柑,告解她此刻可安心睡去。

梁風于是閉上雙眼,聽見他沉聲喊她:

“梁風!”

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梁風心髒驟停了一刻。

因驟然亮起的明如白晝的閃光燈,因争先搶後恐拍不到最新八卦的快門聲。

他不應該跑來的。

梁風最後想到。

第二天,一條隐晦不明的微博詞條在低位熱搜短暫地出現了片刻,而後便徹底銷聲匿跡。

然而,圈內人有自己獨特的傳播方式。

譬如在這間百年的香港茶餐廳裏,嚴琛正因為這段時間的“舍命陪伴”而掙下了一筆大單子。

他眯着眼在煙霧缭繞中點燃了又一支煙,百無聊賴聽着桌上惬意地讨論着前天的某樁辛秘。

“聽說原本是想秘密捧的一個小設計師。”

嚴琛在煙灰缸上磕磕煙,有些困倦地想着梁風到底有沒有和沈頤洲分手。

“誰知道那個女的在衆人面前昏倒了,他沖上前去抱人事情才敗露的。”

“是不是懷孕了啊?”

“八成是啊,不然也不會這麽上心吧。”

嚴琛擡手看了看時間,決定明天就回燕京。

“真是厲害啊這女人。”

嚴琛把煙撚在手裏,準備出門去趟洗手間。

“叫什麽?”

“好像……是叫梁風。”

厚重的暗紅色地毯上,意外落下的煙蒂燃起一小片猩紅。服務員瞳孔收縮,随後快步走到了嚴琛的身邊。

“先生,您的煙掉了。”

“小心燙傷。”

作者有話說:

好消息,明天還更!壞消息,我的存稿箱快告罄,我馬上又要開始裸奔了,蒼天啊……

感謝在2022-07-26 19:34:10~2022-07-28 19:01: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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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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