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醉飲黃龍
在醉飲黃龍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年輕浪人時,他最愛做的事情莫過于登高與喝酒。苦境山河壯麗,他一個人,帶着一柄刀與一枚酒壺,獨自走過許多名山大川。
偶爾他會遇見優秀的刀客,便相約切磋一番,大部分時候能夠勝出,偶爾也會敗北或不分勝負。若是遇上的對手投緣,便一起坐下來共飲一壺酒,這酒大多取自當地,有時凜冽香醇,有時寡淡乏味,他也都不甚介意,只是豪爽地笑着一飲而盡,而後與這旅途中的過客作別。
路遇不平時他也會行俠仗義,事後往往也不過索取一壺酒以為是報償,便再次笑着踏上未知的前路。也曾有被扶弱了的年輕姑娘眉眼間藏着些許不舍地問他要去何方,可還會歸來,他稍稍一怔,最後仍是笑着坦誠而真摯地回答,“我亦不知。”
醉飲黃龍不過是單純地熱愛着立于雲海之上的感受,登高令人心曠神怡,可卻又會覺得莫名空虛,像是遠方仍有更高遠的天空在召喚着他,縱是雲海之上,亦無法讓人滿足,亦非他所追求的景致。又或,既自號騰龍,這廣袤的天地裏,他便注定漂泊無根,不存歸宿。
每每念及于此時,他總會于山頂上縱聲一笑,幹脆地放下這毫無意義的茫然思緒,摸出随身不離的銀質酒壺來,痛痛快快地暢飲一大口——至于男兒好酒,又哪還需要什麽理由?
那時的武道很不太平,今日是波旬降世,明日是邪兵衛現世,後日是天策真龍亂世,可也同樣有仁人志士挺身而出,對抗各路的魔頭,成就了一個又一個的傳說。
醉飲黃龍一路行遍江湖,卻和這些事件的關系都不大,他救救眼前見到的貧弱,便不留戀地繼續前行着,直到有那麽一天,他攀上西海之濱的高峰之上,在那裏遇見了兩個人。
那是兩個傷痕累累地浴血而立的人,卻各持了一壇酒,交相撞擊着,而後各自一飲而盡,他們把目光投向茫茫西海盡頭的天際,眼神中有烈火在燃燒。
随風飄來的酒香令醉飲黃龍的目光也亮了起來,他想原來西武林有這麽醇烈的酒,光是空氣中散去的氣息,便已令人如此神往了。
然而先于他攀上山頂的兩個人卻戒備地拔出了刀劍,一副如臨大敵表情地望向他。醉飲黃龍不禁失笑,輕輕地擺了擺手,“我只是個看風景的人。”
“可你帶着刀。”持劍者依舊滿面戒備。
“好刀。”持刀者卻先一步收斂了殺氣,放松下來,還向着他拱了拱手,“在下神刀刀無後,這位是我的朋友,髓浪屍舟滄海平。”
“神刀?”醉飲黃龍憶及适才面前的刀者持刀的氣勢不過爾爾,不以為然地一笑,“哈!”然而又自覺失禮,便同樣拱了手道,“好酒。在下醉飲黃龍。”
“哈!原來是酒中同道。”刀無後學了他的笑音,自然地化去尴尬,又搖了搖空空的酒壇,“可惜我二人方才飲的是誓師之酒,縱是朋友早來一步,亦不能同享了。”
“誓師?”醉飲黃龍略是訝然,上下打量了兩眼面前的兩個看起來狀況十分不佳之人。
“暴君羅喉。”滄海平的語氣裏透着切齒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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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破我義軍同盟,擄我友人,我與滄海兄正欲前往救人。”刀無後舉臂遙指遠方墨色的西海,“這千裏海洋,本該是一片純淨的蔚藍,卻皆因羅喉一人,洇血變色,怨靈不散……”他低低一嘆,不複他語。
“恕我冒昧……”醉飲黃龍亦嘗聞得傳說中的暴君之名,此刻聽到此等坦蕩磊落之言,卻不覺帶了幾分好感,“以你二人此刻的狀态,欲入羅喉軍中,恐難有勝算。”
刀無後與滄海平相視一眼,最後仍是刀無後苦笑搖頭,“我等又何嘗不知……然而盟軍已盡為羅喉所滅,友人之性命又如何能舍?唯有今日,羅喉定往昔時戰場拜祭他因邪天禦武而亡的兄弟,片刻之內無法趕回,亦是我與滄海兄唯一之機會。”
這位自诩神刀之人深深望了一眼醉飲黃龍,“此舉或是以卵擊石,然而,人生總要豪賭過一次,才算是活過……今日一見,亦是有緣,若我等還有命歸來,再請朋友暢飲美酒。”他豪情地笑起來,“所以便祝我們好運吧!”
醉飲黃龍聞言,心頭一動,而後輕輕撫了撫了腰畔的佩刀,“既是如此,這救人之舉便算我一份,歸來同飲慶功酒。”
“這……”滄海平略顯猶豫。
“羅喉征伐天下,只恐這世間沒有他動武的理由……如此睚眦必報之人,朋友一介潇灑之身,又何必與我等一同犯險?”刀無後卻言辭懇切地搖了搖頭。
“為了美酒,值得。”醉飲黃龍長笑一聲,卻是傲然不懼。
“也罷,”刀無後亦爽快一笑,不再推卻,“待到我等凱旋而歸,必勒令友人獻出全部佳釀,供黃龍兄縱情暢飲!”
“哈!合該如此。”醉飲黃龍心情舒暢地握住了刀柄,一如每一次舉手為善之時。
那一場營救最終極是順利,天都軍的主力不在營中,醉飲黃龍一刀開路,刀無後與滄海平各護着一位其貌不揚的友人自敵方的圍攻中揚長而去,擺脫追襲後,又遠避了百裏,方駐足下來。
而後他方知那被解救之二人原是一對身為匠師的兄弟,一者名為胡說八刀,一者名為火帽三丈,甫自敵營歸來,驚魄未定,卻自顧着鬥嘴拆臺,又自誇誅殺暴君的關鍵皆在己身。醉飲黃龍一旁觀視,不覺面露微笑,直至刀無後出面制止了這無意義的争執,亦守信地自兩兄弟口中撬出了藏酒之處。
酒果然是好酒,美酒之主人聞說是這前來營救者僅是路見不平之人,更是不吝招待,醉飲黃龍抱了酒壇縱情暢飲,直至刀無後坐過來,相詢他如此身手,可願加入義軍。
醉飲黃龍便笑着搖頭,遙望向夜間的漫天星鬥,只道漂泊已慣,無意沾惹是非,然而下一刻卻驀地變了面色,一手抛開掌中空掉的酒壇,五指已按上了刀柄。
刀無後尚待開口,無形的威壓已在霎時間推至近處,正是那傳說中雙足踏出戰火,雙手緊握毀滅的暴君自報姓名而至。
刀劍出鞘之聲順次锵然響起,醉飲黃龍持刀的手未有顫抖,然而卻知最艱難的一戰即将來臨,他屏息蓄勢靜對步步逼近的強大武者,頓地的後足又加了幾分力。
最後卻仍是敗了。
重傷嘔血之時,他擡目見計都刀攜着呼嘯的風聲而至,心頭卻隐隐浮現出了什麽,像是有一件遺忘已久的事情忽地翻湧在腦海裏,令他頭疼欲裂,心中一念唯有絕不可如此死于此時此地。
……
醉飲黃龍再醒來時,卻已重傷脫力動彈不得,正照顧着他的是一名性情頗有棱角的女性,自稱是胡說八刀與火帽三丈兩兄弟之生母,名曰聆水仙。
醉飲黃龍道了謝,便急忙相詢起他人情況如何,然而出乎意料地,卻聞說了刀無後、滄海平與匠師兄弟二人皆全身而退、已與其他義軍隊伍彙合的平安喜訊。
他不以為以那四人之力足以抵抗彼時猶然毫發無傷的羅喉,那麽……又發生過何事?
滄海平再來探視之時,帶來了軍務繁忙的刀無後的問候,并相詢起“刀龍之眼”之事。
醉飲黃龍聞說這陌生之詞,頓感茫然,一時間難解其意。
滄海平一嘆,便将那日始末娓娓道來,卻言黃龍兄于那頹敗絕望的一刻忽地再次奮起拔刀,于夜半之時目露耀眼金芒,身手與反應皆比此前大為精進,一時間竟殺得暴君連連後退,不得已轉攻為守。待到對戰中那暴君相詢如何時,黃龍兄只便答了四字曰“刀龍之眼”。羅喉最終因此退去,只道刀者極限未至,殺之可惜,期待來日再戰。
醉飲黃龍不覺倍感意外地垂目沉思,滄海平只道義軍已取得一件或可誅殺羅喉的重要兵器,另一件關鍵事物則尚待巧匠制作完成,然而尚缺乏足以與暴君一戰之有力之人選。又道義軍大計尚在策劃,自己已離營多時,不得不盡早趕回,黃龍兄且安心養傷,既已與羅喉結仇,萬勿貿然露面。
醉飲黃龍便無不可地遵照了滄海平之勸言,暫留在了義軍後方直至傷漸痊愈。“刀龍之眼”四字宛如某把神秘的鑰匙,一經提及,便迅速地開啓了另一個神秘的境界,那未必是何等全新的體會,卻更像舊時遺忘過的什麽。醉飲黃龍有所疑慮,卻尋不得更多線索,唯有駕馭這明亮雙眸的技巧伴着刀法,皆随着體悟而日趨精進。
而所結識的那兩位友人亦不曾忘卻抑或虧待于他,時而托人捎來美酒與問候,關切之意不言而喻,卻并不再次提及邀請或勉強他加入義軍之語。
醉飲黃龍以為他交到了兩位生死患難、不可多得的好友,這于一個從無定所的人而言,尚是一種新鮮而珍貴的體驗。
所以當刀無後終于自繁忙中抽身、親自趕來見他,提及誅殺羅喉之事時,醉飲黃龍未嘗深思,便點頭應允了自當出力。
刀無後亦問及“刀龍之眼”為何,醉飲黃龍憑籍着多日來的摸索總結,最終謹慎道,“或是刀者的一種境界,逼至極限,便能發揮全部潛能。”
刀無後不由得撫掌驚嘆道:“黃龍兄确是人中之龍,此等天賦,當真聞所未聞。”
醉飲黃龍卻只是面色凝重地搖頭,“然而刀龍開眼,卻也伴着暴戾與殺性……我雖已有所心得,卻仍舊未能保證完全自控意志,若是不慎傷及無辜,便是無法彌補之過錯。”
刀無後卻胸有成竹地一笑,道此事已有月族協助穩妥解決,屆時戰場将可足夠空曠,黃龍兄無需有所顧慮,盡展所長便是。
刀無後又道此役我配合黃龍兄出戰,所為誅殺暴君,弭平蒼生之禍,務須抛下武者公平對決的狹隘之思。
刀無後最後道主攻之重任仍需偏勞黃龍兄承擔,你所負兇險甚多,故由邪天禦武遺骨所制的戰袍與寶刀,便都交予黃龍兄物盡其用。
醉飲黃龍終于動容,正待推卻,刀無後卻已笑着舉起一壇酒,“這是我所推斷的擁有最大勝算的分配,黃龍兄又何須客氣見外?若真無意占有此兩物,待到此役功成後,交還于我留作紀念便是……征得造物之人的同意,我已将那铠甲命名為刀龍戰袍,只望它能伴随黃龍兄英雄之名,共為歷史所銘記。”
醉飲黃龍不再多言,只是舉了酒杯,由着這位雖是資質平庸卻真誠大度的好友斟滿了它,而後一飲而盡。
……
醉飲黃龍終究不能想到,他憑籍刀龍之眼與刀龍戰袍和影神刀戰勝了暴君羅喉,可是卻輸給了人心。
他以為那是與兩位好友辭別前的最後一次登高和暢飲,可這場輝煌戰役的終止,卻是他一個人帶着痛絞五內的劇毒與鮮血淋漓的刀劍之傷,于極速的墜落中震驚地醒了酒。
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挽住什麽,可卻失去了運功的氣力,如流星般愈發沉重地沖撞向深谷。不甘于就此沉眠的心念再次清晰地沖入腦海,他于混亂中感受到自己正如游龍般乘風而翔——
原來人死前的幻覺竟是這般充實而惬意……像是長久以來促使他不停漂泊的空茫驀地散去,他于安心的歸屬之感中輕松地閉上了金芒褪去的雙眸。
醉飲黃龍,不,天尊皇胤自一場漫長的睡夢中醒來,找回意識前的一刻,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兄弟……”而後被胸腹間真實的疼痛拉回了現實。
他艱難地撐着地面坐起身來,肋側被酒刺激過的痛感愈發熾熱,他慢慢伸出手去,自傷口邊卸下了一枚酒壺。一道平滑的劍痕橫貫過它,幾乎将它劈開為兩半,唯有最後一層薄薄的銀猶然藕斷絲連,那切口泛着被流出的酒水沖淡了許多的黑色,是所接觸過的劍刃有毒的象征。
一切都提醒着他,過往的某些回憶,并非僅僅真的只是一場夢。
他出神地望了它許久,最後輕輕地一嘆,神色平靜地将它擲下了不遠處萦繞着山岩的雲層,而後轉過視線打量起自己所處的環境來。
那是一處無人的古脈,為更上方的山石遮去了大部分的光,顯得幽暗而寧遠,時而有令人依戀的龍氣散開,感應到同源之氣息,便溫柔地向他包裹而來。他側耳傾聽,不聞人為的聲息,許久後,終于放下戒備,緩緩坐直了身軀,雙掌運動,導引着身體內外的龍氣共同逼出深入五內的毒素、療複功體。
最終他站起身來,神色冷漠地望向地面那攤黑色的血跡,伸掌抹去了唇邊淤積的一點血氣。所中之毒已無大礙,傷痕也終将愈合,那段曾經歷過的渾渾噩噩的人生,便也可如此結束了。
天尊皇胤,他最終決定仍自稱為醉飲黃龍——那個屬于上天界的尊貴稱號,本無需遺落在這片名為苦境的天地裏。而醉飲黃龍始終都是個從無歸宿的浪人,他與這遼闊的異域,合該互為過客,不留給彼此一點痕跡。
邪天禦武已亡,自己身為禦天五龍之首,首要之務便是尋回兄弟、調查邪龍亡故的真相與擒拿另一名逃犯。
此番失憶雖在乘上天外之石前便有預期,卻持續得過于漫長,若非有瀕死的契機與這方留存着龍氣的古脈,一切皆不堪設想。醉飲黃龍思忖着其中蹊跷,按捺下心頭暗自滋生的莫名擔憂與不安,化為騰龍而去。
刀龍一脈生來便是天賦優異的刀者,醉飲黃龍曾以為縱是同族猶未覺醒,确定人選亦應不難,然而為他所誅之羅喉已注定非為禦天龍族,風靡一時的刀者或偶持刀之人如刀無雙、武癡、大悲忏慧等……幾經驗證,卻皆非他所尋之人。
始終未願深思的可能終漸漸擴大為籠罩心底的陰影,又是十載苦尋無果,他一人獨立高峰之上,沉默良久,終究不得不下定了尋找其他線索與證據的決心。
醉飲黃龍憑籍推斷尋得自己所乘之天外之石可能的墜落之處時,蕭瑟的秋風裏,前方整潔的院落內卻有一枝本該生發于早春的寒梅探出頭來,盎然地迎風搖曳。
他念過了詩號,守着禮數自報了姓名,然而院內卻無人應答。已是許久未與他人有所交流,醉飲黃龍以為這恰是不巧的狀況,卻是再适合不過。
他暗道了聲抱歉唐突,舉步進入了那方名為“嘯龍居”的宅院,主人家似乎曾在門前布下了某種結界,然而似是感應到上天界的雲氣,未待他抽刀強破,卻又自行開解散去,醉飲黃龍無暇多慮,惟欲取回己之事物,便迅離這他人之居所。
醉飲黃龍果然于這遍栽了梅樹的院落一角的屏風後尋得了帶他前來苦境的天外之石,簡單确認了它仍是完好無損後,他舉掌觸上石壁,正欲帶其飛離之刻,空無一人的院落中卻有一捧寒梅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而下。
醉飲黃龍停下了動作,戒備地立于原地,聽到他背後驀地現身之人正操着柔和卻隐約帶有不悅之意的語氣道:“朋友,你怎麽可以擅闖別人的家?”
他把手按上腰間的刀,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見陌生的宅院主人正搖着一柄扇,揚起眉控訴道,“而且居然沒脫鞋子!”
這個人的語氣一本正經、嚴肅認真,仿佛不脫鞋子是比私闖民宅更加難以容忍的罪過一般。醉飲黃龍不覺怔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難得外出去尋訪一位與楓結緣的友人歸來的極道先生不曾料到他設好的結界竟放進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孤高冷傲、又滿面愁容的人。他看着他按着刀做出戒備的姿态,并無殺氣,然而卻于一剎便收起了全身的破綻,冷冽得像是一柄自鞘中抽出了一寸的刀。
他揮了揮扇子示意自己并無敵意,靜待了片刻,方才聽到這位不速之客緩緩開口道:“我只是來取回自己的東西。”他看着他指了指那塊曾讓自己憤怒又頭疼的大石頭,語氣倒還算緩和有禮,“未料屋主不在,只得不請自入,抱歉。”
極道先生猶豫片刻,最終微微垂了目,“朋友,”他合了手中的扇,在掌心裏輕輕地敲了敲,“我的确十分讨厭這塊大石頭,若能物歸原主自然再好不過……可是它已在我家呆了許多年,久到我都記不住它是在哪天從天而降砸壞了我的屋子,你又如何能證明自己才是它的主人呢?”
醉飲黃龍略略松了口氣,“這并不難。”他緩緩舉掌,将龍氣運集于并起的指尖,天外之石頓時略略搖動起來,随即緩緩開啓,兩道金光自石中飛出,一道平穩地落于他之掌心,那是一枚精致的金色令牌,而另一道則發出清脆的鳴動之音,如光電般活潑地繞空一周,随即流星似的墜下,穩穩地插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又掀起了一陣揚塵。
那是一柄精致華麗的刀,裝飾繁複,看起來極是貴重考究。
極道先生展扇掩去了些許浮上心頭的意外與訝然,敏銳地注意到面前的客人一直緊緊皺起的眉心也随着這柄刀的現世而微微舒展開來,可是瞬息之後,卻又再次愁苦起來,他看起來是這麽不開心,害得他簡直不忍追究他這到處弄髒他院落的罪行了。
“此枚天外之石刀槍不入,惟我方能開啓。留在此處,于他人亦是無益。”醉飲黃龍收去了闊別已久的令牌與龍鱗佩刀,見對方并非難以相與之人,亦努力放緩了态度。
“确是無益,不僅無益,而且還很有害!”極道先生終于忍不住對這位飛來橫禍的原主吐起苦水來,“你可知這塊大石頭若是流落在外,将引得方圓多少裏內的環境變異、百姓生病遭殃?難為我顧了它這麽多年,便是我的梅樹,都曾因為它死了好多!”
他憤然揮了揮折扇,繼續碎碎念道:“遑論我的家都因為它無故落下來而不得不全面翻修了一遍……”他看着他面前的客人居然因這抱怨而顯出慚愧的神色,輕易地收斂了先前的狂霸之氣,一副認錯的模樣,聲音不覺又少了底氣,“更何況,你不僅進嘯龍居不脫鞋,還要到處撒土……”
“這些确是我之過失,我會彌補。”醉飲黃龍坦誠地垂首,大方承認道。
極道先生便伸出手來,“那麽,首先是嘯龍居被破壞的損失……待我算算這麽多年加上利息,可該還多少了……”
他敲着扇子苦思起來,然而對面的客人神色卻驀地窘迫起來,他聞得他低聲道:“我身上暫無太多苦境財物……”
“那便等你何時攢齊了,再贖它走吧。”極道先生再次以扇掩去神情,安撫道:“放心,我已看顧了它很多年,再放一放也不會怎樣。況且你自己也說了,就算它裏面還有很多貴重的東西,我也是打不開拿不走的。”
“……”
“好。”他的客人最終幹脆地答應下來。
“你也可以選擇分期付款,免得利息越滾越多。”他自覺這人着實有趣,忍不住出言打趣。
“好,多謝提醒。”他還是一本正經地答應下來。
“那麽……這位朋友,你叫什麽名字?我們還需起草一張欠條。”扇面後的極道先生已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唇角。
“醉飲黃龍。”
“在下極道先生尚風悅,你很喜歡酒嗎?嘯龍居裏尚存着十年的梅花酒……”
然而他料不到這位以“醉飲黃龍”為名的客人卻再次肅容冷漠道:“抱歉,我不飲酒。”
“呃……”他略是尴尬,“那梅花茶……”
“不必。我會再來。”莫名而來的客人似乎終于不勝其煩,又莫名地化光而去了。
“說好的欠條呢……”極道先生想着這位朋友看起來記性不算太好,他環視了一周溫暖如春的院落,最後又為這滿間的塵土而頭疼起來。
後來,那一紙欠條終是沒有真正簽下。醉飲黃龍也曾帶了數量可觀的銀票來,然而嘯龍居的主人卻仗着一石在手,輕描淡寫地表示自己從未提及金銀錢財之事,而需對方賠償的,不過是嘯龍居曾內曾被天外之石所破壞的花花草草而已。
而他這位負債的朋友無疑是見過大世面的,未加深思便一口應下如約賠償——可是醉飲黃龍卻未曾料到,極道先生索取的事物未見得何其貴重,卻偏偏都如“綠羊潭二十年如一日的朝露灌溉的梅樹苗、傲峰寒冰下埋藏百年的睡蓮種子”一般……是許多千金難購、雖可獲得、卻極耗時間與精力的事物。
這迫使向來重諾的上天界皇者天尊皇胤不得不荒廢了許多年,專往人跡罕至之處悉心找尋和照料了許多奇怪的植物——彼時的他已自天外之石存留的線索上尋得了心中困惑的答案,縱是心急牽挂,卻終須耐心等待他的手足兄弟們,于漫長的未來間陸續轉世并覺醒。
醉飲黃龍如是還了許多年的債,為此而識得了許多苦境物種,亦曾為還債而多次造訪他的債主的居所,然而卻始終未曾脫鞋。
再後來,極道先生對這位客人的稱呼漸由“朋友”改易為了“好友”,而他這位一直保持着戒心和距離感的好友,也終于肯飲下嘯龍居內自産的梅花茶了。
又是一段悠長的歲月,醉飲黃龍終是忘卻了自己究竟還欠着尚風悅哪幾樣植物尚未償還,卻仍是保留下了每隔數十載便來嘯龍居拜訪一遭的習慣。而那塊天外之石,便也一直安安穩穩地杵在此間院落內的屏風之後了。
極道先生曾疑惑于他的好友既名“醉飲黃龍”,又因何滴酒不沾。
這個困惑令他面前的人沉默了許久,直至他已悠然地奏完一首筝曲,方才聽他平平淡淡地簡單提及了往事。
“刀無後和滄海平?這兩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他把指尖自琴弦上移開,替他的客人續了杯茶,“如果我記得沒錯,一個已經失蹤了很多年、而另一個也在不久前去世了。”
醉飲黃龍讀出了唯一的好友目光中的探尋之意,舉目望向遠方的天際,坦然道,“往事已矣,與我無關。”
他亦曾向極道先生提及了禦天五龍與邪天禦武,而後欣慰于對方的信任與鼓勵。
極道先生道,“相信你定能尋回兄弟們,一同回到故鄉去。”
“你不認為這只是個荒誕的故事?”
“天外之石已是證據。”尚風悅以扇掩去高深莫測的笑意,“況且,極道先生何許人也,又怎會辨不出他人言論的真假。”
“不愧是醉飲黃龍的好友。”他的朋友安心道,帶着未有自覺的傲然之意。
“只是,依你所言……”極道收了扇,輕輕提出其中關鍵,“五龍既是為齊心協力緝拿要犯而來,又為何會錯亂了時空、穿越至不同的時代再世為人?”
然而他未料這個問題卻令他的好友收起了适才的輕松,難得舒展開的眉心比以往皺得更緊了許多。良久的沉默後,他等到的卻只是一聲輕輕的嘆息。
“赤麟……”醉飲黃龍憶及那枚天外之石上曾被動過手腳的痕跡,于心底暗自道,“……赤麟,這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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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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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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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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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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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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