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燈火輝耀處,李妩搭在膝頭的手被捏了下。

她怔怔回神,頭顱微偏,就對上男人漆黑的鳳眸:“看什麽看得如此入神?”

“沒什麽。”李妩瞥過他緊握住的手,還是解釋了一句:“在看楚國公夫人。”

裴青玄盯着她兩息,好似确認這話真僞,過了一陣才松開她的手,往下看去:“那阿妩肯定也看到了楚世子的新夫人……”

他舉起酒杯淺啜一口,狹眸睇着她:“你覺得他們可般配?”

這要換做從前,李妩高低要嗆他兩句,他越想聽什麽,她就與他反着來。不過現下,她連那個心情也沒了,只順着他的話,看向下首那對新婚夫婦,平靜評價:“男才女貌,很般配。”

“阿妩真這麽覺的?”

“不然呢?”李妩蹙眉看他,覺得這男人可真是奇怪,既怕她惦記着前夫,又怕她不惦記:“那位孫娘子從前就愛慕着楚世子,如今她總算得償所願,嫁給心上人,想來日後定會一心一意待他。”

“你早知道她愛慕楚明誠,你從前不會……”裴青玄薄唇輕抿,還是沒忍住問:“不會吃味?”

李妩想了想,搖頭:“不會。”

見他眼神仍帶着探究,她夾起一塊櫻桃酥肉慢慢吃了,才道:“也許在你眼裏,楚明誠軟弱無能,不堪大用。然各花入各眼,你不喜歡,總有人喜歡。何況他的品貌家世,放在長安公貴之間,也算得上夫婿的中上人選。當年就算我與他已成婚,仍有些人不死心,想取代我坐那個世子妃的位置……更別說趙氏隔三差五就往院裏塞些美貌丫鬟,或是在外安排些風流豔遇……我若吃味,豈不是天天泡在醋缸裏,那日子還要如何過下去?”

“況且,我心裏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知道他不會做對不住我的事。”

說到這,李妩眉眼不禁浮現一份悵然的柔色。

裴青玄看得喉頭發哽,只覺嘴裏心裏像是塞進了一缸子的醋芹,酸澀難言。深緩一口氣,他往她碗中夾了塊芙蓉雞塊,語氣不冷不淡:“他便是再好,也娶了旁的女人為妻,與你再無幹系。”

李妩瞥他一眼:“不必提醒。”

默默低頭吃着碗中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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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玄胸間愈堵,又有些懊悔,早知如此,開始就不該問,現下好了,又叫她念起那該死的楚明誠。

一身無端邪火無處撒,再看下首那頻頻往上看的楚家人,裴青玄神情越發冷淡。

從前是看在阿妩的面子上,未曾找他們算賬。如今楚國公府頻頻将李家臉面踩在地上,實在是愚蠢至極,不識好歹。

正思忖着如何懲戒,身側傳來一聲輕喚:“你跟前那碗桂花酒釀若是不吃,便給我吃了。”

裴青玄恍神,側身看向李妩,只見她雙眸盯着他桌前那盞菊瓣翡翠湯盅:“我的吃完了,想再吃些。”

她願意吃東西,裴青玄自是求之不得,以目示意宮人将那湯盞給她端去,也不忘提醒:“湯水可以喝,糯米圓子就少吃些,不然夜裏要積食,又要喊難受。”

李妩嗯了聲,拿起瓷白湯匙舀起一勺清甜軟糯的桂花酒釀,慢慢吃了兩口,忽又道:“你剛才是在想如何處置楚國公府?”

裴青玄眉梢輕挑。

旁人若揣測君心,那是殺頭的罪過,但李妩猜測他的心思,他只覺得欣然:“看來阿妩與朕心有靈犀。”

李妩權當沒聽到他這膩歪話,自顧自道:“雖說楚國公府行事不地道,但他們到底于李家有恩,恩将仇報的事若做了,我父親良心不安。”

“那就由着他們這般失禮輕慢?那個趙氏從前可沒少尋你麻煩……”

“是,那對夫婦糊塗得很。”李妩淡淡掃了眼下首楚國公府的位置,雖隔着一段距離,但看趙氏的表情、楚明誠的臉色,還有那孫氏唯唯諾諾的模樣,她閉着眼睛都能猜到會是番如何的對話——

“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治罪楚國公府,楚世子夫婦也會受到牽連,他們無辜遭罪,實非我願。趙氏這人呢,第一看重兒子,第二喜歡擺譜,奪了她兒子與擺譜的機會,比直接殺了她更叫她痛苦。”

“阿妩有主意了?”

“将楚明誠調去外地任職吧,越遠越好,最好三年五載也別回來。”李妩垂下眼睫,嗓音不疾不徐:“讓孫氏陪他一起,小倆口去外面過,離這對老的遠遠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

“據朕所知,楚明誠不喜孫氏,便是前陣子圓房,也是趙氏從中使了手段。”

“現在不喜,日子長了就喜歡了。”

感受到那落在面上的目光灼熱幾分,李妩側過臉道:“他是個軟心腸的好人,只要孫氏不是什麽品行刻薄的蠢貨,日子久了,楚明誠瞧見她的好處,自會看在正妻這個名分上,給予她應得的愛護與尊重……”

這話換來一聲意味不明的感慨:“你倒是了解他。”

李妩:“……”

緩了口氣,她斜挑起眼看他:“你今夜杯中盛的是酒還是醋,怎的說一句酸一句?”

裴青玄一怔,俊顏不自在繃起:“朕沒有。”

李妩輕撫溫熱的杯壁,不置可否:“總之你若想替我出氣,就照着我說的去做,多餘的事便別罷了。不然狗急跳牆,真逼瘋了趙氏,她那張嘴巴可不是省油的燈……”

就是要溫水煮青蛙,讓趙氏有苦說不出,只能憋悶着慢慢熬。

至于楚國公,所謂娶妻當娶賢,趙氏那性子,她不好過,折騰不到兒子兒媳,就只能朝楚國公撒氣——

往後楚國公府的日子,怕是少不了熱鬧。

想到這,李妩扯了扯嘴角,很輕地笑了聲。

“就這麽高興?”裴青玄問。

“高興談不上,只是忽然覺得,難怪人人想當皇帝,原來手握權勢,操縱旁人命運,竟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她與趙氏鬥法那麽久無法解決的麻煩,如今不過一句輕飄飄的話,便迎刃而解。

就像當年,她與裴青玄的命運,也不過是太上皇的一道旨意,就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無上的皇權,的确太容易改變一個人。

她靜靜看着眼前金冠玉帶的男人,仍是記憶中的俊美無俦,卻再無從前那般溫潤澹然的氣質。

可她又如何去責怪他呢?他若仍是從前光風霁月的端方君子,怕是早就死在北庭,成為一具埋在凍雪裏的枯骨,哪還有今天高坐帝位,受世人頂禮膜拜的一日?

這本就是個悖論。

裴青玄看着她突然間魂不守舍的模樣,濃眉輕折,喚了聲她的名:“可是哪不舒服?”

李妩搖了搖頭:“大概是有些累了。”

“朕扶你去偏殿歇息。”

“不急。”她往殿中投去目光:“先開宴吧,看過一支歌舞,我再回去歇息。”

裴青玄仔細凝視她好一陣,見她臉色尚可,這才放下心來,轉而舉杯致辭,宣布開宴。

随着皇帝一聲令下,衣着鮮妍的宮女們端着各式珍馐美食魚貫而入,又端來美酒漿飲,時令果子。位于兩側的宮廷樂舞也開始演奏起來,身段婀娜的舞姬們随着優美的樂聲登場,翩翩起舞。

太上皇平素最好歌舞宴飲,只今日注意力都放在那位貴妃身上。

許太後也察覺到他的目光,以帕掩唇咳了一聲:“盯那麽久作甚?”

太上皇回過神,皺眉看向許太後,想着反正這老妻八成也不會替自己說話好了,語氣也變得不再客氣:“去歲辦了一場選秀,我還當你兒子總算想明白了。沒想到還是一根筋的臭德行……真不知這個李氏有什麽好?若說容色,世間比她貌美得可不在少數,像是……”

他本想說,他最寵愛的女兒丹陽公主就遠勝過這個李妩,轉念想到麗妃、五皇子和丹陽的下場,心下感傷惆悵,遂也不再多說,低頭端起酒,一杯接着一杯。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這個曾經的天子,如今就是個笑話。

罷了罷了,管她到底是沈貴妃還是李貴妃,終歸是他們自己的事,他也管不着。

在這一點上,這對舊日帝後倒是難得有了默契——

許太後看着上座滿眼關懷的皇帝,再看李妩那副淡漠模樣,心下感嘆,唉,真是一對孽緣。

她現在旁的也不指望了,只盼幾月之後,李妩能順利生産,母子平安。

這一場中秋宮宴,裴青玄陪着李妩早早離席。

而帝妃離開後,楚國公府一家子才稍稍松口氣。

當日夜裏乘着馬車離宮,趙氏就迫不及待将楚明誠叫上她和楚國公的馬車,板着臉警告:“我早就與你說過,她不是什麽好東西。從前太子失勢,她能翻臉無情攀附你,便也能在舊愛歸來後,一腳蹬掉你,攀上更高的枝!”

說到這,她冷哼了兩聲,眉頭卻又憂愁得緊緊擰起:“她現在是貴妃,腹中又懷了皇嗣……糟了糟了,我們還大張鑼鼓得将孫氏娶回來,下了那麽多聘禮!國公爺,你說她會不會記恨我們?天爺菩薩,你真是瞎了眼,這樣無德無品的女人,竟給她這樣好的造化!陛下也是的,他是……”

一句“瞎了眼”還未說出口,就被楚國公狠狠瞪回去:“你這腦袋不想要了,就自個兒撞牆去!別因着你這張破嘴帶累了我們整個楚家!你也知道她現下是貴妃了,你還敢大放厥詞,口無遮攔?家門不幸,我怎麽就娶了你這麽個蠢婦。”

“你就知道說我!我不也是心急麽。”趙氏委屈地扯着手絹,一張臉皺成一團:“我怎知李妩與陛下早勾搭上了?又怎知她還活着?若是知道的話,我也不會這樣将孫氏娶進來啊……”

稍頓,她忽然想到什麽:“不如明日去孫家一趟,叫他們還回些聘禮來?”

這話一出,楚國公臉都黑了。

楚明誠也緊皺起眉:“母親,你說的這都是什麽話?”

“那你們說還有什麽辦法嗎?李妩那人心胸狹隘,锱铢必較,早先又與我結怨,去歲和離時咱們待她也不算客氣……她定是記恨上了。”趙氏越說越絕望,甚至腦中還冒出李妩與皇帝吹枕邊風的畫面來,一顆心冰冰涼,渾身都針紮般難受。

“阿妩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楚明誠反駁。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替她說話?”趙氏氣急敗壞地拿帕子砸向楚明誠:“你瞎了麽,看不見麽?她坐在陛下身邊,肚子都那麽大了,她還不是那種人?”

“母親,你不要再對她出言不遜!”楚明誠緊握拳頭,想到舊日種種,再想到今日所見所聞,心下既悲且憤,又忍不住對趙氏生出怨怼。

又争辯了一番,最後還是楚國公板着臉叫停,讓楚明誠換去另一輛馬車。

楚明誠早已不想再在這壓抑窒息的馬車裏待着,更不想再看母親那張刻薄猙獰的嘴臉,馬車還沒停穩,他就趕緊跳下車,回了孫氏坐的馬車。

“我真是造孽,如何就養了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趙氏錘着胸口,低低哀嚎起來。

楚國公早已看厭她這手段,一言不吭地由着她嚎,等她嚎不動了,這才道:“明日備上厚禮,陪我去趟李家。”

趙氏驚詫:“去李家作甚?”

“送節禮,順道賠罪。”楚國公說着,思忖一陣,又道:“再過上幾日,我得病上一場……趁着這機會,将爵位傳給彥之……”

趙氏更驚:“傳爵?”

一般都是老子死了,兒孫才能沿襲爵位,像這種老子還活着便将爵位沿襲後輩的情況,少之又少。

“唉,若不再将爵位傳給彥之,這公爵之位怕是要在我手上丢了。”楚國公長嘆口氣,再看趙氏,語氣也嚴厲起來:“日後再讓我聽到你妄議陛下與貴妃,就別怪我不顧夫妻情分,将你打發回雲夢老家!”

趙氏想要回嘴,但看楚國公這副肅穆鄭重的模樣,也知他這話并非與她玩笑,手指緊擰着帕子,終是漲着一張豬肝紅的臉,悶悶應道:“是,我知道了。”

她低下頭,憤恨地咬了咬唇,過了一陣,忽又想起什麽要緊事:“國公爺。”

楚國公皺眉,語氣不耐:“又怎麽了?”

“這回不是旁的事,是跟咱們家至關重要的。”趙氏抿了抿唇,雖不想承認,但還是硬着頭皮道:“這兩日,你去找找相熟的太醫,請人來府裏給彥之看看吧?”

楚國公一怔,也反應過來,面色鐵青。

這是家醜,作為父母,也難以接受。

沉默良久,他才偏過臉,面色難堪地嗯了一聲。

中秋過後沒幾日,崔氏與嘉寧就進宮探望李妩,順便帶來外頭的新鮮事。

其一,便是楚國公府登門賠罪之事。

“我聽你兄長說,楚國公老倆口還在父親面前哭了,若不是父親攔着,怕是還要跪下求饒。”崔氏面上帶笑,眉眼間一陣說不出的爽利:“從前那趙氏的眼睛恨不得長到天上去,你是沒瞧見她那日的模樣,哎唷,若不是顧着禮數,我真想拍掌,當她面啐一聲活該。”

嘉寧挺着個大肚子躺靠在榻邊,手捧着一杯酪漿慢慢喝着:“不過這楚國公還挺聰明的,曉得及時抽身,保全國公府……現下他這爵位傳給楚明誠,阿妩看在舊日情分上,應當不會再動他們了吧?”

李妩坐在窗棂旁,将她建議将楚明誠外調的事說了。

暖色秋陽照在她白皙的臉龐,叫她看起來稍微有些活人氣息:“還是離遠些好,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

或許很早開始,他們就該離開長安,便也沒有今日這些事。

嘉寧見她眉眼間的惘然,怕叫她念起舊事傷懷,忙說起另一件事:“你中秋宮宴露了面,現下長安城裏到處都在傳,說你的模樣與李家嫡女很像。”

“這話說的,本就是一人,自然相像。”李妩輕笑了下。

“但外頭那些人不知道嘛,現在傳什麽的都有。”嘉寧想到街頭巷尾那些傳言,自己都覺得好笑:“傳得最多的,說貴妃之所以能盛寵不衰,就是因着長了一張與李家嫡女相似的容貌,陛下思念舊日青梅,這才獨寵你一人……”

民間老百姓可不就喜歡這樣的故事,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廣,到現在皇帝倒成了衆人口中的大情種。

李妩聽得可笑,并未多言,只道:“由着他們傳去吧。”

反正李妩已死,只要不會波及太傅府,其他都不重要了。

三人絮絮叨叨聊了一個下午,崔氏與嘉寧才起身告辭。

臨走之前,李妩借着拿東西的由頭,單獨将崔氏喚入內殿。

“長嫂,我還想請你幫我個忙。”

“嗯?”崔氏微愣,說實話,小姑子私下與自己幫忙,她滿腦子都是去歲她瞞着家裏逃跑的事。她不會叫自己幫忙,還是想逃吧?

崔氏心下惴惴,既怕小姑子開那個口,又怕自己不答應,她心裏會難過。

“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李妩看出崔氏的忐忑,安撫地朝她露出一抹淡笑:“只是想請長嫂,待楚明誠外任的文書發下去了,你尋個名頭,給他那位新夫人送把平安鎖。”

平安鎖,大都是贈予新婚夫妻或是有孕女子,祝福他們早生貴子,開枝散葉。

崔氏怔了怔,而後長舒一口氣:“哦哦這事啊。”

她重重颔首:“你放心,這事我會辦好……不過阿妩,你也別難過。楚世子他其實并不想這麽早就娶新妻的,我聽說都是趙氏成日在家裏鬧,這才急急地辦成了……”

“我不難過。”那張清婉嬌麗的臉龐一片釋然平靜:“在這事上,我還得多謝趙氏。他那人太過重情,若不是趙氏逼着他往前走這一步,還不知道要耽誤多少年。我真心希望他好,能尋到個全心全意待他的,踏踏實實過日子。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崔氏聽罷,久久無言,末了只道:“放心,你交代的事,我會辦妥。”

八月過後,一場秋雨一場寒,永樂宮的桂花樹也被風雨吹得零落滿地。

在這越發寒冷的日子裏,長安城的新鮮事也少了許多。

十一月初,嘉寧郡主順利誕下個女嬰,李府上下張燈結彩,李二郎更是喜得親自牽馬,趕往端王府報喜,一路走,一路撒喜糖。

端王和端王妃得知喜訊,也喜得合不攏嘴,收攏了一大堆補品,一起前往李府探望女兒與外孫女。

幾家歡喜幾家愁,李家這邊喜上眉梢,楚國公府內卻是一片離別愁緒。

楚國公抱病兩個多月,皇帝才批了他将爵位傳給嫡子的奏疏,同時,又另下一道聖旨,封楚明誠蜀郡太守,攜妻同行,即日赴任。

這旨意一出,趙氏當天就暈了過去。醒過來後,連連捶床,痛哭不已:“怎會突然調去那樣遠?蜀郡那等窮山惡水之地,山路艱難,來回路上都要耗費半年。這要是去了,日後我想見你一面,都很艱難,兒啊,這該如何辦?”

楚明誠看着趙氏歇斯底裏的不舍模樣,心下卻是想,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阿妩的意思?

若是陛下看他不順,怕是早就将他調走了,也不至于今日。

若是阿妩……

他眼波閃動兩下,忽的記起去歲,阿妩與他和離之時,他曾說過要帶她赴外任職。

她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她還記得。

因着旨意上寫,即日赴任,楚明誠也無法再耽擱,當日就命下人收拾箱籠。

當日夜裏,他在書房內整理物品,孫氏端着潤肺清熱的秋梨枇杷湯進來,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剛哭過。

遲疑一陣,楚明誠還是問了句:“母親又找你訓話了?”

孫氏聞言,連忙搖頭:“不、不是,母親并未訓我,只是與我……交代了些分內之事。”

楚明誠心下嘆氣,沉默一陣,輕聲道:“明日我便要出發去蜀郡,蜀郡是怎樣的地方,你應當有所耳聞。此一去,怕是三年五載才會回長安一趟……你若不想随我去的話,也可留在府中,或是……”

稍頓,他望着她:“我給你一封和離書,放你再嫁。”

孫氏霎時呆住,一張嬌俏臉龐漸漸變得雪白,淚水大滴從頰邊滾落:“夫君,你就這般厭惡我麽?”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誤會自己的意思,楚明誠慌張擺手,又急急從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我是怕你跟我去蜀郡,背井離鄉,還要吃苦。”

“我不怕。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只要你願意讓我跟着,我就跟着你。”孫氏淚眼婆娑看着楚明誠,抿了抿唇:“夫君,帶我一起吧。”

總比待在國公府的後院好。

見她心意明确,楚明誠也不好再說,偏臉避開她的目光:“你既想去,那便去吧。”

孫氏這才笑逐顏開,上前伺候着他用甜湯,忽又提起一事:“今日午後,李侍郎夫人給我送來了一些禮物。”

楚明誠端着瓷盞的動作一愣,連忙追問。

孫氏如實答了,旁的那些緞子糕餅之類的倒不稀奇,就是那件平安鎖送進了她的心坎裏。孫氏笑道:“李侍郎夫人可真是客氣呢。”

楚明誠聞言,似有覺察,讓孫氏将那件平安鎖取來。

孫氏喜愛那件平安鎖的寓意,正巧戴着身上,聽他要看,立刻取下奉上:“夫君瞧,是纏枝蒲桃紋的,做工也精巧得很。”

蒲桃繁茂,寓意吉祥。

兩家都已不怎麽來往了,崔氏卻送來這樣一件賀喜的禮。

楚明誠看着那枚平安鎖,耳畔好似聽到那道溫柔輕緩的聲音,含笑與他道:“彥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你會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待你的好女子,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

“珍重。”

窗棂半敞,晚風搖曳着燭火,靜谧書房裏發出一聲清脆的“荜撥”。

“夫君,你眼睛……怎麽紅了?”

“沒,沒什麽。”他擡袖擦了擦眼角:“大概是風眯了眼睛。”

“那我去關窗。”孫氏轉過身,卻被他拉住,怔忪間,他将平安鎖遞給她:“你既喜歡,便戴着吧。”

孫氏一愣,而後笑了:“欸。”

燭光裏那枚平安鎖漸漸模糊。

夫妻三載,就像他偷來的一場美夢。

如今夢醒了,一切都歸于原位。他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楚國公嫡子,而她,終究回到那個尊貴男人身旁,成為天子的女人,高高在上的貴妃。

“阿妩,你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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