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有風穿過金殿,吹動燭影搖曳,那倒映在窗棂之上的兩道身影對峙般,僵凝了許久。

這份靜谧好似回到五年前那個夜晚,她亦是這般,一副堅定決然的口吻,說要将裴琏送到慈寧宮撫養。

時隔五年,她又要将孩子送到更遠的地方。

“小兒才五歲,稚嫩柔弱,北庭那等偏僻苦寒之地,他如何受得住?”

裴青玄深深望着她的臉,沉吟片刻,道:“你若想為琏兒尋謝家當依仗,朕可命謝仲宣為他的老師。且謝伯缙有一雙女兒,謝仲宣也有一個女兒,日後無論是從長房還是二房挑個女兒給琏兒做正妃,謝家都會是琏兒的岳家,看在兒女姻親份上,也會助他坐穩江山。”

李妩知道他說的在理,然而:“我不想以兒女姻親作為籌碼。”

抿了抿紅唇,她道:“雖說現下琏兒還小,言之過早,但我希望他日後能循着心意,尋個情投意合的妻子……是,妻族勢力固然重要,可全靠妻族,自身昏庸無能,那把龍椅怕是也坐不長遠,還須他自身成長起來,有賢明才幹,曉馭人之術,才能江山永固,天下順服。”

“那将他留在身邊養着也是一樣,朕自會教他帝王之術。”

裴青玄并不忌諱她在他面前表露觊觎帝位之心,終歸日後那把龍椅,遲早是要交給他們的孩兒,現下她願意為孩子打算,他心下也欣慰。

哪知李妩聽了這話,卻看他一眼:“若是日後,你還有其他子嗣……”

裴青玄眉心輕蹙,認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再生了?”

李妩一噎,這個不正經的。她偏過臉,甕聲道:“我是說,你與旁人再生……”

“怎麽可能。”

他一把将她擁入懷,下颌蹭了蹭她的發頂:“少年時對月盟誓,此生唯你一人,若有違誓,不得善終,朕一直記着,從未忘懷。”

李妩聞言,眼前也好似浮現多年前那抹皎白月光,輕輕柔柔,落在彼此的眉梢發尾,泛着朦朦胧胧的光。

少年少女眼眸含笑,清澈如溪,皆盛滿心上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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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有多美好,如今再想,只覺一片酸澀。

她靠在他的懷中,忽的開口喃喃,聲音輕微幾不可聞:“或許是我背誓了,所以才不得善終……”

“胡說。”裴青玄将她嬌柔的身軀擁得更緊,高挺鼻梁緊貼她的耳畔,氣息溫熱,喁喁私語:“你不會應誓的。朕在佛祖跟前發了願,只要你平安康健,長命百歲,朕願折了陽壽給你。”

他語氣鄭重而虔誠,不沾半分玩笑輕浮之氣。

李妩眼睫輕顫兩下,喉間湧上許多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還是閉了閉眼,将話題轉回開始:“琏兒去北庭之事,我意已決。當然,你若不聽我的,我也無法……左右他生在皇家,不單是我一個人的孩兒,我也無法決定他未來的前程。”

邊說還邊伸手推開他,作勢要起身。

果然她這态度一擺出來,裴青玄無奈,長臂勾住那把纖腰,又将人撈回懷中:“這樣大的事,你總得叫朕想想,怎又耍小脾氣。”

李妩跌回他的懷中,只覺這人哪都硬邦邦,肩胛骨都撞得疼。

“那你好好想想。”她心裏其實已十拿九穩。

這五年來,她也看透了,除了不可能放她離開之外,其餘事他都可随她,哪怕她異想天開,說明日要與他一同去宣政殿坐堂,他今夜就能叫劉進忠往龍椅旁多添一張寶座。

便是這樣荒唐的一個人,以愛的名義牢牢禁锢着她,叫她想恨又無法恨個徹底,想愛又無能為力。

這一夜,李妩昏昏睡去,裴青玄卻抱着她,久久難以入眠。

直到窗外透進霧青色的晨光,他才從榻間起身,垂眸看着慵懶熟睡之人好一會兒,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這才掀被起身,去外間更衣洗漱。

腳步聲隔絕在外,帷帳內的李妩眼皮微動一下,卻未睜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這日夜裏,清夜無塵,皎月如銀。

千秋宮內,為肅王一家特設的夜宴正酣,絲竹靡靡,歌舞升平。

永樂宮卻如往常一般安靜。

半敞的雕花窗棂旁,一只優雅圓潤的繪竹石浮雕粉白瓷瓶端端正正映着月色,那幾株嬌麗的粉白桃花開得正好,花蕊淡黃,月色下如仙娥們飄逸妍麗的輕衫。

李妩單手托腮,靜靜望着花瓶裏的桃花,晚風隐約送來千秋宮內的歌舞樂聲,閉着眼睛都能猜到那是何等的熱鬧。

素筝端着養生的補湯走進殿內,見自家主子坐在窗邊吹風,不由緊張:“娘娘,夜裏的風裏還帶着寒氣,吹久了頭疼。”

嘴上這般說着,步子也不由快了些,将補湯穩穩當當放在黃花梨木的案幾上,探着身子便去關窗:“聽外頭那樂聲,好像在奏入陣曲呢。”

“肅王是武将,替他接風,教坊司自是選些武将喜歡的歌舞。”李妩淡淡說着,一手端起那湯盅,撚着瓷勺慢慢攪動。

湯藥升騰的白霧氤氲那琉璃般精致的眉眼,素筝一時看得有些愣神,不知為何,忽的有一種自家主子要在這陣煙霧裏羽化登仙,飄然而去的錯覺。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素筝忙搖了搖頭,心下連呸了好幾聲,說的什麽喪氣話,娘娘定會長命千歲。

“奴婢還聽說,教坊司的還特地挑了些胡姬,排了好幾支烏孫舞蹈。”素筝不解看向李妩:“反正待在宮裏也無事可忙,娘娘為何不去宴上看看呢?”

李妩兩口灌了補湯,又尋了塊蜜餞塞入嘴裏,神情倦怠往身後迎枕靠去:“宮宴不就是那麽一回事,沒甚趣意。真要赴宴,又要挑衣又要妝扮,一整夜還得束手束腳坐着,想想都累。”

素筝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麽,但看主子這副慵懶模樣,到底把話咽了回去。

她記得,從前主子是最愛熱鬧的。便是後來府裏出了事,她嫁去楚國公府,旁人家有什麽賞花宴、作詩會,只要收了帖子,她也是願意出門應酬交際的。如何現在身居高位,獨享恩寵,卻清心寡欲地猶如廟裏的姑子?

主子情緒不高,連帶着素筝也變得怏怏,在旁伺候她用過藥後,便端着湯盅退下了。

李妩夜裏睡得早,猜測裴青玄與謝伯缙故友重逢,今夜宴會怕是要耗些時辰,遂也沒等他,自個兒沐浴洗漱罷,便上床歇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身後床榻忽的陷下去一塊。

下一刻,一具高大熾熱的身子便從後擁了上來,男人身上那龍涎香混雜着酒氣的灼熱氣息如一張密密織就的網牢牢籠罩着她,那高挺的鼻梁貼在她柔軟脖間,猶如巨型狼犬般親昵地蹭了蹭,又叼咬住一塊軟肉,似親似啃:“阿妩……”

低沉嗓音帶着很重的鼻音,拖長的尾聲莫名給人一種撒嬌的意味。

撒嬌?李妩為這個想法而愣了下,待回過神,男人的大掌已圈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了些:“阿妩,朕想你了。”

“早上不是才見過。”李妩試圖挪開他那只大手,試了兩次也沒用,只好回過頭,借着透進帳中的朦胧光線看着他醉意緋紅的臉龐,柳眉蹙起:“這是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朕沒醉……”他啞聲說着,又将她團團抱緊:“你讓朕抱一抱,抱一會兒就好了。”

李妩被他抱了個滿懷,險些沒被悶死,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松開點。”

摟着她的手臂頓了一下,而後放松許多,她剛要透口氣,下颌就被男人攫住。

“阿妩。”他低聲喚着她,半明半昧的光線裏,那雙狹眸幽深難辨,似醉非醉地凝着她。就在李妩被他這靜靜注視看得混不自在,想要避開時,男人的吻覆了上來。

她愣怔住,下意識想推開他,出乎意料的,他卻沒如平常那般深吻,而是貼着她的唇瓣,蜻蜓點水般碰了兩下。

須臾,他離開她的唇,兩根長指在她頰邊摩挲:“真的是你麽?”

“不然還會有誰?”李妩被他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我怕又是在做夢。”裴青玄喃聲道。

“你不是做夢,你是吃醉了。”李妩撐着身子要起來:“我讓人給你送醒酒湯來。”

才将坐起,手腕就被扼住,她皺眉看他:“裴青玄,你別鬧了。”

淩亂衾被間,男人還穿着威嚴莊重的檀紫色繡五爪金龍的錦袍,一張俊顏卻紅得不可思議,慵懶躺靠着,一錯不錯望着她:“你要去哪?”

李妩道:“不是說了,叫人送醒酒湯麽?”

“會回來嗎?”他直勾勾看着她。

李妩也看出來,他真是醉昏了頭,也不知那謝伯缙灌了他多少酒,倒鬧得她無法安睡了。無奈扯了下嘴角,她迎上男人灼灼注視的目光:“這半夜三更,我還能去哪?”

見他還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她抿了抿唇,遲疑片刻,擡手拍拍他的手背:“一會兒就回來。”

話音落下,他又看了她好一陣,終是松開了手。

李妩暗松口氣,也不再與這醉鬼纏磨,忙下榻吩咐宮人端醒酒湯來。

待喂了他一碗醒酒湯,又吩咐宮人将他扶下去洗漱,李妩披了件衣裳,問劉進忠宴上的情況:“他這是喝了多少?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醉成這般。”

劉進忠抱着拂塵,一副大吐苦水的模樣:“娘娘您是不知,宴會結束後,陛下又留着肅王爺單獨喝了一場,倆人喝了三大壇子的酒,這樣大的壇子啊!”

他邊說還邊擡手,比劃了一下大小。

李妩側眸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眉心微蹙:“這副樣子明早如何去上朝?”

劉進忠悻悻揣着手:“喝過醒酒湯,再睡一覺,應當不妨事的吧。”

李妩也沒多說,擺擺手,示意劉進忠先行退下。

一個時辰前,紫宸宮偏殿。

兩扇長窗大剌剌敞開着,清冷月色将殿內照得一片明澈,窗外竹影蕭蕭,殿內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對坐于長榻上,舉杯共酌。

“陛下,您今日已喝了許多,還是莫要再喝了。”大淵第一位異姓王謝伯缙坐姿還算端正,意識也清醒着,望着對座喝得半醉的帝王,也能感受到他今夜的失态。

而這份失态麗嘉,若他沒猜錯,還是因着後宮那位貴妃。

“恒之,你我多年未見,今朝你總算回了長安,自要飲個盡興,不醉不歸。”裴青玄給他杯中又滿了酒,俊美臉龐泛起紅暈,不等謝伯缙喝酒,他自個兒先舉杯飲盡。

待放下酒杯,他目光幽幽看了謝伯缙半晌,忽的笑了兩聲:“恒之如今夫妻恩愛,兒女雙全,可真是羨煞旁人。”

謝伯缙端着酒杯,回道:“陛下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又有大皇子那樣聰穎出衆的孩子,也是叫人羨慕。”

“羨慕?”

好似聽到什麽笑話,裴青玄低低笑着,須臾,提起一口氣,望着謝伯缙啞聲道:“朕與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都是多年的兄弟,現下又沒旁人,何必還與朕說這些客套話。”

謝伯缙面色肅然:“臣不敢。”

“恒之,與朕說說話吧。”

繡着五爪金龍的長袖輕拂過桌面,男人盯着杯中潋滟的月光,喟嘆般道:“自登高位,已許久無人能與朕暢言。”

孤家寡人,真真是高處不勝寒。

“陛下要說什麽,臣都聽着。”謝伯缙道,似表并未生疏,他也執杯飲盡,将空杯現給對座之人看過,又倒滿了一杯:“但若是為貴妃之事,陛下您也知,臣于男女之事并不擅長,怕是無法替陛下解惑。”

裴青玄掀眸看他:“朕知道你不擅長。實不相瞞,當初在北庭,朕還以為你要打一輩子光棍。”

謝伯缙聽了這話并無愠色,而是一本正經點了點頭:“臣亦是這般以為。”

哪知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

當年裴青玄剛到北庭時,還會将腕間紅繩給謝伯缙看,與他說起長安城裏那位青梅竹馬、兩心相許的未過門妻子。而那時謝伯缙還是個不通情愛的武夫,滿腦子只想着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對風月情事沒有半分興趣。

時隔多年,不懂情愛的謝伯缙嬌妻在懷,兒女雙全,早有心上人的裴青玄卻姻緣多舛,雖說最終留住了那人,卻都稱不上快活。

“她不快活,一直不快活。朕看她不快活,心裏也不痛快。”

裴青玄嗓音低沉,長睫垂下投下淡淡陰翳:“朕已盡力将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鳳印也捧給她無數回,想方設法哄她開顏,她說什麽,朕都聽她的,可她為何還是不快活?明明她從前……”

他本想說,她從前也愛過他。

話到嘴邊,忽的又沒底氣說出。

他已不确定,她是否對他動過真心。

也許年少一切也都是她裝出來哄騙他的,就如她對楚明誠三年的溫柔——

他與那個楚明誠,在她眼裏,并無什麽區別,都是被她捏在掌心、随意哄騙的棋子罷了。

這個認知叫胸口再次鈍痛,索性撂開酒杯,單手抓過桌邊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酒液沒過喉嚨,到達心口又化作一片綿延烈火的熾熱,燒得諸般情緒愈發泛濫肆虐。

對座的謝伯缙看着皇帝這副失意神情,也有些不忍,沉吟許久,他低聲勸道:“陛下,若這份緣分叫兩人都這般痛苦,不如試着放手,也是解脫?”

這話出口,裴青玄眸光猛地一閃,壇中酒液也灑出不少,洇濕衣袍。

他卻全然不覺般,泠泠月光灑在輪廓深邃的側顏,靜默良久,他擡頭看向謝伯缙:“恒之,朕無法沒有她。”

謝伯缙抿唇,本想說這世上哪有誰少了誰不能活的。

不等他開口,便聽對座帝王又道:“就如你,若你家夫人要抛下你,你能放手?”

謝伯缙一噎,想到裴青玄所說的那種情況,眉頭也擰得死緊,好半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語氣肅穆:“我夫人不會抛下我。”

聽他這副口吻,裴青玄哼笑一聲,黑眸乜他:“看吧,勸人容易,自己做起卻難。朕看你那妹妹若是哪天也不要你了,你也不比朕強。”

這話實不中聽,若換作旁人,謝伯缙定一拳頭就掄上去了。

然而面前之人既是皇帝,也是他為情所困、失意頹然的兄弟。

長指攏了攏,謝伯缙低頭倒酒,語氣平淡:“陛下,你與臣不同,你乃帝王,應當比臣更明白,越害怕失去的,越容易傷害自身。”

“朕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裴青玄扯了扯嘴角,又似想起什麽般,狹眸盛着的光彩漸漸黯下:“朕不是沒想過,放她離開……”

這念頭随着時間推移,看着她日漸沉寂、日漸悒郁,愈發頻繁地于他腦中冒出。

他也知從前手段或許太過強硬,叫她心裏生了芥蒂,是以這些年他一直盡力去彌補,得了什麽好吃好玩或是稀罕玩意,都第一時間送去永樂宮給她。每日得空便去永樂宮陪她,夏日帶她去骊山避暑、冬日去溫泉行宮避寒,偶爾民間有些盛大趣事,也會白龍魚服,帶她出宮湊熱鬧。

除了放她離開這一條是他的底線,其餘能做的,他已全力去做。

可她還是郁郁寡歡。

“朕實在不知,還能再做什麽……”

一向沉穩的帝王嗓音透着困獸般的嘶啞,他雙手牢牢撐着桌子,狹長鳳眸泛着些許殷紅,喃喃自語一陣,忽的擡頭,定定看向對座之人,艱澀開口:“難道朕對她還不夠好嗎?朕甚至都不再指望得到她的愛,她為何就是不肯留在朕身邊?哪怕還像從前那樣,繼續騙朕……騙騙朕也好。恒之,你告訴朕,朕還能如何?”

這惘然掙紮的語氣叫謝伯缙心下也變得沉重,他已不是多年前那不懂情愛的木頭,與自家夫人相知相愛的一路,也體會過愛一個人的甜蜜與痛苦。

那種滋味真是刀山油鍋都比不過,如今看着好友為情所困,他有心幫忙,卻又愛莫能助——

畢竟這世間之中,情之一字,最為難解。

若能勘破愛恨嗔癡,也就不必在這紅塵人海間繼續沉浮了。

“陛下,你醉了。”

謝伯缙長嘆,擡手去奪他手中酒壇,卻被裴青玄推開:“讓朕喝罷,這些話已憋在心頭許久……”

“朕無人可說,只有與你說了。”

眼見他今日決意要大醉一場,謝伯缙嘆息地舉起酒壇:“行,那臣今日就陪陛下醉一場。”

就如當年在北庭軍營、在茫茫草原上,結為好友,酣暢醉飲,不醉不歸。

月上中天,萬籁寂靜,只偶爾傳來幾聲早春蟲鳴。

永樂宮內,灌過醒酒湯,又沐浴更衣後的裴青玄被扶回了寝殿。

看他高大身軀步伐不穩地走來,李妩眼皮跳了跳,到底怕他摔死在寝殿,成為史書上第一個醉酒摔死的帝王,繃着白皙小臉,上前扶了他一把:“你便是見着故友高興,也不該喝這樣多。”

還醉醺醺的一身酒氣往她床榻鑽,又親又摟。

裴青玄腦袋還昏漲的很,見李妩紅唇翕動似在埋怨,也不生氣,靜靜覆在她肩上,由她扶上床榻。

待他躺好,李妩探身放下幔帳,剛回身,就被一條長臂摟住,徑直拽入一個溫熱胸膛。

“欸,你……”她本想說他,但一想與個醉鬼有何好說的?索性也不說了,肩膀掙了掙,掙不脫,遂也放棄。

就在耳朵貼着男人的胸膛,聽着那砰砰有力的心跳,醞釀睡意時,頭頂忽的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嗓音:“朕與恒之說了,将琏兒送去北庭之事。”

李妩那點子睡意頓時淡了,從他懷裏擡頭:“你沒醉?”

“現下清醒了些。”

他這般說着,低頭貼着她的發:“謝恒之沒立刻答應,叫朕再想想。”

叫他想想,實則叫李妩也再慎重考慮下。

李妩也知這樣的差事攤到肅王頭上,于肅王夫婦而言,很為棘手。

可她已沒更好的選擇,她得趁着尚有餘力,給她的孩子鋪好一條路。

正沉默思忖,搭在腰間的手收緊了些,男人高鼻貼到耳畔蹭了蹭,語調懶怠:“你真該見見謝家那三個小兒,尤其那對小丫頭,實在可愛。”

今夜他在宴上比較一番,論小兒郎,他自覺他與阿妩的琏兒更勝一籌。

但論女兒,還是叫謝恒之贏了。

倘若他與阿妩有個女兒,定然也能将謝家那對小丫頭比下去。

李妩不知男人之間幼稚的攀比心,聽得他這話,腦中只想着,肅王猶豫不肯應下這門差事,或可與肅王妃見上一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聽聞肅王對肅王妃也是百依百順的,只要肅王妃松口,再叫裴青玄多與謝伯缙多提兩回,不怕此事不成。

思及此處,她接着裴青玄的話道:“既然那兩小丫頭如此可愛,明日便叫肅王妃到我宮裏坐坐,将琏兒也叫上,讓孩子們互相熟悉。”

昏朦帳中遲遲沒響起回應。

李妩偏了偏頭,疑惑低問:“你在聽麽?”

醉酒的男人卻将臉埋在她脖頸更深,均勻氣息拂過肌膚,啞聲呢喃:“阿妩,別離開朕……”

李妩長睫輕顫了下。

少傾,她嘆了口氣,阖上眼,任由那種難以言喻的酸澀痛意在心口毒草般瘋長,蔓延肆虐,無法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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