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臨近晌午,處理完這兩日積壓的政務,皇帝撂下朱筆,背靠禦座閉目養神。

恰好陳嬷嬷端着湯藥上前:“陛下,李娘子的湯藥煎好了。”

皇帝緩緩睜眼,瞥過那盛在銀碗之中泛着深琥珀色的湯藥,從禦座起身,接過陳嬷嬷手中紅漆描金的梅花托盤:“給朕便是。”

陳嬷嬷垂眸呈上,心道,陛下待那李娘子還真是眼珠子般愛重緊張,自打六日前将人帶回寝殿,就再未叫第三人見過李娘子。無論是吃食喂藥、沐身換衣,也都是陛下親力親為,這普天之下能叫皇帝伺候到如此地步的,恐怕就這李娘子一人吧。

思緒紛飛間,一襲暗紫色錦袍的皇帝已端着托盤往寝殿走去。

木門推開,窗棂半敞,雨後初晴的窗外一片盎然新綠,窗邊妝臺前,披着單薄绛紗色外衫的李妩對坐鏡前,一頭如瀑烏發披散着,将她本就纖瘦的身形掩映得愈發清麗孤絕。

聽得推門聲,置若未聞般,仍是靜靜望着鏡中,好似在看困在鏡子裏的那道影兒。

“怎麽下床了?”

裴青玄走到她身側,手中托盤随意擱在妝臺空處,看着她身上那薄薄的外衫,濃眉輕蹙:“穿這麽少,還開着窗,也不怕着涼。”

李妩沉默不語,只看着鏡中那仿若交疊在一起的影,神思恍惚。

從前只覺他清瘦溫雅,一副斯文公子模樣。從北庭回來後,他身量高了不少,連帶着身形也變結實挺拔,平日裏穿着錦緞裁制的衣袍倒看不出什麽,褪下衣裳後,使勁兒的胳膊好似比她的蹆都要粗,有好些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會被他壓死。

還有他胸膛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像是利爪所致,離心口的位置很近,也不知是何時受了傷,若是再深一些,大抵是能要了他的命。

他第一次托扶着她撐,入時,她便注意到他胸口這道猙獰傷疤——他也注意到她的視線,并未多說,只定定看着她,像是在等她開口問。

可等了一會兒,她沒問,還偏過臉不再看。

這份冷漠自是激怒了他,掌心掐緊,一時更是往死裏折騰她。

思緒回籠時,雕花木窗已被男人關上,遮住外面那一片明媚春景,她的眼前的世界又成了這一方金殿,以及身着紫色團龍紋長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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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到床上躺着為好。”

裴青玄伸手要來抱她,被李妩躲開,他眸色微沉:“才醒來,又與朕鬧脾氣?”

那張未施粉黛的素淨臉龐有些蒼白,這幾日雖然他頓頓都喂她吃許多,但不知是體力消耗太多,亦或是她心情沉郁所致,整個人反而清減,又白又虛弱,像是玉雕的神像,床笫間都不敢用力碰撞。

“成日躺着也很累,我想坐一會兒。”李妩甚至提都不提出去走一走的想法,她知道他定然不會答應。

這七日,她就是他豢養在這金殿中的鳥雀,只能在他圈畫的範圍內稍作活動,餘下時辰都供他亵玩取樂。

好在已是第六日,熬過明天,便好了。李妩在心裏如是說着。

裴青玄默然看了她一陣,才道:“随你。”

又挪了張月牙凳在她身旁坐下,端起那碗湯藥,舀起喂她:“趁熱喝。”

李妩伸出手:“我自己可以。”

“朕喂你,你張嘴受着便是。”平靜的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如何過了這幾日,阿妩仍不知趣?”

“我不懂,你為何要将我當孩子般?我有手有腳,我能自己喝藥吃東西。”李妩淡漠看他,也不知是不是這段時候的日夜相對,他對她的掌控欲好似愈發深重,深到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朕這是在照顧你。”裴青玄似有些苦惱:“從前阿妩病了,不愛吃藥,也是朕喂你,你才肯吃。如何現在就不高興了?”

李妩微怔,想起過去,那時好似做什麽都愛纏着他,便是吃藥也要他哄,幼時是小孩子的嬌氣,長大後,是情窦初開的少女在情郎跟前的小矯情。

沉默兩息,她道:“你也說了,那是從前。”

裴青玄眸光閃動一下,如玉臉龐還是一派溫和微笑:“現在也無不同。朕喂給你,你乖乖吃,吃了藥身體才能恢複。”

他在粉飾太平,李妩只覺可笑,擡眸譏诮看他一眼:“身體恢複了,好叫你再弄暈過去麽?”

見他臉色愈冷,似要發作,李妩低下頭,張嘴将他遞到唇邊的那勺藥喝了,那濃郁的苦味叫她直皺眉——

“你一勺勺喂藥,只會叫我苦上許久。”她再次伸手去要湯碗:“倒不如一次灌了,省心省力。”

裴青玄瞥過她細白的手,绛紗色薄袖下露出的一截雪腕上,第二日革帶捆綁的紅淤還未散去。想到那日的恣意銷魂,他喉頭微滾,而後低下頭,将碗中湯藥含了一大口,在李妩驚愕的目光下,他直起身,印上了那抹嫣紅唇瓣。

滋陰補陽的湯藥在唇齒間交渡着,不容拒絕地渡進李妩纖細喉管,那張瑩白臉龐漸漸變得通紅,也不知是被湯藥所嗆,還是口中舌尖勾纏太緊。

待那鉗制住下颌的手掌松開,李妩後背緊貼着妝臺的邊角,咳了兩聲,然而不等她緩口氣,第二口苦澀湯藥裹挾着龍涎香氣再次襲來。

她被迫仰着臉接受他的哺喂,心下後悔不疊,早知如此,還不如一勺一勺地熬着呢。

當碗中最後一口藥喂盡,李妩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整個人紅霞滿面又有氣無力地伏在梳妝臺前咻咻輕喘。不料身前之人再次俯了過來,吓得她臉色都變了:“藥喝完了!”

“是啊,藥喝完了。”裴青玄語氣平靜地複述她的話,彎腰将她輕若羽毛的身子托抱到梳妝臺前,那雙狹眸黑涔涔地凝着她,盛滿洶湧可怖的慾念:“算起來,阿妩喝藥休養這幾日,朕實在太虧。”

長指輕撫過她細嫩的頰邊:“現在喝了藥,想來能多撐一些時辰?”

李妩心下也慌了,大抵是這幾日他節制不少,白日不再戲弄她,夜裏要上一回便鳴金收兵,叫她以為他不會再像頭兩日那般孟浪,不曾想她這才好一些,他又這般。

“現下還早。”她試圖放柔嗓音,兩只手下意識撐着妝臺桌面,直至脊背抵上冰涼的菱花銅鏡,叫她退無可退。

“阿妩前兩日不是還一口一個昏君罵朕。”裴青玄低頭,咬住她的耳垂,鼻息拂過她薄嫩頸側:“昏君自然愛做此事。”

“你……”不等李妩再說,嘴便被堵住,那具高大身形如玉山将傾,在氣息交錯間分開她的膝,靠得更近。心跳鼓噪,眼前仿佛被那團濃重暗紫色籠罩,眼饧骨酥之際那陡然的撐進,她纖細指尖不禁擰緊那以金銀刺繡出龍紋的衣襟,臉色都白了幾分。不要,她慌亂地喊。身前之人卻低下頭,高鼻貼着她的臉,似喟嘆般:“阿妩慌什麽,又不是吞不下。”

都到這時,李妩也知無法停了,只得以手捂着他的嘴,自個兒也洩憤般的低下頭,張嘴狠咬住他的肩,牙齒深陷入肉裏,如同餓狼捕食般,很快嘗到鮮血的味道,而梳妝臺的位置正對着牆上那個可怖的狼頭。

混沌搖曳間,牆上那個鮮血幹涸的狼頭睜着一雙早已無光的幽綠色眼瞳,直勾勾看着李妩,看得她心驚肉跳,身子也愈發緊張,裹夾得裴青玄濃眉輕擰,順着她的目光回身看去,他安慰道:“不用怕。”

李妩卻沒有放松,依舊慌得很,他無奈嘆了口氣:“與朕犟嘴時倒是膽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對着個死狼腦袋,卻怕成這般。”

說着到底不忍,雙臂托起她調轉方向:“現下可行了?”

他面對着牆上的狼頭,而李妩被他懸空抱着,面前是那光可鑒人的黃澄澄的銅鏡,看到鏡中重疊的影子,李妩才将稍緩的緊張霎時化作羞憤無措,忙不疊将臉埋在他懷中,聽得頭頂傳來的低低笑聲,她恨得牙癢,張嘴就往他心口那道疤痕咬去。

圈着她的手臂微頓,旋即擁得更緊:“小混賬,是你自找的。”

話音剛落,便聽得“嘩啦”一聲,擱在妝臺上的托盤與藥碗一道被纖細的足尖踢翻,摔了一地。

所幸那是個銀碗,并未碎掉,堆在那一地绛紗衣料裏,猶如層層蓮瓣之間盛着一捧銀雪。

臨近傍晚,短暫放晴的天空又下起淅淅瀝瀝小雨,天色愈發灰暗,空氣都透着寒涼之氣。這雨一直落到翌日晨間,這是倆人約定的第七日,也是皇帝罷朝的第七日。

連綿雨水籠罩着镌镂龍鳳,峻桷層榱的紫宸宮,那層層疊疊的碧色琉璃瓦都在連日雨水的浸潤下變得水盈盈。

一襲綠色官袍的楚明誠手握笏板,垂首站在殿外,心緒複雜地等待着皇帝召見。

而寝殿之內,昨夜被折騰半宿累到昏沉的李妩被皇帝連人帶薄被一起抱起。

等她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才驚覺自己已不在寝殿裏,正被抱坐在這把象征無上皇權的寬大禦座上。

紫檀木的書桌前,還突兀地拉了座四扇楠木刻絲鳳穿牡丹的屏風。這是皇帝理政之所,她卻衣不蔽體僅裹薄被出現在這,委實荒謬至極。

李妩腦中一時有些發懵,直覺告訴她不對勁,她從緊裹的錦被中擡起頭,烏眸疑惑盯着身前之人:“為何将我抱來此處?”

裴青玄微笑看她:“阿妩不是嫌裏頭悶麽?抱你出來透透氣。”

李妩聽到這話愈發覺得荒謬:“我不想睡覺時,你非将我往床上帶。我現下想睡覺了,你又将我往外頭抱,你到底想做什麽?”

難道北庭三年的勁風冷雪不但磨滅了他純善的人性,還凍壞了他的腦子?

“在這也一樣睡。”他說着還抱她往裏坐了些,似要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李妩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還是沒忍住心間憤懑:“我不要在這睡,放我回去。”

裴青玄不語,只擡頭問着外頭:“人可到了?”

屏風後陡然響起劉進忠細長的嗓音:“回陛下,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殿內竟然還有第三人!與裴青玄單獨相處了近七日的李妩只覺頭皮發麻,難以置信看向裴青玄,邊在腦海中回憶着自己剛才有無說什麽荒唐之言。

裴青玄只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又嗓音沉冷地吩咐:“叫他進來。”

劉進忠應了聲是,而後擡步往外去。

聽得那腳步遠了,李妩才瞪着裴青玄,咬牙道:“你瘋了嗎!放我下來,我要回去。”

說着她掙紮着要從他懷中離開,裴青玄看着她道:“阿妩衣衫不整,還赤着雙足,是打算這樣走回寝殿?”

李妩面色一僵,被子裏兩只雪白赤足蜷了蜷:“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話音才落,殿內就響起兩道不同的腳步聲——

“陛下,戶部戶屬楚主事到了。”

“戶屬主事楚明誠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熟悉的嗓音紙那扇楠木屏風後傳來,李妩霎時如遭雷擊,肩背也僵在裴青玄懷中,面如金紙。

“楚卿家免禮。”

裴青玄有一下沒一下撫着李妩的背,猶如在撫摸一只玉雪可愛的獅子貓,連帶着語氣都透着溫和:“朕咳疾未愈,是以隔開屏風,以免過了病氣,楚卿見諒。”

一扇屏風之後,楚明誠誠惶誠恐垂着頭:“陛下這話折煞微臣了,您身體未愈便召見微臣議政,這等勤政為民之心,實乃江山百姓之福。”

裴青玄嗯了聲,道:“聽聞楚卿前些日也告病在家,昨日才回戶部複命,不知現下身體如何了?”

他這話含着笑音,聽起來如陽春三月的柔風。可李妩卻清楚看到,他的嘴角雖揚起弧度,那雙眼裏卻是無盡的矜冷與鄙薄。

這份神情與現下這副姿态都叫她很是不适,她牢牢揪着他的袖口,以眼神告訴他:不要太過分。

裴青玄垂眸看她這般焦急擔憂的模樣,眸色愈冷,于她耳畔低聲道:“手有些冷,阿妩幫朕捂一捂可好?”

說着也不等她回答,戴着玉扳指的掌探進錦衾,四扇楠木的座屏後也适時響起楚明誠的回複:“多謝陛下關懷,許是從平陽回來水土不服,才染了病。在家休養一陣,已然大好了。”

“好了就行。此番平陽之行,周廣安先前也與朕彙報過,誇你辦差面面俱到,細致穩妥,還有意給你提一提品級。”裴青玄不緊不慢說着,長指寸寸尋着那抹緊致溫嫩,語氣平靜而淡然:“朕聽聞你進戶部已有一年光景?”

楚明誠答道:“回陛下,臣是去歲年初進的戶部。”

裴青玄漫不經心嗯了聲,幽深目光落在緊咬着唇瓣下面也咬得厲害的清豔女子,心下生出刺,激的同時又有無限憐愛,不禁俯身親了親她的臉,被她躲開後,他也不惱,若無其事朝外吩咐:“劉進忠,你去看看今日的藥熬好了麽?”

乍一聽到這吩咐劉進忠還有點懵,每日的藥不是午初才上爐子的麽,現下才隅中時刻,哪來的藥?轉念再看屏風後,恍然明白過來,這是要打發他出去呢。于是忙低下頭應着:“是,奴才這便去。”

他腳步匆匆,避之不及地離開這個氣氛詭異的是非之地。

“去歲進的戶部,按照資歷與你此番辦差的政績來看,往上升一升倒也合适。”裴青玄嗓音透着微微沉啞,擡眸朝屏風後看了眼,淡聲吩咐:“先與朕說說平陽的情況罷。”

“微臣遵命。”楚明誠颔首,袖中早就備好的冊子雖沒遞上禦案,但隔着屏風正好可作為他奏對的底稿。他看着宣紙上那密密麻麻的記錄,娓娓彙報着平陽安置流民等事宜。

莊嚴肅穆的紫宸宮大殿內,鎏金異獸紋銅爐內沉香袅袅,座屏之後,牡丹盛開,晶瑩嬌艷,濃香馥郁,潋滟水聲撩動于指腹,又匿于錦被間,那枚雕着龍首的玉扳指溫溫吞吞,上好的玉質被水光滋潤得發亮。

另一只手掌牢牢捂住李妩的嘴,像是懷抱着嬰孩般,裴青玄俯首于她頸間,嗓音壓得極低:“阿妩可別出聲,他應當很熟悉你的聲音吧?”

李妩此刻恨極、怒極,她知道他已不是從前那個溫良端方的太子,卻未曾想過他竟能荒謬到如此地步。

他就這樣恨她麽?恨到這般折辱她。

一時之間,李妩只恨不得就此咬死他,與他同歸于盡。然而要害之處被他掌控着,叫她緊張地不敢亂動,生怕發出一丁點異響叫屏風後的楚明誠發現。若是叫楚明誠知曉他小心翼翼敬若神女的發妻,卻被九五至尊這般擁在懷中褻玩,莫說李妩再無顏面茍活于世,就怕楚明誠一時激憤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

李妩在心裏默念着忍,前面六日都忍過來了,豈能在今日功虧一篑?便是真要與他撕打斥罵,也要忍到楚明誠離開之後。

“平陽知府闕明貴與受災較為嚴重的清水鎮、白河鎮、永安鎮的官吏,在受災之時及時開倉放糧,又采取募流為兵之法,穩住了一部分青壯年……”

楚明誠清晰而平靜的回禀聲依舊在外響起,皇帝偶爾應上兩聲以示在聽,邊騰出手慢慢調整懷中溫軟,由橫着抱改為觀音坐蓮而後慢慢滿滿地撐進,李妩臉色慘白,烏眸也有瞬間失神,他堵住那抹檀口,貫徹間一片靜谧,莊嚴大殿內唯聽得那公事公辦的聲響:“受災之前,平陽府記錄在冊共七千八百九十三戶,以一戶四口來計,共計三萬一千多口,浮寄流寓不可勝計。此番微臣與戶部其餘主簿前去盤算,現平陽府在冊戶數不足五千……”

禦座之上皇帝深深喟嘆一聲:“看來此番天災的确害民不淺。”

楚明誠颔首稱是,見皇帝嘆了一聲又不說話了,豎起耳朵聽了聽,隐約聽到些古怪聲響,眉頭微皺,而後繼續彙報着其他。

見懷中之人真的一點聲響都未發出,裴青玄還當她又暈死過去,低頭卻見她緊閉雙眼,纖長睫毛蝴蝶翅膀般微微抖動着,瑩白雙頰已暈上一層緋紅,吃醉酒般招人憐愛,然而貝齒緊咬着下唇,咬處都可見血印,仍倔強着一聲不吭。

她就這樣怕外頭那人聽見?胸間忽的湧起一陣難以遏制的纡郁,裴青玄貼着她的耳廓,嗓音低啞:“阿妩很怕他知道麽?”

李妩偏過臉,不想搭理他。他卻反手捏住她的後頸,又貼上去,明明是鴛鴦交頸般的親密,男人的語氣又冷又沉,還挾着幾分報複的快意:“那阿妩可曾想過,當年你與他成婚的消息傳到朕的耳中,朕心間是何滋味?”

“那時,你可有想過朕是否會難過?”托着她腰肢的掌心不禁攏緊,仿佛要将那抹盈盈掐斷般。

無數個夜裏,他躺在北庭冷硬的床板上,外頭的風鬼哭狼嚎般,屋內就算燒着炭盆也毫不頂用,依舊冷得人難以入眠。他曾覆着腕間那條紅繩,從中汲取一絲微薄暖意。後來他再看那紅繩,腦中總是會想千裏迢迢的長安國公府內,紅羅帳暖,她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歡,與旁人依偎在一處說着柔情蜜意的話,那份嫉恨猶如無數只螞蟻在吞心噬骨,叫他睜眼到天亮。

“阿妩,如何連你也背棄朕。”已被嫉妒慾念占據上風的男人愈發恣狂,嗓音也啞得不像話:“是朕待你不夠好,還是朕不夠愛你?父皇舍棄朕也就罷了,為何連你也棄朕如敝履?”

包含悲怆的話語随着氣息掠過李妩耳廓,她卻被顛得半個字都聽不進,腦中只渾渾噩噩想着他瘋了,真的瘋了。

齒間有鐵鏽氣息散開,在他刻意之下她似是溢出些許聲音,卻已失神到無法注意外頭的情況,到最後她只聽到男人嗓音磁沉道:“楚卿家此趟辛苦了,今日就到此為止,你退下罷。”

默了兩息,才響起楚明誠的聲音:“微臣告退。”

稍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楚卿放心,朕自會保重好龍體。”

裴青玄托着懷中綿雲起身,擡手将桌上堆疊的黃綢奏折掃到一側,将她穩置桌案,薄唇微掀,于她耳邊低語:“若沒有強健體魄,如何喂飽我的小阿妩?”

李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緊阖雙眼,權當他是個聒噪角先生,直到殿內的腳步聲漸漸地遠去,再也聽不見,她才睜開雙眼,擡手一巴掌朝前揮去。

手腕卻被牢牢扼在空中,禦案之上衣袍齊整的男人眸色發暗地盯着她:“為個草包,你朝朕揮爪子?”

“你這個昏君。”李妩滿臉惱恨地望着他,眼底有淚意閃爍:“我恨你,裴青玄,我恨死你!”

“恨朕?”

裴青玄看着她婆娑淚眼,明明他們此刻如世間情濃的愛侶般親密無間,她卻哭着說恨他,胸口好似被什麽冰雪凝成的利刃刺穿破裂,濃烈的鮮血随着翻湧的情緒一同流出,流遍全身,他怒極反笑,緊扼住她的腰:“好啊,阿妩既要恨,那就恨吧。”

狹長眼尾染上瘋狂的豔紅,他道:“你最好恨朕一輩子。”

哪怕是恨,起碼一輩子将他記在心上,總好過将他徹底放下,塵封在過去。

禦桌上的奏折與文房四寶嘩啦啦地散落滿地,李妩如死了般雙眼直勾勾盯着紫宸宮精致描繪的屋頂,好似有一團白色水霧在腦中散開,是房頂漏水了麽,她混沌地想着。

恍惚間,她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無知無覺的磨喝樂,全身破碎又髒亂,像被遺忘在荒蕪虛空之境,又冷又煎熬,直到過了許久許久,才有一只手将她撿起,撣撣灰塵,擦擦幹淨,又給她穿上漂亮華衣。

隐約的細雨聲裏,外頭傳來太監畢恭畢敬的回禀聲:“陛下,楚世子已離開了。”

稍停片刻,又支吾補了句:“許是下雨路滑,他腳下不慎,出門就跌了個跟頭。”

她被抱起來,那人無比冷漠地說:“走路都能跌跤,真是廢物。”

感到她肩頭細微的顫,他低頭看她一眼,而後回着外頭:“派個禦醫去,省得回頭摔壞腦子,倒叫旁人罵朕不恤臣工。”

“是,奴才這就去。”外頭應諾,緩步退下。

殿內又歸于靜谧,而李妩再也撐不住,雙眼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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