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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她确信她會一無所有

黃秋意問梁風, 是要做輕奢快銷服裝品牌,還是高端定制路線。這次秀雖然末尾的時候出了些小意外,但是反響卻很不錯。

暫且不論這些反響有幾分是因為沈頤洲的露面帶來的, 這個品牌接下來的路子總歸要好走許多。

梁風卻問黃秋意:“這場秀算得上是一本作品集了吧?”

黃秋意是個聰明人,一下就聽出梁風話外之意:“梁小姐你要繼續讀書?”

梁風垂眸靜了一會,看向黃秋意:“先別和沈頤洲說, 行嗎?”

黃秋意猶豫:“我自然不會插足你們的私事, 只是如果你要去讀書的話,品牌的發展這塊就要重新規劃規劃,畢竟你不會像現在這樣可以百分百時間投入在這裏。”

梁風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還在猶豫。”

梁風知道,她要去讀書就意味着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品牌都不會再有秀和新品。一個新生品牌能被人記多久?一直不出現的話, 半年就會被人徹底遺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她也知道,即使她繼續兢兢業業做這個牌子,繼續辦秀提高知名度。可這又能持續多久?

等到沈頤洲發現真相的那一天,她确信她會一無所有。

他沒有理由原諒自己,更沒有理由放過自己。

她沒資格得到這些。

“請你就暫時先幫我保密吧。”梁風朝黃秋意笑笑, 随後起身, 離開了工作室。

司機是下午三點來接, 這段時間梁風借着身體的由頭避了很多沈頤洲的聚會。可這次是賀忱的生日, 她之前答應過賀忱,只要是他的邀約,她都不會拒絕。

年後的天氣暖得快,上次出門的時候還要套厚大衣與長靴, 今天再穿羊絨衫就已偏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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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風拿了條針織長裙配薄大衣, 脖子處圍了條遮風的小圍巾就出了門。

早春的街道上, 樹木還未從冬天的蕭瑟中完全複蘇,但是枝桠處已有新生的嫩芽。行人脫去了厚重的外套,一切變得輕盈、愉悅。

下午三時的陽光帶來恰到好處的溫暖,梁風伸手按下了車窗,眯眼感受着有溫度的風從自己的臉龐滑過。

司機好心提醒:“梁小姐,小心着涼。”

梁風偏頭朝前笑笑,“多謝關心,我身體已好很多。”

前排,司機也傳來笑意,不再幹涉。

到達沈春閣樓下,梁風認出了賀忱的車,她坐電梯上樓,很快來到了包廂。

推門,聽見裏面傳來熱鬧的聲響。

視線跟過去,也看見那張微微阖目,靠在沙發上含笑的面孔。

午後白亮的陽光透過屋內高懸的一扇窗照入,穿過繁複雕花的紅楠木屏風,變成一張精心編織的網,輕盈地落在那人的臉上。

陰暗交錯,因此面部變得更難窺見全局。卻更能看清随着笑聲輕輕顫動的睫毛,淡淡血色的唇瓣,和高挺的鼻梁。

随後,掀開眼簾,朝她笑了笑。

帶這些舒适冷意的幹燥。

像抖落一整個冬天落在肩頭的皚皚白雪。

沈頤洲沒起身,只朝梁風伸出了手。

幾乎不必多言的默契,梁風走到他身畔,落座在他的懷裏。

來聚會的人大多和上次差不多,核心圈子裏的一些朋友,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麽幾個。賀忱坐對面沙發,開口打趣:“好久沒見,我以為二叔身邊換人了。”

梁風便做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倚在沈頤洲懷裏笑道:“換誰?我這段時間沒怎麽出門,賀老板有沒有幫我看着些?”

“這我可不敢多看。”賀忱今天生日,說話也大膽些。

梁風哦一聲,去看沈頤洲。聲音放得低,帶這些氣息噴吐在他的下颌:“沈老板最近有其他伴嗎?”

沈頤洲眼皮撩起看她,眼角幾分譏诮的笑意。

手臂将人锢得更緊,言語浮浪:“我有沒有別的伴,每天晚上你感覺不出來?”

梁風羞得臉一別,惹得賀忱哈哈大笑。

圈子裏的幾個人上回也見過梁風,談話的氛圍自然也熟絡。梁風并不怎麽參與他們的談話,只靠在沈頤洲的身側随便聽聽。

沈頤洲偶有出聲,她才目光看過去,仔細聽着。

可大多也只是說些生意上的事,八卦緋聞他倒是不怎麽感興趣。

除開沙發這一圈人,不遠處,賀顏在和她幾個相熟的朋友說話,時不時瞥過來幾眼,也很快就挪開。

沈頤洲偏頭,目光卻落在賀顏身上:“我叫她先回去?”

梁風一驚,低聲回:“千萬別。”

“到底是賀忱的生日,你叫人家妹妹走算是個什麽事?”

“那我們走?”沈頤洲又問。

梁風忍不住笑:“我和她又沒到有她沒我的份上,我不和小孩子計較。”

沈頤洲淡淡地笑兩聲,手指又去撫梁風的肩頭。

梁風坐了一會,起身說要去洗手間。

安靜的走廊裏,厚重的地毯包裹住高跟鞋落下的敲擊,卻難以掩蓋一路尾随的窸窣。

梁風嘆了口氣,止步在了下一個拐彎的當口。

賀顏猝不及防地撞上梁風。

擡眼,自己吓到自己般的後退了兩步,而後才反應過來,怒目而視:“你早就發現我了?”

梁風抿唇忍住心裏的躁意,仍是緩聲說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賀顏信誓旦旦:“怎麽,這條路去洗手間只有你能走我不能走?”

梁風抱臂無聲地又嘆了口氣,目光示意賀顏看一側的牌子:“洗手間在這條路的反方向,我是來抽煙的。”

說着,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沈頤洲的煙盒,又問賀顏:“你要真是去洗手間,現在就不應該在這。”

話已經說得這樣明白。

賀顏也冷冷地笑了起來,實在沒什麽好裝的。

語氣譏諷:“你現在可是風光。”

梁風抿唇沒有說話。

“可你以為你和洛生有什麽區別嗎?”賀顏大步靠近梁風,她不及梁風高,可從下而上看過去的目光卻是睥睨的、不屑的,“你以為你在二叔身邊就算是待得久的嗎?他身邊人來人往我沒見哪個能真的留下來的。”

“我沒覺得我能真的留下來。”

“撒謊!”賀顏厲聲回她,“你們這些撈女最會裝清白,看到有錢的男人就忍不住撲上去,誰知道你有沒有已經給哪個老頭子生過孩子了!”

梁風仍平靜回她:“沒有。”

“賀顏,”梁風忽然喊她名字,她聲音并無特別的起伏,輕聲道,“沈頤洲是你二叔。”

安靜的走廊裏沒有風,光照均衡的人造燈光從賀顏的頭頂洩下,也将她眼裏一瞬的錯愕與驚恐照亮。

“我知道你們雖然是很遠的親戚,但左右,算得上是有血緣關系。”

賀顏面色瞬間慘白,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不知道說什麽。

梁風的耳邊出現輕微的蜂鳴,她身子往後退了退,語氣重回溫和:“其實你不必這樣記恨我,你說的沒錯,我和洛生沒什麽區別,我也沒那個能耐永遠地待在沈頤洲的身邊。說不定你很快就不會再見到我。”

賀顏神色緩慢從驚愕中恢複,冷聲道:“你要去哪裏?”

梁風輕輕地笑了笑:“我這樣的撈女去哪裏又有什麽關系?”

梁風說完就轉身往回走,轉過拐角,就看見沈頤洲微微倚靠在牆邊,面色帶笑捉住她手腕。

賀顏随後走出,面孔驚恐地站在原地:“…二,二叔……”

沈頤洲的笑臉在轉過去的瞬間消逝,冷冷看她一眼:“和賀忱說,我們先走了。”

說罷,就牽着梁風朝樓下去。

梁風想拉住他說自己外套還在包廂內,沈頤洲就擡了擡自己的另一條胳膊——上面整齊地搭着兩件外套,她的和他自己的。

“你怎麽……”

沈頤洲把她的外套遞給她:“看見賀顏出去,就知道這頓飯是吃不安寧了,早走早清靜。”

“你都聽到了?”

沈頤洲偏頭看她,直問:“你要去哪?”

梁風一愣,才知他問的是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心跳在一瞬落空,她話語幹澀:“胡說的。”

沈頤洲沒什麽情緒地笑笑:“我怎麽覺得你像是真有地方要去?”

梁風讪讪地也笑:“什麽時候沈老板不需要我了,我自然是要走的。”

“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沈頤洲再看過來的目光已有幾分清冷,話語也不客氣,“又是誰叫你把自己和其他人随便比?”

他話裏質問的語氣,像是百分之百都是她的錯。是她不識好歹,認不出他百分百的深情。

可是沈頤洲的深情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她什麽時候真的弄明白過?

剛剛被賀顏羞辱的委屈在一瞬間翻湧,橫亘在她的胸口。

“我原本不就是接她的班嘛。”梁風低聲應道。

“你就是這麽看你自己看我的?”他語氣裏冷到了骨子裏。

梁風的手臂還被他拉在手裏,可她已無法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

氣氛莫名變得難熬,不上不下,呼吸也斷斷續續,碎成一地狼藉。

其實她就服個軟,說自己随口胡謅的這事就過去了。沈頤洲根本也不是真的要來興師問罪。

可當下的一刻,無言的酸澀像是一顆難以咽下的苦橘,橫亘在她的嗓口,叫她無言以對。

電梯門“叮”地打開,梁風跟在沈頤洲的身後朝車庫走去。

四處安靜,只有他們亦步亦趨的腳步聲。

梁風忽然止步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輕聲喊他名字:

“沈頤洲。”

沈頤洲蹙眉,停下腳步看她。

昏暗的停車場裏,她安靜地站在原地。

柔軟的針織裙擺散成一朵搖曳的百合,瘦而薄的肩頭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什麽,竟在微微地發顫。

她像是有話要說,所以長久的凝視,仿佛是在醞釀一場并不令人愉快的對話。

一種莫名的煩躁從沈頤洲的心底燒起。無端的,腦海裏此刻又響起她剛剛說的那句話:

“我沒覺得我能真的留下來。”

沈頤洲分明覺得她這句話是認真的,可他并不知道為什麽。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下一秒,沈頤洲就擡步走向梁風,重新捉住她的手腕。

“有什麽事,回家再說。”

梁風嘴唇重新抿起,可腳步還未踏出,一聲響亮的“小風”便響起在這安靜的車庫。

梁風回頭,看見了嚴琛。

他倚靠在不遠處的牆邊,一身黑色。單手抄在夾克的口袋裏,用腳踩滅了煙。

金色的灰燼一閃而過,像是那天他們在秀場的樓上燒滅的那些照片。

梁風站在原地,身體幾乎完全僵硬。頓了好一會,只喃喃開口對沈頤洲說道:“我從前的一個朋友。”

沈頤洲幾分審視的目光落在嚴琛的身上,很快便狀似随和地笑了笑,松開了拉住梁風的手。

“你們聊,我去車上等你。”

說罷,就轉身走遠。

嚴琛嘴角咧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走近了梁風的身邊。

伸手,抱了抱她。

聲音落在她耳畔:“好久不見,梁大設計師。”

梁風渾身冰冷,一字一句從喉嚨裏吐出:“你想幹什麽?”

嚴琛笑得渾身發抖。

“我想幹什麽?你不知道嗎?”

梁風喉嚨發緊:“你幫過我,我也按照你說的幫過你了。”

嚴琛胸腔悶悶地發笑,又湊近,目光看向沈頤洲的車。

“那他現在知道我是你的同謀嗎?知道那天你是為了我才去騙戴明善的嗎?知道那天晚上你進了我開的房間嗎?”

“嚴琛!”梁風牙齒幾乎咬碎,“你明明知道我進你的房間但也什麽都沒做。”

嚴琛發出持續不斷的笑聲:“我是信啊,但是你的沈先生信不信呢?”

梁風雙手握緊,一字一句問他:“那你現在想要什麽?”

嚴琛目光慢慢陰沉下來:“你說呢?常滿德的錢是沈頤洲幫着還的吧?梁阿姨說多虧你,她離婚之後才有地方住。梁風,你可我比想象得厲害太多了。一手抓住沈頤洲,還想一腳踢開我?”

“梁風,你讓我好一陣調查啊。”

“可我們已經兩訖……”

“你是第一天認識我?以為我是個見好就好的?”

梁風幾乎面無血色,聲音像是從身體以外的某個地方傳來:

“……那我需要一點時間,你現在不能——”

嚴琛聲音愉悅地打斷她:“正好,我現在也需要一點你的時間。”

他說完,目光便挑去了沈頤洲車子的方向,靠近梁風:“你現在去告訴他,你今天要跟我走。”

梁風驟然看向嚴琛,竭力克制住語氣的憤怒:“你不能這樣!”

嚴琛陰冷的目光落下來,看着她臉上幾乎血色全失,一張嫣紅的嘴唇此刻褪成慘白,近乎失控地輕顫着。

在這樣的一個場合下叫她丢下沈頤洲跟自己走,巨大的虛榮和快意像一只無限膨脹的野獸控制了嚴琛的大腦。

“梁風,要麽你去說。要麽,”嚴琛臉上漾起白燦燦的笑,“我去說。”

封閉的停車場,不知何起的風,從梁風空蕩蕩的胸腔中呼嘯而過。

步調幾難挪動,不過數十米的一段路,卻叫梁風覺得是赤足走在一段刀片嶙峋的不歸路上。

鮮血從她的身體緩慢留盡,只留下蒼白的骸骨。

走到他落下窗戶的那一半,看見他面色輕佻地瞥來目光。呵笑道:“談得這麽久,我差點以為他是你前男友。”

梁風扯了扯嘴角:“他來找我有點事,晚點我自己回去。”

沈頤洲将臉完全地轉過來。

昏暗的車庫裏,他坐的地方沒有光線。黑色的瞳孔此刻完全地看向她,像一輪冰冷的月。

死寂一般的沉默,變成一片片鋒利的刃。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停止,沈頤洲忽然笑了笑。

冷聲道:

“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梁風一怔,正要開口。

卻只看見他車窗升起,啓動車子。

駛離了車庫。

作者有話說:

打起來打起來,50個紅包!

感謝在2022-07-29 19:52:19~2022-07-30 19:55: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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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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